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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草根龍傲天(11)
外面的天氣格外陰沉, 莫名透露着一股不詳的味道。
紀姜看了一眼天色道,“拿把傘吧。”
沈長決依言拿了把傘。
二人剛出門便下起了雨。
沈長決撐了傘笑着與紀姜咬耳朵,“我家夫人真厲害。”
紀姜輕輕地瞥了沈長決一眼, “沈長決會去哪裏”
沈長決眸光閃了閃,“此刻應該是在鋪子裏,不過下了雨,要不然我去把他找回來。”
紀姜心跳得很急, 他搖了搖頭,抿了抿唇, “走吧。”
“我擔心你淋雨生病。”沈長決嘆了口氣, “怎麽就這樣固執, 沈長決……哪裏值得你去。”
紀姜笑了一下, “先走吧。”
只是雨越來越大, 兩個人走到一半進入玉器鋪子裏躲雨。
“公子來了”掌櫃一見沈長決進來,連忙繞過桌子進來, “今日是要看賬本嗎”
沈長決微微搖頭, 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找……沈長決。”
掌櫃愣了好一陣才神色古怪道, “二公子沒來。”
“嗯,我知道。”沈長決随意地掃了一眼鋪子道,“既然來了, 把賬本給我看看吧。”
掌櫃連忙把賬本取出來給沈長決。
紀姜坐在旁邊看沈長決算賬,只覺得無聊。
“去裏間休息一陣吧。”沈長決溫柔道,“等雨停了我再叫你。”
紀姜唔了聲。
掌櫃的引着紀姜往裏去,一邊往裏走一邊笑道, “公子在這裏有專門休息的屋子,什麽東西都有, 紀公子若是有需要的可以自取。”
紀姜嗯了聲問,“二公子呢”
“二公子……”掌櫃表情越古怪了,“他與大公子是一間。”
紀姜有些訝異,“一間”
掌櫃推門而入,“是的,二位公子的休息間的确是一間,不過兩位公子從來沒有一起出來過,倒也談不上會撞上。”
從來沒有一起出來過。
那種古怪的感覺又冒出來了,沒錯,沈長生和沈長決從來沒有一起出現過,就算是成婚第二日他去商鋪找沈長生,也是沈長決把沈長生叫出來的,然後沈長決便沒再出現了。
紀姜甚至還懷疑過是不是兄弟二人關系不好。
現在看來,關系的确不太好,否則怎麽從不一起出現呢
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
紀姜在書櫃面前停下,他的手指劃過那些書籍,随意取了一本出來。
是一本話本。
紀姜驚訝于沈長生也看這種東西的時候,又看到了旁邊的題字。
這字太熟悉了,紀姜盯着看了許久,忽然取出了筆墨。
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東西。
這個東西,一定非常重要。
紀姜沉默地跟着題字寫了一遍,然後頓住。
書上的字跡與自己的字跡十分相似,不同的是,書上的字跡似乎下筆更重,帶着一股狂妄的氣息。
紀姜并未臨幕過他人的字帖,他的字與其他人的也不同,看起來倒像是這份字跡臨摹了他的字帖一般。
他很确定,在他的記憶裏,沒有沈長生的出現,自然也沒有沈長決的——不對,是有的。
那個古怪的畫面。
那個……為他束發的,沈長決。
應當是沈長決。
他大概是真的瘋了,居然會想到這裏。
“你夫君要死了。”
耳邊突兀的響起這個聲音,驚得紀姜丢下筆去。
他猛地擡頭,看向窗邊。
穿着黑袍的男人壓低了帽檐,看不清臉,站在窗前,用沙啞的聲音低笑着,“你夫君要死了。”
“你是誰”紀姜下意識後退一步,冷冷地看着那黑袍人。
黑袍人往前走了幾步,“他馬上就要死了。”
胡說八道,沈長生就在前面,他們才分開不過短短一刻,怎麽可能會死
這黑袍人來得古怪,也不知道究竟有何陰謀,難道是沈長生的仇人
紀姜的手慢慢地放到椅子的扶手上,想着若是黑袍人再靠近,他一定砸了黑袍人的腦袋。
黑袍人顯然發現了紀姜的動作,他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在桌子前停下,又看了一眼紀姜桌上的字跡。
他道,“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紀姜警惕地問。
“你的夫君,可是有很大的秘密沒告訴你。”黑袍人低笑一聲,“不如,你現在去找他看看,你就會知道,他騙了你什麽。”
現在去找沈長生
秘密
沈長生能有什麽秘密沒有告訴他
就算有秘密又怎麽樣每個人都會有秘密的,即便他們是夫夫,也會有自己的秘密。
紀姜冷冷道,“這不關你的事,我也沒打算氣打探沈長生的秘密。”
“真的嗎”黑袍人後退一步,“你不想知道新婚之夜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誰嗎”
什麽意思
紀姜心頭一突,看着黑袍人。
“你平時見到的人到底是沈長生還是沈長決呢”黑袍人笑眯眯問,“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這句話,怎麽……
“現在推門出去,左轉第三間房,你會知道你的夫君瞞了你什麽秘密。”黑袍人指了指房門,那門竟無風自開,“你一定想知道這個秘密的。”
紀姜面無表情地看了那黑袍人一眼,轉身出去。
黑袍人坐在窗邊往外看,渾身都透露着愉悅的味道。
紀姜跨出門後還有些遲疑,他真的要去看沈長生在做什麽嗎
他們已經成婚,是夫夫,他應當給與沈長生信任才對。
可是……
那個黑袍人的話讓他很在意。
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停留在了黑袍人說的那個房間門口。
紀姜擡手,準備敲門,然而就在他把手放在門上那一刻,屋子裏傳來了沈長決的聲音。
沈長決……不是不在玉器鋪子嗎什麽時候來的
沈長決的聲音格外陰翳,“我不會讓你再出來的!”
“你想僞裝我到什麽時候”沈長生的聲音明顯虛弱許多,帶着啞意,“早晚有一天,芽芽會發現的,你能僞裝我一輩子嗎”
僞裝……
沈長決僞裝沈長生
紀姜的呼吸驟然一聽,放在門上的手漸漸握成拳頭。
那個黑袍人說的話是這個嗎
沈長決僞裝沈長生
屋子裏的對話還在繼續。
“誰說我要僞裝你一輩子”沈長決低低笑出來,“你你消失了就好了,你消失了,芽芽就只屬于我了。”
紀姜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甚至感覺到後背發涼。
這句話的意思是……沈長決要殺了沈長生沈長決要殺了自己的兄長
黑袍人不知何時來到了紀姜的身後,他微微彎腰靠近紀姜,“你猜,最終死的是誰”
紀姜惡狠狠地瞪了黑袍人一眼,一腳踹開了門。
出乎他意料的,屋子裏只有一個人。
只有……
這是沈長生或者是沈長決
紀姜的腦子一時有些混亂,忍不住掃了一眼房間,還有一個人呢
“芽芽怎麽過來了”男人臉上的神色一陣變換,連忙過來扶紀姜,“需要什麽東西嗎”
紀姜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打量着男人臉上的表情,“長生”
男人輕笑一聲,指尖輕輕地點了一下紀姜的鼻尖,“叫夫君。”
紀姜心頭一跳,他忽然想起來掌櫃的說,大公子和二公子是從來沒有一同出現過的。
他手指有些顫抖,握着沈長生的手去看沈長生手上的薄繭。
沈長生……
這是沈長生。
“我剛才在外面,好像聽見了沈長決的聲音。”紀姜盡力穩着自己的聲音,“他在這裏”
“夫人許是聽錯了。”男人含笑着把紀姜擁入懷裏,“這裏一直只有我一個人。”
“你怎麽不去屋裏找我,一個人待在這邊”紀姜問。
“怕打擾夫人休息。”男人扶着紀姜道,“走吧,我送你回去,我們可以一起休息。”
紀姜嗯了聲,踏出房門。
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着男人手指上的薄繭,不知道是何驅使着他開口,“沈長決。”
“嗯怎麽了”扶着他的男人問,随即沉默。
紀姜停下腳步,看向旁邊的人。
男人扯了扯嘴角,“二弟他……怎麽了”
紀姜呼吸有些不暢,推開了男人的手,他說,“你是沈長決。”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卻叫沈長決心中不安。
他張了張嘴,“夫人。”
“沈長生呢”紀姜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微涼,“沈長生在哪”
不能被發現,絕對不能被紀姜發現……
沈長決壓制着身體裏蠢蠢欲動的靈魂,看着紀姜,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從來沒有什麽沈長生。”
紀姜攥緊了手,“剛才我明明聽見了沈長生的聲音,沈長生就在那間屋子裏。”
“芽芽,從來沒有什麽沈長生,一直都是我。”沈長決卻揚起笑來,“沈長生早就死了,在少年時,我與他在城外游玩,遇上了一夥飛賊,他死在了那裏。”
紀姜唇顫抖了幾下,“不可能,那我這些日子……我……”
“我對他心懷愧疚,便把自己僞裝成沈長生的模樣。”沈長決垂下眼,低聲喃喃,“芽芽,你既然剛才聽見了也該知道,那屋子裏沒有別人,只有我,否則那麽大的人,又能藏在哪裏”
“沒有什麽沈長生,一直都是我,與你拜堂成親的人是我,揭你蓋頭的人是我,新婚之夜與你在一起的人還是我。”沈長決閉了閉眼,看起來很悲哀,“你總是叫我長生,我便想把這個人徹底抹去,我不想再僞裝他了。”
紀姜腦子混亂起來。
沒有沈長生,一直都是沈長決,和僞裝成沈長生的沈長決。
“他在騙你。”黑袍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到現在還是在騙你。”
沈長決好像看不到黑袍人,他把紀姜擁入懷中,輕聲細語,“相信我好嗎芽芽,你若是希望我是沈長決的性格我也可以是。”
那股苦澀的藥味鑽入了紀姜的鼻尖,他又想起來,沈長生和沈長決從來沒有一起出現過,身上相似的味道,沈長決不讓他看受傷的繭子……
沈長決和沈長生一直都是一個人,可是哪裏不對
“之前是我騙了你。”沈長決輕吻紀姜的額頭,聲音低啞,“對不起,我的确有點病,所以才說……沖喜治不好我的病。”
原來沈長生……不,沈長決是這個意思嗎
“他在騙你。”黑袍人靠近紀姜的耳邊低笑,“你如果相信他,你的夫君就要死了。”
到底什麽才是真的
紀姜茫然地想,到底是誰在騙他
他輕聲說,“我知道了,那麽……我們回去吧。”
“你相信他了嗎”黑袍人嘆息着,“真是可憐啊,沈長生要被自己的夫人和弟弟害死了。”
紀姜不厭其煩,冷冰冰地瞪了黑袍人一眼。
沈長決含笑親了一下紀姜的唇,“嗯,我們回去。”
雖然沈長決解釋了,紀姜的心底也沉甸甸的,他總覺得哪裏都不對。
生活了十八年但依舊陌生的街道和人不對,莫名出現的黑袍人不對,還有沈長決對于沈長生的解釋也不對。
……他或許還可以去找一下另一個人。
那個說沈長決腦子有問題的沈阆。
既然是沈長決和沈長生的父親,他一定知道什麽的。
……
“你果然來找我了。”沈阆嘴角的笑容看起來很古怪,“是想知道他的事嗎”
紀姜點了點頭,直視着沈阆,“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啊”沈阆嘆了口氣,“曾經我的确有兩個兒子,沈長生和沈長決,不過很可惜,在一場大火中,我失去了小兒子長決,長生也因此落下了瘋病。”
大火不是遇到了飛賊嗎
更何況,死的人不是沈長生而是沈長決那為什麽……
“從此之後,一向聽話的長生便變得很奇怪,總是自言自語,有時候還說自己是長決。”
他在玉器鋪子聽見的自言自語原來是因為這個……
“長生說,弟弟死後住進了他的身體裏。”沈阆的嘴角帶着詭秘的笑意,“你信嗎”
紀姜沒忍住後退一步,“你……”
“我不信,他不僅這樣說,還總是學着沈長決的模樣出去,為了掩蓋他發病的秘密,我們從京城來到了這裏。”
沈阆像說着什麽好玩的事情一般,“他還真弄出一副他既是沈長生又是沈長決的動靜來,別人都說我家有兩個兒子,家裏的丫鬟仆從們也順着他,偶爾會在背後讨論他犯了瘋病,不過沒關系,他有能力把沈家越做越大,有點瘋病也沒問題。”
“不過娶了你之後我就知道,他應該快好了。”沈阆靠近了紀姜一步,笑盈盈道,“因為他嫉妒心重,占有欲強,怎麽會允許‘弟弟’來和自己搶妻子呢……這才是沖喜啊。”
紀姜心頭跳動了一下,莫名地不安。
他不再聽沈阆說下去,轉身就走。
“可惜啊。”沈阆在身後自言自語,“也不知道死的是哪個孩子……不過都沒關系,反正沈家有誰都能成為第一富豪。”
紀姜心想,就算沒病,碰上這樣的爹也有病了。
那個黑袍人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紀姜的身邊,笑道,“現在可是沈長決占了上風,到底是主人格……等沈長風死了,沈長決也活不久了。”
“你閉嘴!”
“你怎麽知道我想要他們都死,他們死了,我才有活着的希望。”
紀姜猛地轉頭看向黑袍人,“你到底是誰”
“我啊……”黑袍人輕笑一聲,“我是他的……心魔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
紀姜這樣想着,加快了步伐。
他不知道沈長決現在在哪,只能逮着旁邊的丫鬟問。
丫鬟哪裏見過紀姜這麽着急的模樣,心慌地指了指某個方向。
這是書房。
紀姜從來沒去過書房,他在靠近書房的時候才覺得奇怪起來。
距離這麽近,他為什麽從來沒來過。
不僅如此,這個沈家也是,他基本沒去過別的地方,他似乎只有跟着沈長決的時候才能去某個地方。
沈長決。
紀姜推開了書房的大門。
沈長決坐在窗邊,看着紀姜,輕笑一聲,“夫人來了。”
紀姜三兩步靠近沈長決,“沈長生呢”
“死了。”沈長決嘆了口氣,伸出手輕輕地握住紀姜的手,“夫人,到此為止了。”
“你什麽意思”紀姜問。
沈長決從抽屜裏取出一把匕首,塞進紀姜的手中,他輕聲說,“殺了我。”
紀姜睜大眼,“你在說什麽”
“殺了我。”沈長決握着紀姜的手,讓匕首抵上自己的胸膛,笑了一聲,他起身,在紀姜驚慌失措的目光中,讓匕首刺入自己的心髒。
身後的黑袍人尖叫道,“沈長決!沈長生死了他就是你一個人的了,這裏的生活不美好嗎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要離開這裏”
紀姜張了張唇,在沈長決的懷裏惶惶然,“沈……夫,沈長決。”
“師兄,再沉溺于幻境,我們就都出不去了。”
“所以就算不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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