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寵兒
“大哥, 你快坐這邊來。”宋景辰拉着宋景茂坐自己旁邊,“我和二哥正說那牛的事呢。”
關于宋景辰的那篇牛論,宋景茂自然也聽說過了,不光他聽說, 整個翰林院都聽說了宋景辰的大名, 正是在宮裏講學的一位翰林官在宮裏聽陳宴安講完後, 又在翰林院傳開的。
本來論調就新穎, 關鍵是竟然出自一個八歲孩子之口就更加為人津津樂道。
宋景茂與有榮焉:神童弟弟,自家的。
宋景茂坐弟弟身邊,忽地眉頭皺了皺, 身子朝旁邊側了側,擋住門縫裏吹過來的過堂風, 雖說是春天了,這種夜間吹過來過堂風還挺涼的。
只可惜兄弟之間的冷暖有時候并不相通,宋景辰怕熱,剛才還感覺小涼風可舒服了, 突然風就沒了, 小孩看了哥哥一眼, 心說大哥也喜好涼快。
小哥仨頭挨着頭,湊到一塊兒說小話, 家裏其他人則坐到一處商量家裏宅院擴建之事。
預算過年的時候就已經打好,不缺銀子。宋二郎在工部當着差, 工匠方面的人手也好找, 眼下春暖花開不冷不熱,動工正是時候, 等建好之後再晾曬一個夏天,冬天便能搬進去住新房了。
因着災情之事, 宋三郎最近一段時間肯定會很忙,抽不出空閑來管房子這邊,老太太便讓大郎、二郎盯着這事兒,三個兒媳從旁幫補着。
另外徐家那邊,托自家商隊的福,娘家侄子生意越做越好,這兩年徐家算是緩過勁兒來了,雖說沒有能力把徐家老宅贖回,改善一下現在的宅子還是可以的。
那邊也是也打算今年春天建宅子,老太太的意思是宋二郎在戶部認識的好工匠多,讓他順帶也幫着舅家那邊挑些實在能幹的人手。
宋二郎辦事還是很有一套的,如今在工部混得很開,這點小事自然不在話下,欣然應允了。
一直聊到晚上亥時許,一家人才起身散去。
回了屋,秀娘去孩子屋裏鋪床,辰哥兒是火力旺盛的小孩,才剛進入到四月份薄被都蓋不住了,經常半夜熱到蹬被,宋三郎一晚上能給兒子蓋上好幾回。
秀娘索性給兒子把被子撤換掉,換上今天才曬洗過的雙層被單。
宋三郎則帶着宋景辰在耳房洗漱,宋三郎淨手洗臉向來不緊不慢,一絲不茍,宋景辰則跟打仗似的,水嘩嘩地往臉上潑,弄得頭發也濕,衣襟也濕,袖口也濕。
宋三郎看得腦瓜子疼,皺眉道:“辰哥兒,我說你洗臉能別這麽潦草嗎?”
宋景辰笑嘻嘻甩了甩手上的水,拽過旁邊架子上的軟巾胡亂往臉上一抹,道:“爹,我哪裏潦草了,你看我臉洗得不幹淨嗎?”
“爹,你看我多白呀。”宋景辰抻着脖子給他爹看他臉白不白,又道:“我這臉也洗了,耳朵後面也洗了,脖子也洗了,全都是按照您的吩咐來的,我明明是面面俱到,哪裏就潦草了。”
宋三郎:呵呵。
宋三郎:“你要非喜歡這麽洗,爹也沒意見,回頭兒你自己弄濕的衣裳你自己洗幹淨,灑到地上的水你蹲地上擦幹淨,如此,你就算把洗臉盆裏的水全都撲騰出來,爹都不拘着你。”
宋景辰小臉一垮。
宋三郎道:“我兒不就是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嘛,不想爹娘唠叨你,嫌煩,那就公平起見,你也不能麻煩爹娘,你造的這些,待會兒爹娘都得替你收拾,爹娘也不喜歡搞這些,我們也喜歡自由自在。”
宋景辰被他爹說得小臉通紅,三郎每次叫他好好洗臉,他下意識就不想那麽幹,憑什麽你叫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叛逆期的小孩本能抗拒被教導,你叫我幹什麽,我偏就和你對着幹。
越對着幹,小孩內心的自我就越得意,越覺得自己厲害,爹娘的話都可以不聽了。
關鍵是不聽了,爹娘也不能拿他怎麽樣,得意加倍。
宋三郎倒是不反對兒子挑戰他的“父權”,恰恰相反,反抗爹娘的約束和權威對兒子并非全是壞處。
問題是辰哥兒你不能太過分。
宋景辰聽他爹如此一說,才意識到自己是任性了,爹娘卻平白多了很多活兒。
心裏明白自己做錯是一回事,當面跟他爹承認自己錯了那也絕對不能行,宋景辰丢下一句“我要去茅廁。”撒腿就往外跑。
轉身太急,沒注意腳底下,小孩被自己剛才撲騰的一地水滑得腳下一個趔趄,身子直挺挺往後仰去——
宋三郎眼疾手快托住他,宋景辰眼睛眨了眨,看他爹一眼,一張小臉兒簡直沒處擱,着急忙慌道:“哎呀,爹,我快憋不住了。”
宋三郎強忍住笑,放開小孩。
宋景辰落荒而逃。
秀娘鋪完床到耳房來,看到宋三郎蹲在地上擦地,忙過去奪過他手上的抹布,“三郎我來吧,這那是你們男人幹的活兒,你洗好了快歇着去吧。”
剛才的事宋三郎越想越好笑,憋不住笑出了聲。
秀娘被他笑迷糊了,“三郎你笑啥呢?”
宋三郎止住笑,把兒子剛才的糗事同秀娘說了一遍,秀娘也被兒子逗樂了,笑罵道:“這小崽子。”
噓——!
宋三郎朝秀娘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聽到兒子進屋的腳步聲了,秀娘捂着嘴兒,把頭扭到一邊。
宋景辰回了自己屋,往床上四仰八叉一趴,身下的單子柔軟而幹燥,仿佛陽光的味道還沒有散去,小孩拽過被單往頭上一蒙——真是的,好沒臉。
翌日清晨,宋景辰一大早起來,瞄着他爹從耳房裏洗漱出來,這才施施然進去洗漱,這次他好好洗了,盡量不把水撲騰地到處都是,不小心濺出來的水也随手擦一下。
洗漱完後,他又覺得渾身不得勁兒,他爹讓他改,他馬上就改,這也太聽話了吧?
想了想,宋景辰故意掬了一點水灑在自己的衣襟上,低頭看了看,這下心理平衡了,大搖大擺出邁出耳房,朝着爹娘的廂房走去。
“爹爹,娘親,你們起來了嗎?”宋景辰站在門簾外喊了一聲。
“辰哥兒進來吧。”是宋三郎的聲音。
宋景辰挑門簾進去,秀娘正對鏡梳妝,三郎則在整理腰間的束帶。
宋景辰故意杵到他爹面前,讓他爹看到他衣襟上的水漬。
宋三郎如他所願,垂眸看去——
宋景辰趁機說道:“爹,我都習慣那樣洗漱了,一下子肯定改不過來。”
宋三郎見兒子身上只是濕了一小片,知道小孩聽進去了,點了點頭,道:“以後注意些就是了。”
“對了,皇帝要你寫策論給他,你心裏有什麽想法嗎。”
“有一些想法,但還沒想太好,等我想好了告訴爹,爹幫我參謀參謀。”
這時秀娘忽然轉過身來,有些擔心地對旁邊爺倆道:“三郎,若是你幫着咱辰哥兒寫那什麽策論,皇帝不會怪罪,說咱們欺君吧?”
宋三郎被她問笑了,道:“寫得好大概不會怪罪,寫得不好那就不好說了。”
皇帝不是傻子,這種事情落到誰家頭上,家裏大人肯定是要幫助孩子一二的,痕跡不要太重,既顯得你們家對皇帝的重視,又顯得小心謹慎不敢欺君,把握好度就行了。
皇帝的心思其實很簡單,要你既敬又怕,關鍵還得聽話。
秀娘:“那三郎你可得替咱兒好好琢磨琢磨,若咱兒真能入了皇帝的眼,說不得咱連科舉都不用考了。”
宋三郎笑了笑,“嗯,我盡量。”
宋景辰拽着他爹一只胳膊往外走,“爹,咱倆比劃一會兒再去吃飯。”
“好。”宋三郎笑着跟兒子出屋,剛一出屋門,宋景辰就來一招黑虎偷心偷襲他爹,被三郎一把抓住手腕,反手一個掃堂腿襲擊,宋景辰耍賴抱住他爹腰耍賴皮。
宋三郎不可能真踢自家兒子,只是意思性的一個虛招,見小孩不躲反而撲上來耍賴,只能無奈收了腳,爺倆打打鬧鬧往後院走去。
宋景辰五、六歲便開始跟着三郎學站樁、學馬步,現在宋三郎開始系統地教授他一些基礎簡單的拳腳功夫,既能強身健體亦能防身。
之前郭午說書院裏沒人打得過宋景辰并非是玩笑話,在宋三郎的培養下,小孩确實能打。
茂哥兒的年齡偏大,其實宋三郎想過讓睿哥兒跟着一塊兒練些拳腳功夫,奈何小孩自己不樂意學,宋二郎同姜氏也不願意讓兒子練這些沒用的東西,便沒強求。
至于自家辰哥兒,願不願意由不得他,不過堅持下來,辰哥兒倒是挺願意學。
秀娘從窗戶裏朝着爺倆的背影笑罵了句“小崽子沒大沒小。”折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
吃過早飯,宋三郎上衙去,本來今日是朝廷官員休沐的日子,張璟現在忙得腳不着地,整個戶部都跟着忙,作為張璟的得力手下宋三郎自然也輕松不了。
這銀子還好說,無非是先虧空,後面慢慢填補上來就是,主要是糧食沒法虧空,只能想辦法籌集,這才是最令人發愁的。
倘若此事辦不好,張璟這戶部尚書的能力在皇帝眼裏将大打折扣。
宋景辰今日倒是不用去書院,在自己屋裏琢磨着怎麽給皇帝寫關于養牛的策論,聽見他爹爹出門的動靜,探着身子朝外面嚷了一聲:“爹爹慢走。”
宋三郎腳步一頓,咬了咬牙:小崽子這敷衍勁兒,出門送送你爹能累着你腿呀。
秀娘送三郎出門來,今年春天沒有雨全是風,今兒早上的風還不小,秀娘幫三郎整理了一下領口。
宋三郎叮囑她盯着小孩多喝水,秀娘笑道:“我說宋大人,您就別操心小沒良心的了,瞅瞅你自己最近忙的,嘴唇上都起皮了,我一會兒去孫記拿些潤唇的膏子來,男女都能用的。”
宋三郎擺擺手,“無妨,不用麻煩。”
忽然想到什麽,宋三郎又轉身過來,改口道:“那你去吧,多買些回來。”
秀娘:“???”
宋三郎:“最近天氣太過幹燥,風又大,給小孩手上塗抹一些有好處。”
秀娘:“!!!”
可真行,風再大也吹不着你家大兒子呀,這車接車送,在書院裏也吹不着曬不着的。
還有,您知道孫記的膏脂有多貴嘛,尤其今年春天幹燥,人家都供不應求,合着人家往嘴上抹,你兒子往手上塗。
你兒子手可真貴。
秀娘哭笑不得送走宋三郎,回屋沒多久,竈上的婆子在廊下窗戶處朝屋裏喊了一聲,“娘子,外面有貴客來訪,在門口等着呢。”
秀娘微愣,這個時候是誰過來拜訪呢,也沒提前收到帖子呀。
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秀娘迅速換了一身衣裳迎出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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