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我這爹值錢着呢。
直到夜裏掌燈時分景茂才從宮裏頭回來, 靖王一黨伏誅的付誅,革職流放的革職流放,空出來的職位尤其是一些重要職位總要有人頂上,太師施家為首的勢力已然趨于不可控, 新帝趙鴻煊自然不可能召這些人進宮商議。
今日在宮中, 趙敬淵向皇帝舉薦宋三郎。
宋三郎才是這場奪嫡之争中趙鴻煊能夠獲勝的關鍵人物, 若非是他窺到了先皇隐秘的心機, 現在坐上龍椅的大概率就是靖王了。
關于這一點趙鴻煊自然心裏有數。
有數歸有數,此事絕對不能對外講,他總不能說我爹想廢掉我改立靖王, 幸好文遠發現及時,讓我能先下手為強。
趙敬淵的意思是将宋三郎調回京城, 取代張璟這個戶部尚書,畢竟宋三郎本來就出身戶部,在下放涼州之前還曾做過戶部侍郎,對戶部的一應事務也極為熟悉。
趙鴻煊卻以宋三郎才剛到南州半年不宜頻繁調動為由拒絕了, 帝王之道在乎制衡, 趙鴻煊當了這麽多年太子, 早就将這兩個字刻入骨髓。
他忌憚施家,亦無法全然放心将兵權交到趙敬淵手裏, 他要給自己留後手,再培養一個自己人與施家, 趙敬淵形成制衡, 宋三郎能文能武,無疑是個很好的人選。
不過眼下他亦不想讓趙敬淵對他心生芥蒂, 需得徐徐圖之,先使宋三郎沾染軍權, 再尋機會慢慢提升,
趙鴻煊的意思是任宋三郎為南州巡撫,同時兼兵部侍郎銜,掌節制各鎮軍務之權,又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有監察轄區屬官之權,可謂是真正的封疆大吏,權傾一方。
趙鴻煊此舉既是為自己安排後手,亦是收賣人心,意在告訴宋三郎,你的功勞雖不能宣之于口,但朕都記在心裏,對朕效忠之人,朕是不會虧待的。
宋景茂原本是想着這次三叔一家能調回京城的,不過眼下皇帝的安排似乎也很不錯。
回到家中,宋景茂顧不得換下朝服,便急着趕往三郎院子來通知三叔這一好消息。
三郎不在,景辰卻在屋子裏呢,聽見外面動靜迎了出來,見到宋景茂蹿上前,笑嘻嘻道:“大哥,你穿這身官服還挺好看。”
宋景茂撫額,睇他一眼:“如何好看?”
景辰摸着小下巴啧啧道:“我看大哥這身衣裳紅得發紫。”
大夏朝五品以上着紅袍,三品以上才可穿紫色,景茂聞言失笑,輕拍了下弟弟腦瓜兒,心道:借你吉言,哥哥也好,你爹爹也好,都将更上一層樓。
宋景茂忽地想起辰哥兒幼時的幾次童年童語,他想自家弟弟的嘴巴當真是開了光,福星一般的存在。
景辰拽着景茂往屋裏走,邊走邊得意道:“看見大哥這身官裏官氣的袍子,弟弟瞬間就覺得後臺又硬了幾分。”
——後臺硬才抗造。
秀娘見景茂進屋來,忙笑盈盈站起身,“茂哥兒來了,快進屋坐。” 轉頭她又瞪了自家臭小子一眼:“都多大了,還跟你哥哥沒大沒小的。”
宋景茂忙喚了聲“嬸嬸”,又道:“嬸嬸勿怪,辰哥兒不與我外道罷了。”
“茂哥兒你甭替他說話,你這個弟弟別的沒有,就是臉皮比一般人厚。”
“大哥,你別見外,你這個嬸嬸慣會刀子嘴豆腐心,她說的話最好反着聽。”
“你這臭小子——” 秀娘作勢要揍人。
宋景辰卻跑得比貓兒還快,“大哥,你先坐着,我去尋我爹來。”
他見哥哥穿着朝服直接過來了,想必是有急事要找爹。
宋三郎先前在大房坐了不短的時間,晚上用過飯食又到二房坐會兒,他現在身份地位不比從前,但仍和從前般謙遜,以家裏老三自居,大郎、二郎心裏感動不已,卻仍免不了對他升起敬畏,言語之間多以他為主。
景辰過來叫,爺倆一道往自家院子走,景辰道:
“爹,我哥哥是不是很受新皇陛下的器重?”
“何故這般以為?”三郎問。
景辰道:“新皇陛下才剛剛繼位,新舊交替之際,必會有許多事務要處理,我哥哥大清早就進宮,到夜裏掌燈時分才回來,可見新帝召他過去不是簡單的議事。”
稍頓,景辰又道:“新帝定然是将哥哥作為自己的心腹之人,才會使其陪在左右一整天。”
三郎樂了,悅然道:“我兒越發長進了。”
景辰又道:“我哥連朝服都未來得及換就匆匆來找爹,我故意同他打趣,他還有心思笑着回應我——
我哥并非急躁之人,朝服未換直接過來找爹可見确有要緊的事,有要緊的事,哥哥竟還有心思與我逗樂,可見這要緊的事,定然是喜事。
從皇宮回來,是要緊的事,又是喜事……爹,你不會是又要升官了吧?”
宋三郎的嘴角一點點往上翹,愉悅之意遮擋不住,自然不是為着兒子口中所謂的“喜事”,這本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他是覺得自家兒子越來越不好糊弄了,當真是——極好的。
三郎故作驚訝,朝兒子擺了擺手道:“你想多了,爹爹又未曾立下什麽功勞值得新帝嘉獎。”
宋景辰呵呵笑。
三郎瞅他:“辰哥兒笑什麽?”
宋景辰狡黠地朝三郎眨了眨眼,道:“爹你忘記了,楊家人有功勞啊。”
宋三郎挑眉。
宋景辰抿了下唇,解釋:“爹,你看,楊睿一家子大概率是要進京做官的,如此南州巡撫的位置便空了出來。
如若我是新帝的話,定然不會選施家或者與施家勢力有關之人。”
“為何?”三郎問兒子。
“軍政大權已然落在施家人手裏,如今南州府這樣的稅收大省,甚至可以說是大夏朝的半個錢袋子也不為過,陛下怎麽可能再交由他們嘛。
對陛下來講,爹才是最好的選擇。”宋景辰肯定道。
三郎微微一笑,一手攬過兒子的肩膀,用力點頭道:“我兒言之有理。”
宋景辰擡頭看他:“爹,猜對了有什麽獎勵?”
宋三郎大方道:“爹借給你的銀子利息免了。”
“哇,你可真是我親爹诶,你都好意思管你兒子要利息。”
“親兄弟明算賬。”宋三郎義正辭嚴。
宋景辰撇撇嘴,“大哥,賬不是這麽算的。”
“宋景辰你管誰叫大哥呢?”宋三郎瞪他。
宋景辰不緊不慢道:“是你自己說親兄弟明算賬的,哥可以有很多,爹只有一個,我這爹值錢着呢,咱就打叫一聲一百兩來算,哥你自己算算,我叫了您十六年,您欠我多少銀子啦。”
“辰哥兒,你皮癢了——” 宋三郎咬牙切齒。
宋景辰撒腿就跑,“父親大人,我尿急。”
宋三郎:“你給我滾——。”
宋三郎同茂哥兒在書房裏聊了許久,直到夜半時分才出來,出門的時候,宋景茂忽問道:“三叔,這次還要帶着辰哥兒一塊去南州嗎,京城的資源總是會比南州好些……”
三郎擺擺手打斷他,“辰哥兒還小呢,先讓他野兩年再說吧。”
“還小呢” 宋景茂直接風中淩亂了,只覺得三叔對辰哥兒實在寵溺太過,真不知道這樣是對辰哥兒好,還是會害了他。
宋景茂想說什麽,又覺得以三叔的性子不像是不為辰哥兒将來謀劃之人,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麽,朝三郎拱了拱手,“三叔,那我就先回了。”
宋三郎點點頭,他知道景茂想說什麽,但那樣按部就班的軌跡并不适合兒子,他自己養大的兒子,自己知道什麽對孩子好,什麽對孩子不好。
他的兒子不需走尋常之路。
回到屋裏,秀娘已經歇下,正睡得迷迷糊糊,聽見動靜揉了揉眼睛,坐起來,“茂哥兒找你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嗎,怎麽聊到了這個時候。”
宋三郎在她身邊躺下,“朝中的一些事情,無甚要緊。” 雖說板上釘釘的事情,但聖旨還沒有下來,三郎不欲說太多。
秀娘見沒有要緊事,“哦”了一聲,迷迷糊糊又躺下,道:“時候不早了,趕緊睡吧,明日還要回娘家,睡晚了我怕有黑眼圈。”
幾年都沒有回家,秀娘打算以最佳狀态衣錦還鄉。
宋三郎笑了笑,在秀娘身邊躺下,躺下後想着辰哥兒今兒晚上那番算賬的說辭,簡直又好氣又好笑,瞧瞧他養出一個什麽樣的“逆子”來?
簡直是天上有,地上無,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獨一無二”。
宋三郎忍不住朝秀娘低聲道:“有沒有覺得你兒子很不一般。”
秀娘滿腦子想着明天怎麽閃亮登場,這會沒興趣讨論兒子,“嗯”了一聲道:“除了念書一般。”
“其實念書也很好。” 宋三郎輕聲反駁。
“你說好就好吧。”秀娘不想争辯,只想睡覺。
宋三郎熄滅桌上的燭火,屋子裏歸于寧靜。
翌日一大早,去老太太那裏問過好,簡單用了些早食,在兩個貼身丫頭的侍奉下秀娘就開始搗騰起來,本來她都選好了今日穿什麽樣的衣裳,結果今天的風出奇得大,吹得嗚嗚作響,她的那件狐毛厚鬥篷和昨兒選好的衣裳有些不太搭。
三郎同辰哥兒在外間等着的功夫,有下人跑來禀告,說是親王府的大管家親自給辰少爺送請帖來了,三郎使人進來。
昨日趙敬淵從景茂口中得知辰哥兒回京城了,恨不得昨晚就跑來宋府找人,礙于天色實在太晚,這才一大早就使人過來找。
他這樣身份的人,景辰是唯一不把他的身份當身份的人了
像真正的朋友一樣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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