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趙鴻煊話許出去以後, 随即意識到不妥當,且不管私下裏他如何偏袒景辰,明面上卻是要一碗水端平的。他為上善樓題字,無疑會令施國公顏面盡失。
可他金口玉言話已然出口, 對上景辰一雙期待的明亮雙眸, 他亦不好意思收回, 便令蘇公公鋪紙備墨。
他本欲作詩一首, 又覺任何詩句都不及那句“壇啓葷香飄四鄰, 佛聞棄禪跳牆來。”來得生動貼切,思忖片刻, 索性揮毫寫下“佛跳牆”幾個大字。
皇帝親自賜字,無疑會令“佛跳牆”的身價倍增。宋景辰小心從蘇公公手上接過賜字, 笑道:“陛下賜字,是上善樓之福,亦是臣的福氣,不過臣要将這份福氣先收藏起來, 改日再拿出來人前炫耀。”
趙鴻煊被他末了這句“改日再拿出來人前炫耀”取悅, 既為這句話本身愉悅, 亦為宋景辰的體貼聖意愉悅。
皇帝心情不錯,宋景辰陪着說了會兒子話, 有內侍進來禀報,說是吏部侍郎範盛大人求見, 景辰起身告退。
趙鴻煊令蘇公公送他出殿。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 迎面遇上進來面聖的範盛,宋景辰略略一禮側讓, 範盛瞅見景辰心情極為複雜,尤其是看見蘇公公親自送景辰出來, 這種複雜之中又摻雜了說不出的妒忌。
經歷一番沉浮,眼下的範盛能曲能伸,沖宋景辰一笑,回了平禮,笑道:“之前逆子對景辰公子多有冒犯,範盛代不孝子同公子陪個不是,還望公子寬懷大度,不與他一般見識。”
伸手不打笑臉人,宋景辰沖他輕淡一笑,“侍郎大人嚴重了,景辰從未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侍郎大人又何須耿耿于懷。”
範盛用“寬懷大度”給宋景辰戴高帽子,宋景辰也不客氣,諷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範盛臉皮厚,佯裝聽不出來,哈哈笑道:“景辰公子大度。”
宋景辰彎了彎嘴唇,“範大人請。”
“景辰公子請。”
雙方擦身而過,範盛咬牙。
宋景辰同蘇公公走出一段路去,蘇公公狀似随意道:“這位範大人最近頗得陛下的賞識,時常被陛下召見。”
宋景辰不動聲色笑道:“為陛下分憂的臣子多了,陛下便能省心些,景辰亦為陛下高興。”
蘇公公微一怔愣,一時摸不透景辰心思,只得順着景辰的話道:“是這麽個理兒,老奴也為陛下高興呢。”
宋景辰自然能聽出蘇公公這是在向自己提醒提防範盛,只是蘇公公最近有些太過放大他自己對宋景辰的作用了,景辰不喜。
……
正如宋景辰所料,有了韓駿這幫子人的大力吹捧,“佛跳牆”這道菜的大名迅速在京城貴族之間流傳開來。
尤其這菜名起得妙,還有那句關于佛跳牆的詩句更是應景,引得各方垂涎欲滴躍躍欲試。
與之相反,前幾日恒祥居吃出蒼蠅之事亦同樣在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
更可怕的是随着蒼蠅一事的發酵,恒祥居的更多猛料被挖了出來,諸如上桌客人吃剩下的飯菜回鍋給下桌客人吃、後廚髒亂差蒼蠅亂飛、食材以次充好,飯菜缺斤少兩等等各種負面消息層出不窮。
風水輪流轉,不過才短短幾日功夫,恒祥居便門可羅雀,說門可羅雀都擡舉他了,應當是空無一人。
與之相反,對面上善樓卻是客似雲來蒸蒸日上。關鍵人家還沒降價!!!
上善樓的廚子、夥計以及一衆幫工們卯足了勁兒幹,來的客人越多,酒樓收益越好,月底他們的分紅便也越多,累些也值呀。
酒樓走上正軌,宋景辰便将酒樓交于馬良、九香等人打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要搞香水生意絕不僅僅是為了幫宋家拉攏關系,幫皇帝搞錢,最重要的是他要幫助父親搞定南方的士族。
制作香露需得大量鮮花,京城的花田肯定不夠用,且京城因氣候問題,花卉種類有限,且花期短,不宜作為原料基地。
反而南州府無論從種植氣候,還是香露運輸的便利程度,都更為合适。
但要控制花田,防止老百姓們看到種植鮮花賺錢便一股腦放棄種糧。畢竟在生産力如此落後的時代,糧食才是一個國家的根本,萬萬不能動搖。
所以,最好是有自己的鮮花種植基地。
那麽南州府擁有土地最多的人,自然是那裏的豪門旺族,若與這些人達成合作,既解決了鮮花問題,又與這些人形成緊密聯系。
另,侍弄鮮花可比侍弄秧苗費事兒,某種程度上還可以拉動當地就業,提升父親的政績。
這也是他拉攏看重馮侖的原因。
馮侖長期跟在楊睿身邊,又長袖善舞,若論對南方士族的了解,非他莫屬。
宋景辰令平瑞去請馮侖過府小聚。
馮侖自進入陳宴安的書院後,在書院裏聽說了宋景辰的許多趣事,諸如景辰大名鼎鼎的“牛論”,諸如景辰爆打驸馬爺的親侄子,諸如當年忠親王殿下跟在景辰屁股後面當小弟。
據說忠親王甘拜下風的原因是倆人比賽誰能讓小螞蟻聽話,宋景辰畫了個圈,那些小螞蟻果然全都吓得不敢出來了。
忠親王願賭服輸,後面大家才發現不管誰畫個圈小螞蟻都不敢出來。
又說宋景辰年僅八歲,面對一頭大野豬臨危不懼雲雲。
馮侖想不到自己眼裏的翩翩佳公子竟然有這般彪悍的童年,心下嘆服。
平瑞過來請,馮侖認得他,是景辰的身邊人,忙換了身衣裳跟随平瑞上車。
馮侖甫一進入到車廂內,便覺一陣清涼宜人之意,低頭看去,原是座椅下提前放置了冰鑒,散發出絲絲縷縷的涼氣。
馮侖不由心中感動,這是他在楊睿那裏從未感受過的尊重與厚待。
平瑞引着馮侖進屋時,宋景辰正哄小外甥女兒,小囡囡纏着他講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宋景辰耐心被耗耗得差不多了,開始吓唬小丫頭。
他自己幼時害怕鬼,便故意把白骨精形容地很可怕,不成想小丫頭又慫又愛聽,身體吓得瑟瑟發抖,大眼睛卻興奮地差點兒冒綠光。
“救命啊——”宋景辰哀嚎一聲,長指遮臉,往逍遙椅上重重一躺,朝屋外嚷:“來人啊,快把這小丫頭給我叉出去!”
馮侖站在珠簾外:“……”
平瑞忙跑進屋去。
宋景辰見馮侖站在門外,略尴尬,便令平瑞将人讓進來,他進屋去換件衣裳,緩解一下尴尬的氣氛。
沒讓馮侖等多久,宋景辰換了身看上去肅謹的衣裳出來,垂首摸了摸鼻尖道:“小孩子磨人得很,讓你見笑了。”
馮侖繃着笑道:“令外甥女可愛得緊。”其實他覺得這句話同樣适用剛才的景辰。
宋景辰笑笑,親自倒了茶給馮侖。
馮侖忙接過。
宋景辰亦不繞彎子,直接道:“馮兄,今日我請你過來,是有要事相商,你知這香露的生意事關重大,半點馬虎不得。”
馮侖點頭贊同,“若這香露真能賣到大夏下面的每一處州縣,回報不可估量。”
宋景辰笑笑:“高回報同樣意味着高風險,若這生意搞砸了,韓駿這幫子人得把我吃喽。”
馮侖擰眉:“這世上就沒有包賺不賠的買賣,契約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願者入局,怎可——”
“馮兄,這幫人就沒有一個真正的商人,他們不會亦遵守商人的那套規矩。”宋景辰擡手打斷馮侖的話。
“這……”
馮侖一時語滞,他只能說宋景辰膽子真大,敢利用這幫子人。
宋景辰道:“馮兄以為自己考中進士有幾成把握?”
馮侖不明白景辰為何突然沒頭沒尾問起這個,苦笑一聲道:“便是日夜苦讀,亦不敢說有五成把握。”
宋景辰點頭,道:“若我将你引薦給皇帝陛下呢?”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震地馮侖一哆嗦,他猛地擡起頭來,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景辰——
馮侖用力咽了下口水,壓下砰砰心跳,他道:“可我馮侖何德何能敢奢望入得了陛下眼?”
宋景辰一笑:“馮兄,我不光要将你引薦給陛下,我還要送你一場為陛下立功的機會,你可願意?”
馮侖的雙目中情緒翻滾,無法掩飾內心的野心和激動,怔怔地望着景辰,倏然站起身來,朝着宋景辰深深一禮。
宋景辰笑道:“你無需感激我,我是在幫你,更是在幫自己,你可知這香露的生意,有咱們陛下的一份,所以咱們只準勝,不準敗。”
說着話,他站起身,扶住馮侖胳膊,“馮兄,你可願與我一道建功立業?”
……
這邊宋景辰正籌劃香露之事,上善樓卻先出事了,樓裏一名廚子被衙門的人帶走。
卻說上善樓與恒祥居兩家酒樓如此鮮明的對比,施家人如何能忍,暴跳如雷的施國公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宋景辰在背後使壞!
暴怒之下,施家一紙訴狀将上善樓的廚子告到洛京府衙,狀告這名廚子惡意散播謠言,诽謗恒祥居!
正常來講施國公不至于如此魯莽沖動,堂堂當朝宰輔,又是國丈國公跟人家酒樓一個廚子過不去。
實在是宋景辰前期鋪墊得太好,加上這次,等于是三氣施國公,次次将施國公氣到人仰馬翻,成功讓施國公狂化成一頭發怒的獅子。
另外,還有一個隐藏很深,不為人道的原因,那便是上善樓的風水之說成了施國公的一塊心病,若上善樓真的在宋景辰手中發揚光大,那就真應了宋景辰乃大福大貴之人的谶語。
這是施國公最不想看到的。
施國公原本想要告的是宋景辰,但他實在找不出宋景辰诽謗的證據,費了半天勁,差到上善樓這名廚子當衆說過恒祥居的壞話,便想小題大作,借題發揮。
宋景辰接到消息的時候,簡直是氣樂了,對不起,他這人護短,廚子怎麽了,上善樓的廚子也不是你們能随意欺負的。
施國公,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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