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只有降谷零自己知道, 他在酒吧看到諸伏景光的時候，腦子裏空白了兩秒，引以為傲的自控力和理智讓他把在嘴邊的那句“草, 這是為什麽啊”咽了回去。
對啊，這是為什麽啊！
在降谷零的劇本裏，他是默默背負着黑暗前行的人民公安，為了搗毀這個浸淫已久的組織，和所有同期隐藏了消息，獨自一人消失在大衆的視野, 等待重見天日的一天——他可不知道在黑暗中還能遇到另一個同伴。
有種黑暗中撞見鬼的感覺, 這已經不是驚喜，是驚吓了。
能夠互相照應是真的, 但風險加倍也是真的，萬一組織找到什麽機會把他們兩個拔出蘿蔔帶出泥地崩掉, 辯解都來不及。
看看那個琴酒，看起來就是槍下有很多卧底的樣子！看看那個黑麥威士忌, 據說是勾搭了某個後勤人員進入組織，能想到這種途徑能是什麽好貨色！看看那個淺井未來……
不是, 怎麽會是淺井未來啊？這又是為什麽啊！
降谷零更崩潰了。
***
這是公安的一個安全屋。
作為情報組的明日之星，他除了在坑蒙拐騙上精進了不少，還特別擅長掃尾工作。要不是這次朗姆要求必須參加會議, 他本來是想找個理由拒絕這種有暴露他的風險的活動。
雖然他看貝爾摩得不順眼，但确實對方的作風值得他學習, 做一個徹徹底底的神秘主義才是他們情報組的正途, 被人當做脾氣古怪也總比被人懷疑是卧底要好。比起他們三個明顯緊繃着神經的威士忌來說, 忽然出現在會議上的淺井未來就顯得悠哉得多，讓降谷零忍不住思考對方和琴酒的關系。
在跟諸伏景光确認過互相都是剛入職就接到卧底任務之後, 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這算什麽啊……”降谷零坐在沙發上摁着腦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下子消失兩個人，也太顯眼了吧，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把檔案和信息全都封鎖幹淨。能見到你當然是很高興，只不過……”
“更提心吊膽是吧？”諸伏景光把吉他盒放在地上，坐在沙發的另一側，也學着降谷零的樣子嘆了口氣。
“也算是好事。”貓眼青年比他的幼馴染要樂觀很多，大概是擔任了狙擊手的職位，他的心态和抗壓都比降谷零要好上不少，“行動組和情報組的信息或許能夠讓我們互相利用起來，從今天的會議上看，之後指不定會有我們四個一起出任務的時候，到時候彼此打掩護也方便。”
“對了！任務！”
降谷零一直想提及的事情被諸伏景光抛了出來，他在淺井未來走後，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跟諸伏景光交代，他把手往膝蓋上重重的一拍，有些急切地看着對方：“那個阿爾諾，也就是淺井未來，我認識她！”
“我認識淺井。”
“诶——？”降谷零忽然愣在了原地，諸伏景光的話像是一聲驚雷，讓他覺得有些鼓膜發顫，而在他旁邊的幼馴染溫和地笑了笑，似乎沒有他這麽緊張，把剛才的話又重複說了一遍：
“我說，我也認識淺井小姐，我和她是鄰居。還算互相認識。”
這正常嗎？
降谷零忍不住思考概率問題，不說他和諸伏景光同時進入同一個組織當卧底，這種事情已經是小概率事件了，組織的這批代號成員裏面，除了黑麥威士忌，他又跟剩下的兩個人都認識，并且同為卧底的諸伏景光也認識淺井未來，還正好是鄰居——
“這太巧了吧？怎麽會剛剛好就成為鄰居？”
“你要這麽說的話，我是刻意的會比較準确，似乎淺井在那邊住了很久，而我是最近才搬過去。搞不好今天過後她就要跟琴酒說覺得我可疑，在刻意接近她，然後順理成章地搬走。”
諸伏景光擺擺手，他看出來降谷零有些急躁，但他對淺井未來也有些了解，忍不住問道：“你似乎對淺井很警惕？”
【“——那是意外，我沒有傷害任何人。”】
降谷零回想起淺井未來墜樓前的那一幕，少女搖搖晃晃地站在窗臺上，外面的夜風把她的頭發吹得很亂，她不帶任何表情，只是平靜地看着自己，而後一躍而下。
她落下的那枚小小的發飾還被他收在家中，本來已經快要忘記了，今天淺井未來進來的時候，他又回想起這件事。
“警惕……倒不至于，但也值得注意，她作為情報官的能力很強。”降谷零被這麽一問，反而有些遲疑，“那是一次竊取賬本的任務，我跟她分別作為一對兄妹的男伴和女伴混了進去，最後是她找到了賬本，而我失敗了。”
“诶——”
諸伏景光的感嘆裏包含了“沒想到淺井還挺能幹的”以及“你怎麽這麽不能幹”的意味。
“而且那次任務裏，琴酒也在，現在一想，恐怕會場的騷亂就是琴酒引起的，很難想象他會陪着淺井玩那種表哥表妹的戲碼，我甚至……”
一度懷疑過他們的關系。
不對，那真的全都是虛假的嗎？起碼在降谷零看來，同樣作為男性的角度來理解的話，他不太相信琴酒真的完全沒有別的情緒，從他對琴酒只言片語的了解，很難想象琴酒會配合淺井的那種劇本。倒是淺井未來……
“我為了獲得更多的情報，誤會了琴酒和她的關系，當時不清楚她是組織的一員，以為只是個普通人，所以用這個把柄來拿捏她。”降谷零說起這個，不由得幹笑了兩聲，有些尴尬地轉移了視線，不去看諸伏景光那副好奇的表情。
“結果被反将了一軍，她拿出一張據說是偶然拍攝到的、我和貝爾摩得接頭的照片，現在一想，如果她也是情報組，恐怕這張照片是她在接到我的紙條之後用短短時間查出來的。總之，為了避免她和組織有過多牽連，我和她最後維持了互不幹擾的平衡。”
降谷零用三言兩語總結了他跟淺井未來之間的糾葛。
沒有那麽危機是因為淺井未來的态度，少女不論是對他還是對忌野家的那對兄妹，相處起來都很自然，即使在最後暴露了自己也是“同行”，也沒有對他落井下石。
……而且降谷零在心裏一直隐隐覺得，淺井未來并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但這也只是他在那個瞬間的猜測，在這樣的組織裏面，無端的同情只會給他帶來不幸。就像貝爾摩得那個女人，他忍不住想到淺井未來或許在某一天，會笑眯眯地朝他舉着槍的場景，又瞬間清醒了。
“不管她是什麽态度，只有一點我需要提醒你。”金發青年搖了搖頭，平靜情緒之後，臉色重回嚴肅，“伏特加——也就是跟在琴酒後面那個大塊頭提醒她留聯系方式被她拒絕了，也就是說，她的特長應該是信息收集、網絡技術那一塊的，就算她的态度再和善，也不能放松警惕。”
諸伏景光卻有些走神，仿佛在思考別的事情，過了一會兒，他問道：“你遇見淺井小姐，是在什麽時候？”
降谷零愣了愣，如實回答：“大概兩個月以前，怎麽了？”
“嗯……原來如此。”諸伏景光若有所思地點着頭。
降谷零的這間公寓不大，因為現在是半夜，他只開了一盞昏暗的燈，讓青年回想起淺井未來失态的那個晚上。
昏黃的燈光、啤酒、少女的哭泣，以及臨走前注意到的，角落裏帶血的衣服。
也就是說——淺井未來先是完成了降谷零的那個任務，而後在一次任務中，被迫開槍了？
把淺井未來當時那段不是很隐晦的話重溫一遍，很多信息現在完全對得上，比如那個被她罵了有十幾次王八蛋的上司無疑就是琴酒，還有所謂的升職任務是她獲得代號的考核任務。
而她原本隸屬的是情報組，只不過上面的安排讓她在琴酒手下考核，因此和琴酒出了幾次任務。
按照降谷零描述的那樣，淺井未來在情報組，又擁有網絡技術的天賦，最多也就是和他的幼馴染一樣需要混入某個場合盜取資料，平時幹的應該都是不見血的工作。
所以那個晚上才這麽失态，恐怕琴酒的舉動超出了她的預期。
“你知道了什麽，景光？”
“有些涉及到淺井小姐的個人隐私，不方便透露……啊，不是你想的那樣。”諸伏景光注意到降谷零忽然繃不住的表情，連忙擺手打消對方的無端猜測，“只能說，淺井小姐應該挺讨厭琴酒的。”
降谷零：“……”不用你說他也看得出來。
“越來越麻煩了，不論如何，她也還是組織的成員，甚至琴酒對她比我們更信任，明明是同一批獲得代號的新人，挑選搭檔的主動權卻在她手上……景光，你要自己小心。”
“是嗎？”諸伏景光歪着腦袋，把降谷零的話記在心裏，反問道，“倒是你那邊，那個黑麥不是很好相處。我有聽過他的傳言，同為狙擊手，他的水平很高。”
不，他那種看起來就知道裝酷的性格在降谷零這裏完全行不通，就算黑麥不配合，他也有信心獨自完成任務。金發青年內心有着隐隐的擔憂，他擔心諸伏景光的不是暴露信息之類的，而是——
淺井未來那可怕的魅力。
作為同樣擅長蜂蜜陷阱的情報官，他可是親眼目睹了忌野秀禾和忌野美千子是怎麽被淺井未來引起興趣的，還要加上琴酒那奇怪的表哥設定。明明忌野美千子的男伴是自己，在宴會上卻親自送淺井未來上樓，并幫助淺井未來得到了賬本（雖然這只是降谷零的猜測）……真是可怕的女人。
包括他自己對于淺井未來果斷墜樓的那一幕，說內心沒有一絲波瀾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在事後，青年自己感嘆“好可怕，那一瞬間，自己的意志居然動搖了”。
降谷零忍不住打量起諸伏景光俊秀的外表，再考慮到對方溫和的性格，忽然重重地用雙手拍在幼馴染的肩膀上，凝重地說道：“你一定要意志堅定啊，景光。”
不要最後搞出什麽“其實她很可憐”“她只是迫于無奈做了這些事情”“我想要拯救她”的俗套暗黑救贖向劇情，他是不會給這種劇情擦屁股的！
諸伏景光：“……？”
他一直知道降谷零的思維挺跳躍的，但今天這一出還是讓他覺得——果然是卧底生活把降谷零憋壞了吧？他看起來真的不太穩重的樣子，這樣沒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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