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諸伏景光潛入小野玲子房間的時候, 小野玲子正對着窗外和誰在打電話。他用從前臺那邊順來的萬能房卡開了門,聽到了只言片語的內容,似乎對方正在處理議員死亡後的後續事情, 和東京的同事正在吵架。
好不容易停止了争吵,小野玲子呼出口氣,把手機扔在桌面,嘴裏禮貌問候了幾句她的同事。
咔噠。
她忽然聽到了一聲細微的、像是保險栓被拉開的響聲,與此同時,有個東西抵在了她的後背。薄透的夏季衣服緊貼着肌膚, 她能感覺到那是金屬的硬物感, 配上之前那聲細響,毫無疑問, 這是有人找上門來了。
“那個……你是想要u盤是嗎?我知道有這個東西。”
小野玲子只能想到這個可能。
她在出行前,被議員先生親自交代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把一個小巧的u盤,放在溫泉區女士更衣間的指定儲物櫃裏面。
她對這個u盤裏面有什麽內容沒有興趣, 小野玲子替議員幹的事也不少,想也知道這又是一件需要她裝聾作啞, 最好做完趕緊給自己一錘讓自己物理失憶的事情。
站在她後面的人輕輕敲了一下槍管,似乎是表示肯定。
“按照議員先生囑咐的那樣,我會在明天把u盤放在指定地點, 一切都按照計劃執行。”
——按照計劃執行。諸伏景光心想,果然, 淺井未來私下和議員有溝通。
是因為不信任他嗎?同樣是作為剛剛獲得酒名、一起搭檔行動的同事, 他自認為沒有半點可疑的地方, 淺井未來更像是完全不想讓他插手這個事件。
又或者說,淺井未來的工作作風是那種喜歡自己獨立解決, 非必要不合作的類型?也不是沒有可能,那天和降谷零的溝通中,對方似乎也有這樣的傾向。與其擔心搭檔是否能夠信任,不如把整件事掌握在自己手裏。
但這樣的想法……其實是卧底才會有的吧。
只有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問題,才會同樣不信賴別人。如果淺井未來是正兒八經的組織成員,不至于第一個任務就開始警惕她的搭檔,除非她想要在這個事件中動什麽手腳,就像是他也想要把u盤交給警視廳一樣。
他敲擊了兩下槍管,表示否認。
“咦?計劃要更改嗎?”小野玲子差點要轉頭,背後杵着的那把槍讓她回神,“或者我現在就把u盤交給您也行,這對我來說就是個燙手山芋。”
又敲擊了兩下。
小野玲子不懂了。只不過她身後那奇異的觸感忽然消失,來人的腳步聲走遠,她聽到了自己房門打開的聲音,而後關閉。
她呆在原地過了幾分鐘,确認拿槍威脅她的人确實走了之後,才轉過頭。一枚櫻花一樣紋樣的貼紙放在了她的桌面上,她拿起那枚貼紙,眉頭剛要皺起,清亮的女聲就從另一個方向傳了過來:
“意思是讓你把u盤交給警察哦。”
淺井未來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她瞥了一眼門口的方向,三兩步走到小野玲子面前,從她手上把那個貼紙拿了過去。這是在前臺為了安撫可能出現的孩童特意準備的一系列貼紙,來人特意挑出了具有特殊意象的櫻花圖樣,來提示小野玲子。
“……果然和您說的一樣。”
小野玲子在案發的時候,從淺井未來手上接過掉在地上的手機。在确認未讀郵件的時候,她發現了一條來自未知收件人的郵件。
她在去警局之前,在衛生間打開那封郵件,上面的內容提到了的是議員囑咐她的工作,以及——
【在警局的時候,請向諸伏警部提及自己身上攜帶有議員相關的一些證據。】
【如果有人來威脅你,請不要回頭,冷靜應對,他不會傷害你。】
【威脅你的人會要求你将u盤交給警方,答應他。】
“那個,淺井小姐。”小野玲子看了眼還在研究貼紙的淺井未來,忍不住開口問道,“是出了什麽問題麽?将這個u盤交給警方……沒問題吧?那個人又是……”
“你不是想擺脫這些事情嗎?小野女士。”淺井未來搖搖頭,沒有回答小野玲子的任何問題,她瞥了一眼小野玲子,對方在接觸到她眼神的時候倏地噤聲,“這是個好機會,把u盤交給警方,從此之後你都不用再蹚這趟渾水了,感謝我吧。”
是的,這是小野玲子一直以來的願望,沒想到在今天陰差陽錯地實現。
她在接到不明郵件的時候,心裏咯噔響了一聲,在衛生間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半點聲音洩露出去。她不知道那個組織的人是怎麽想的,為什麽又會是這樣的安排,但她知道,擺脫這個燙手山芋的機會到了。
“但是……您知道來威脅的人是誰嗎?他會不會對您……”
小野玲子在看到淺井未來的時候,才發現,所謂的組織成員不過是這樣一名少女。她看起來柔弱又無辜,沒有半點威懾力,即使神通廣大地給自己發了指令郵件,小野玲子也很難對她警惕,反而是擔心另一件事情。
少女和她一同前來的同伴,似乎有着分歧。
“放心好了,小野女士,你不需要關心我。”
淺井未來把那枚貼紙留在小野玲子的桌面,她斂起眼神,穿着幹練的職場女性只能透過玄關的射燈隐約窺見少女晦澀不明的綠色瞳孔。随後她擡起頭,神色輕松地擺擺手,朝小野玲子告別。
***
事情順利得可怕。
諸伏景光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手槍收在自己的行李深處。他坐在套間的藤椅上,細細思考另一種可能性。
如果淺井未來沒有公布信息的原因是警惕自己呢?琴酒從最開始布置任務的時候,就直接委托給了淺井未來,而降谷零那邊的訊息也表示,琴酒對阿爾諾的信任比他們更甚。
雖然不知道其中的理由,但以這個推論作為推理的基點來看,另一種可能性就是……琴酒在警惕他們幾個新獲得代號的成員,并且借由淺井未來來觀察他們。
那麽淺井未來自己又是什麽心态呢?
他想到諸伏高明在他離開前的那句“對了,綠川先生,淺井小姐說,她覺得我們兩個長得有些相似呢”,那一瞬間,諸伏景光的心髒真的漏跳了兩拍。
少女似乎總會在他放松警惕的時候,忽然說出一些令人恐懼、似是而非的話。
那究竟意味着什麽——
思考着淺井未來相關的事情,總會讓諸伏景光的思緒越發複雜。這些想法和線索沒有出路地在他的頭腦裏亂竄,很難梳理出其中脈絡,而他每次深思,都會想到淺井未來在那個晚上似哭非哭的笑臉,以及在諸伏高明和他對視的時候,她如有神助的擁抱。
少女就像一團巨大的謎題,擠壓濃縮在無害又甜美的軀殼裏,只是偶爾溢出的一些異常感,讓諸伏景光猛地回到現實。
如果跟琴酒一樣,只用提心吊膽地相處,就好了。
諸伏景光不禁這麽想着。然而在這個念頭升起的同時,巨大的警醒和恐懼攫取了他的呼吸,他盯着窗戶上映照出來的、漆黑一團、看不清五官的影子,質問着自己——
為什麽、不想提心吊膽地相處呢?
這個可怖的疑問仿佛是潘多拉的魔咒一樣,在他的思緒上空回旋。諸伏景光在回過神之後,三兩下把這個疑問塞進了箱子裏,藏在了他的頭腦深處。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小野玲子是否會按照他的指示把u盤交給諸伏高明,還是依舊按照原計劃放在不知道哪裏,最終落到淺井未來手裏,被她順利回收?
前者的話,他們的任務就算是失敗了,會有什麽後果。後者的話,他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和淺井未來慶祝任務的順利完成。
這樣的思考一直持續到了三天之後。
他們退房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小野玲子,對方似乎是沒想到還能遇見他們兩個,愣了兩秒之後笑眯眯和他們打了個招呼道別。
諸伏景光在昨天和淺井未來在長野散步的時候,趁着淺井未來被路邊的小販吸引住了目光,有張紙條被人塞進他的手心。他回房間後打開了那張紙,上面是諸伏高明給他的密信,用的是兄弟兩個小時候玩弄出來的密鑰破解。
上面寫的是,小野玲子在警方的要求下,把u盤交給了警方。而諸伏高明已經聯系到了公安機密線的靠譜人士,把u盤交給對方,恐怕現在已經到達東京,警方正在着手破解裏面的信息。
但是他完全放松不下來。
諸伏景光坐在列車的包廂裏面,感到十分忐忑。他的不安完全來自于淺井未來,對方這幾天完全沒有提到u盤的事情,甚至在諸伏景光主動提起的時候,也只是說已經和琴酒彙報過了。
總不能琴酒就默許他們無功而返吧?
列車開動之後,淺井未來拿起耳機,給了諸伏景光一邊耳朵,示意他帶上。與此同時,她的手機收到了琴酒撥打的電話,淺井未來點了接聽鍵,琴酒像蛇一般冰冷又絲滑的聲音從他們的耳機裏流淌出來:
“任務完成得漂亮,阿爾諾、蘇格蘭。”
“借着警方調查u盤的機會進入警局的網絡,在毀掉u盤資料的同時,将警局的網絡系統弄癱瘓。”琴酒用回味珍馐一樣的語氣說着淺井未來彙報的事情,上翹的尾音表示他對淺井未來狂妄行事的滿意,他帶着嘲諷,毫不客氣地說道,“警局那些蠢貨恐怕現在正急得焦頭爛額,完美的挑釁,阿爾諾。”
諸伏景光面色僵硬地看向坐在他身邊的少女,淺井未來無知覺地朝他眨了眨眼,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輕快地朝着電話那頭應道:“畢竟回收不了的話,就想辦法怎麽不讓警方破解出u盤的內容,順便在他們的網絡裏安了個炸彈,很合理吧。”
琴酒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基本上對淺井未來的工作還算滿意,在通話最後淡淡地提到:“下一個任務很快發給你們。”
說完立馬把電話挂斷。
“這個人真的很沒有耐心诶。”
淺井未來看着中止通話的界面,微微感嘆着,将自己的耳機收了起來,順便把手放在貓眼青年的耳邊,她沒有馬上拿走對方的耳機,而是歪着腦袋問道:
“任務順利完成了,你為什麽是這個表情呢,蘇格蘭?”
“——”
諸伏景光覺得自己此刻一定是像幹涸的魚一樣在岸上無力地張着嘴,完全說不出聲音。少女映在他視網膜上的笑容随着列車的晃蕩開始扭曲,他費勁地勾起一絲笑容,回應着淺井未來。
“嗯,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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