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啊——好累。”
淺井未來癱坐在諸伏景光的公寓裏, 盯着諸伏景光的廚房發呆。
此時此刻，她總有種錯覺，自己是那個辛苦一天工作回家, 躺在沙發什麽家務活都不想幹的丈夫，而諸伏景光是那個全能的家庭主婦。
這種感覺在諸伏景光繞路去了一趟超市買菜開始醞釀，在對方娴熟地把菜品分類放進冰箱，同事另外挑選出幾袋食材走進廚房的時候達到了巅峰。
這種突如其來的日常劇情是怎麽回事啊！
淺井未來感覺大腦被劈成了兩半，一半的她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另一半的她正在瘋狂回憶這是怎麽一回事——
她在結束拍攝之後, 和羽川幽平告別。之後和諸伏景光決定返回住處, 畢竟剛結束任務，貓眼青年甚至還帶着他那個矚目的吉他包, 兩個人除了回到公寓，腦子裏并沒有出現別的選擇。
少女坐在出租車上, 忽然被一陣饑餓席卷了。
她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到現在為止, 只吃過早飯。而好巧不巧，這聲來自肚子的哀鳴正好被諸伏景光捕捉到。
不知道應該擺出什麽表情的諸伏景光：“……”
淺井未來坦然地回望：“……”
于是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是知道諸伏景光有一手好廚藝的, 畢竟這個标簽幾乎都跟“波本是打工皇帝”“琴酒是疑心病患者”“雪莉有酒廠雷達”一樣，屬于基本常識。
但讓諸伏景光給她做飯？這個太超前了吧？只不過有着上次常服琴酒的沖擊珠玉在前，現在諸伏景光圍着圍裙在廚房裏忙碌的樣子, 淺井未來感覺接受良好。
甚至在諸伏景光端着一大盆燴飯走出來的時候，看到少女眯着眼睛打量着他, 然後非常認真地問道：“蘇格蘭, 你能不能說句——親愛的, 你是先吃飯還是……”
沉默。
令人尴尬的沉默。
諸伏景光站在飯桌前面，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淺井未來從對方溫和的眼神裏讀出了“你在說什麽鬼話”，從善如流地閉上嘴，幫諸伏景光把廚房的碗筷拿了出來。
這是一道從賣相和味道判斷，就足夠擺進餐廳的西班牙燴飯。
淺井未來和諸伏景光面對面坐着，雙手合十之後。她試探地舀了一勺飽滿晶瑩、裹滿醬汁的米飯放到自己的嘴裏，米飯混雜着有嚼勁的鱿魚粒，在她的口腔裏迸發出具有層次的味道，淺井未來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在游戲裏有一條奇怪的邏輯。
那就是玩家在吃過諸伏景光的飯之後，不論要走什麽支線，不論前期是否和蘇格蘭有交集，在後續的劇情裏，都會多出“救援蘇格蘭”的選項。
她懂了，她徹底懂了，這就是靠自己的（做飯）實力換來生路的男人嗎？太恐怖了。
諸伏景光一直盯着淺井未來——
他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但對于淺井未來這種居然不管不顧直接吃了他做的飯的行為，他在微妙之餘，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把他的內心揪了起來。
少女沉默不發地吃了兩口，眼角突然一片濕潤，她擡頭看着諸伏景光，在對方慌張的表情中哽咽道：“太好吃了蘇格蘭，你是從哪裏學的啊。”
“……”
放棄了，他果然搞不懂這個人。
諸伏景光心裏那股微妙猛地散去，對于淺井未來誇張的評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從淺盤裏舀了自己的那份，鎮定地說：“算是自學吧，也算是一種愛好。偶爾研究下菜譜也挺高興的。”
像琴酒和貝爾摩德這種沒品味的東西，只會去餐廳或者點外賣——淺井未來毫不在意自己也屬于“沒品味的東西”，在心裏狠狠地拉踩了一通。
說實話，比起餐廳的水準，諸伏景光的飯菜只能算是尚佳。
可是……怎麽說呢……
淺井未來心中那股酸澀的情緒幾乎是失控了一樣湧上她的眼眶，她只能借着太好吃的借口，來掩飾自己的失态。
“……好溫暖的感覺。”少女近乎喃喃自語地說着，嘴裏因為還在咀嚼，貓眼青年只能斷斷續續地判斷出一些字段，“很難想象你會跟琴酒他們搭檔，你沒見過琴酒私底下的樣子吧？跟他工作沒什麽兩樣。”
“只要工作能夠完成不就好了，組織也不會管個人的私生活吧？”
諸伏景光倒是不以為然，如果組織真的嚴密到連沒有半點私生活的話，反而那些态度散漫的人更加受不了：“這樣說的話，阿爾諾，娛樂圈算不算你的私生活呢？”
少女在跟羽川幽平讨論拍攝劇情的時候，真的很認真。比起在長野因為需要假扮情侶，略帶浮誇的甜蜜扮演，反而在攝影棚這種需要帶上面具的地方，淺井未來褪去了所有掩飾。
“不好說，應該算是一半一半吧。”淺井未來思忖着，順帶回答了諸伏景光剛才的問題，“也不能說完全不管，基蒂安他們其實挺八卦的。”
對那些人而言，如果展示了奇怪的個性，才不奇怪。
尤其是像琴酒這種個性充分到幾乎就差在臉上寫着“我就不是什麽好人”的類型，大家反而更加放心。不過，嗜好如果太奇怪了，連組織成員都會在背後讨論聊天的時候拿出來八卦指摘兩句。
像黑麥威士忌這種借着組織外圍成員為跳板加入組織、并獲得代號的，雖然有能力，但這樣的行為早就在他們內部流傳了四五個版本，有魅力的同時，渣男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淺井未來毫不懷疑，如果說威士忌這三個人的話，比起借着女人為跳板、完全孤狼作風的酷男黑麥，和貝爾摩得一樣貫徹神秘主義、喜歡獨來獨往的波本，和誰都好配合的蘇格蘭其實更加危險。
完全就是——有口黑鍋扔給威士忌組，這個鍋十有八成會落在蘇格蘭頭上。
說起來，蘇格蘭究竟是怎麽暴露的？
淺井未來忽然想起來這個問題。事實上，關于蘇格蘭暴露的原因一直衆說紛纭，主流的猜測也有幾個，而淺井未來比較相信的理由是，在警視廳有組織的卧底，而卧底判斷出了蘇格蘭是諸伏景光，即警視廳公安部的一員。
可反過來說，黑衣組織的卧底都混到了能夠拿到諸伏景光資料的程度，怎麽這個酒廠裏的含水量還這麽高啊！卧底之間互相對演真的有意思麽？
尤其是少女想到在任務中蘇格蘭緊繃的态度——她承認有自己的惡趣味在裏頭，但其實組織成員間的合作并沒有這麽微妙，還是說因為……
“那個u盤。”
淺井未來盯着諸伏景光，冷不丁開口，吓了對方一跳。
“你想問關于那個u盤的事情吧？莫名其妙地被完成了任務，如果是我，也會很好奇。”
是的，比起聯絡上警視廳，從淺井未來這裏得到任務的相關信息或許更簡單——諸伏景光是這麽判斷的。少女看起來很少有隐瞞的意思，何況這已經是任務結束，進行相應的任務說明也是很正常的行為。
她究竟是如何在小野玲子上交前，得到那枚u盤，又是為什麽選擇了把u盤上交警方？又或者是那枚u盤中原本就植入了定時炸彈，只不過淺井未來選擇引爆而已？
存在的可能性太多了。
“從哪裏開始說明呢？從最開始吧。”淺井未來把碗筷放到一邊，接過諸伏景光遞過來的紙巾，稍稍抿嘴後，開口道，“你應該有猜到，從最開始，我就聯系到了議員先生。”
諸伏景光皺起眉頭：“……确實，我隐隐約約感覺到了，但我沒明白的是……”
“琴酒只給我發了任務，也就是說他默認任務的主導權在我手裏。而這個任務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其實非常簡單，只需要聯系上議員先生，跟他商量好如果交接就行，只要這場組織和他的交易一直持續，這就是一個簡單但重要的任務。”
所以，之所以會叫上他，只是為了保險起見，以防議員有想要撕毀合作的風險是麽？那這個時候就需要一些強硬手段，比如他懷裏一直揣着的手槍。
貓眼青年輕輕眨了眨眼，略微思索之後，繼續問道：“那麽，最初的交易方式是什麽呢？”
“是女更衣間。”
淺井未來看着對方仿佛哽咽住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議員先生肯定不會親自交易，那麽他唯一的幫手就是小野女士，而對我們來說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女更衣間麽？只要放在一個指定的衣櫃裏，就可以完成交易，沒有比這更簡單的工作了。”
也沒有比這更奇怪的交易地點了。
諸伏景光幾乎是苦笑道：“所以我完完全全被排外了嗎？”
“也不能這麽說，蘇格蘭你是個很有能力的人，評價很高。但是——”淺井未來頓了頓，斂去眼底的笑意，直直地刺向諸伏景光此時虛張聲勢而膨脹的內心，“這不是一個能有意外的任務，你明白嗎？如果有必要的話，我甚至會選擇自己一個人完成任務。”
但是她不行，淺井未來明白琴酒給她挑選搭檔主動權的意味，她需要在任務中，對這幾個人做出進一步的判斷。像琴酒這樣的人，對其他人的不信賴感是沒有止境的，少女也只是得益于一直在組織長大的身份而已。
一旦任務出了岔子，在琴酒心裏打上“待觀察”的标簽，可就困難了。未來一旦有疑似發現叛徒的情況，她和蘇格蘭的名字都會寫在琴酒的懷疑列表裏面，她才不想被蘇格蘭拖後腿。
而在看到任務的時候，淺井未來心裏罵了好幾聲——諸伏景光不可能會對u盤無動于衷，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可以拿到組織資料的好時候。換做是她，也會選擇铤而走險地把u盤交給警方。
“在意外發生之後，我還是可以回收u盤。但這個時候回收u盤是正确的嗎？”淺井未來歪着腦袋，似乎在詢問諸伏景光，卻沒有想要貓眼青年的回答，“小野女士已經透露了議員在跟某個組織有牽連，那麽小野女士手裏顯而易見的，肯定持有一些證據。如果被警方知道有這個u盤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有嫌疑。”
不、已經有嫌疑了吧？如果小野玲子坦白說出這次的長野之旅涉及交易的話，這三天出現在旅店的人恐怕都會被盤查。
“最好的做法就是，順水推舟地把u盤送給警方。可又要完成任務，或者說，是需要一個琴酒滿意的完結方式。”
淺井未來狡黠又輕快地笑了起來，她的雙手放在臉頰旁邊，從緊握的拳頭姿勢猛地張開，像煙花那樣——
“砰！所以我送給警方一個炸彈，感謝我吧，蘇格蘭，任務完成了。”
少女甜美的、仿佛天使一樣的笑容，配上可愛的姿勢，只讓諸伏景光感到暈眩。他再一次确認了——淺井未來是全然的組織成員這個事實，然而下一秒，淺井未來的話又把他拉回了現實的另一端。
“不過那只是個做給琴酒的玩笑啦。加班的話，系統兩天就可以修複，也沒有破壞警部的外部結構，我可沒興趣做這種事情啊。”
只不過，她給自己留了個小小的缺口。
在這場她、諸伏景光和組織的博弈當中，恐怕摘得桂冠的是她吧？
淺井未來甜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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