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哈——?我對諸伏怎麽想的?你是小女生來做戀愛商談麽?你已經二十九了波本, 收收你不合時宜的八卦欲吧。”
淺井未來的公寓裏面,她對忽然前來的不速之客問出的話非常震驚。
她通過可視門鈴看到波本一張出現在門口,表情還很陰沉的臉的時候, 其實非常想要報警,不過轉念一想,堵在她門口死死盯着門鈴的人就是公安,想了想,還是打開門請他進來。
大概是想要問組織近期的流言吧?
想到自己早上發的郵件,淺井未來覺得自己猜到了波本此行過來的目的, 也放松不少, 轉身去廚房倒了兩杯水,遞給坐在對面沙發的金發青年, 自己喝了口水,随口問道:“怎麽有空過來看望我?”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問你。”安室透的表情凝重, 雙手交疊在一起,透露着隐隐的不安。
淺井未來挺直身子, 稍微點頭:“你說。”
“我想知道……”金發青年沉默許久,終于躊躇着開口, 一雙绛紫色的眼睛緊緊盯着女性的臉,不放過任何表情變化,“你對hiro是怎麽想的?”
“……”
“……”
淺井未來深吸一口氣, 字正腔圓、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腦子有病吧。”
這種凝重得仿佛要滴落的空氣裏面,安室透的話不亞于在嚴肅的新聞時間播放了搞笑喜劇一般, 一時間淺井未來的心裏除了想到八百句罵人的話以外, 沒有別的多餘想法。
然而在看到安室透的表情沒有變化, 依然用那種緊迫的表情盯着她的時候,淺井未來的表情忽然空白了幾秒, 緩緩停頓下來——
啊,好迂回的問法,是安室透的風格。
是因為沒辦法确認我的想法,也不相信我的答案,又害怕我做出什麽舉動,所以通過我對諸伏的态度來判斷和牽制我嗎?
還是說……
心裏面七轉八彎地想着問題,淺井未來眨了下眼睛,老神在在地問道:“姑且先問一句,這個問題是以什麽身份來問的呢?”
“hiro……和你的……朋友,我想。”金發青年謹慎地回答,好像每個字都有可能落入陷阱一般。
淺井未來:“…………”
吊着眼皮,淺井未來用毛骨悚然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對方很久,微妙地“嗯——”了一聲之後,挺直的背靠在沙發上,順手從旁邊抽過一個枕頭放在腿上,似乎在思考怎麽開口。
“你想問什麽?”淺井未來想了想,擺出同樣的嚴肅表情,也謹慎地問道,“你應該能猜到,我和諸伏沒有非常正式地談論這種問題……”
“但是你一定能猜到他喜歡你。他對你的信任超出了我的想象,甚至在我來看有不理智的成分,這其中肯定有他掌握了我沒有的信息之下産生的個人判斷,但不可否認的是,也有情感的填補。”
嘆為觀止。
這兩個人讨論起這種話題都是開頭就扔炸彈的類型。
“你繼續說。”
“基于這種情況,我會擔心存在失衡的可能性,但同時我又覺得你在這方面應該不是展示出來那種輕佻性格,最關鍵的一點是,在現在這種時候,很難判斷你究竟是怎麽取舍每個人……說實話,我不覺得你對終局毫無計劃。”
安室透的問題非常直白,直白得近乎赤裸。在他們呆在組織裏面這幾年漫長的拐彎抹角的談話中,第一次幾乎是不用思考對方的潛臺詞。
“當然,簡單一點理解,把它當做一個戀愛商談也可以,畢竟我還挺好奇的。”
談論起這種話題,照理說應該會有幾分羞赧,然而淺井未來發現她看着安室透那張嚴肅的臉,連心跳都懶得加速,腦子裏自動把眼前的情景歸類到了學術讨論,強迫她在心裏列出一條完整的邏輯鏈。
什麽啊——!硬要戀愛商談的話,不應該是發生在女生之間,什麽半夜睡不着暢聊一晚上的dokidoki對話嗎?為什麽她要跟這種大男人聊這種話題?!
而且還毫無浪漫可言!
淺井未來憋着一肚子腹诽,眼珠子轉了幾圈,重重地嘆了口氣,屈服道:“好吧,用我自己的方式來解釋。”
“毫無疑問,我喜歡諸伏,且這種喜歡具有事件上的唯一性。”
安室透:“……?”他知道他的戀愛商談很唐突,可對方這種學術報告的氛圍也太突兀了吧?
什麽是事件上唯一性啊?!是指這個人的唯一性還是這個感情的唯一性啊?
安室透努力把自己眼裏的困惑和質疑收起來,認真地聽淺井未來的戀愛學術報告。
“基于我的人生經歷,諸伏從過去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唯一的選擇,換句話說,如果我和他沒有發展出戀愛關系的話,我和其他人的可能性可以比作流星雨的概率了。”
“……有可能但是很低是嗎?”安室透看着對方淡然的點頭,不解地問道,“所以你的判斷是怎麽來的?”
“嗯……我知道這麽思考不太對,但我習慣于把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在腦子裏模拟出非常多的可能,像是分支線一樣。”淺井未來在空中點了一個點,随後又畫出好幾個分支,“這是原點,這是不同的分支線,當前我的狀态、能力、期望會趨勢我做出不同的選擇,而這些選擇分別引向不同的故事……”
“像是一棵樹。”
“對,就可能性而言,像是一棵樹。可實際上只有一條路,只會有一個分支是我會走到的,很簡單,只要做出選擇的是我,只會走到這個結局,說是命運有些誇張了,通俗地來說,人生是一個無存檔游戲。”
安室透:“……”
他可以理解淺井未來的理論和想法,有這樣解釋自己的人生當然毫無問題。
只不過他現在比較想把那句“你有病吧”原原本本地還給對方。
“所以這和諸伏有什麽關系?”
“有啊。”淺井未來煞有介事地拍了下手,強迫安室透特意聽講,“我認為,諸伏和我的關系是雙向的唯一性。”
“有一個不重要的前置節點是他在我還沒獲得代號的時候湊巧和我是鄰居,看到了我非常失态的一面,別用那種眼神,只是我半夜痛哭被他聽到了而已。”
安室透很難想象淺井未來半夜痛哭的情景,忍不住喃喃道:“……這裏聽上去就很假了。”
“第二個條件是在組織的階段和我長期接觸,當然這個的話你也滿足。”淺井未來發現安室透一個激靈抖了一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我的任務态度而言,對你們來說,應該沒有那麽大的惡感,對吧?比起琴酒和基安蒂那些人。”
這倒是真的。
安室透對淺井未來的立場判斷的基石也是基于他和對方的相處,如果對方确實是正兒八經的組織成員,那這種工作态度,他只能說酒廠遲早也要倒閉。
不過對方工作态度雖然消極,完成任務卻是一等一的效率高,以至于他對淺井未來的判斷一直反複橫跳。
“就是,至少你們不會覺得我無藥可救,對吧?”得到安室透遲疑的點頭以後,淺井未來擡高了音量,說到了重點,“最關鍵是一點是我救了諸伏,對卧底來說,不論我表現得再怎麽無害,我終究是組織的成員,即使你們用Honey trap 來引誘我,也不會完全信賴。”
可淺井未來救了本該死亡的諸伏景光,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少在諸伏的心裏,我是可信的。從這裏來說,我們之間的聯系已經擁有了特殊性,其實原本我想的是我救公安給自己留條後路,讓諸伏回歸你們公安看如果進行下一步的工作,可沒想到他做出了兩個選擇——”
安室透:“他【主動地】要給你一個不同的未來。”
淺井未來:“他成為了我的助理,甚至替我分擔了組織的工作。”
淺井未來一直覺得,命運的分支點,每個選擇的概率都是一樣,但她走到現在,也必須承認有很多巧合——
如果那個時候諸伏景光直接離開。
如果有別的人也知道了她救了諸伏這件事。
如果諸伏沒有那樣的主張。
如果沒有那樣長時間的陪伴。
“我和他的關系走到現在,是一系列巧合造成的,對我來說,但凡其中哪一個節點不對,都不會是現在這種局面,說不定會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利用你們,更不可能說現在坐在這裏進行什麽愛情商讨。”
安室透揉着腦袋:“這已經不是什麽愛情商讨,已經從學術報告變成邏輯數學題了。”
“……總之,你應該可以理解吧?”
“可以是可以。”安室透頭更痛了,他第一次知道這種話題居然會讓他有這麽多吐槽的欲望,幾次猶豫之後,他受不了地大聲說道,“但是——明明是這麽命運一樣的事情,怎麽從你嘴裏說出來這麽流程化啊?!”
這個故事如果讓工藤有希子聽了,絕對可以編排出一整個纏綿悱恻的的劇本,就連安室透聽完也覺得諸伏景光對淺井未來的信賴是有根據的,只是這麽幹巴的陳述他還是頭一回聽見。
淺井未來不滿地橫了他一眼,振振有詞:“是你自己想聽的!不要聽了又不滿意我這個版本的故事!!再說了——這不是很浪漫嗎?”
“浪漫在哪裏啊?!”
“我除了喜歡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
金發青年一下愣住,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居然可以聽到對方說出這種話,真誠地建議:“如果你有打算告白或者求婚什麽的,這句話務必加上。”
“你省省吧。”
結束了莫名其妙的戀愛商談,淺井未來馬上變臉把安室透趕出家門,拒絕被他再聊出更多事情。
不是她對安室透有偏見,而是這個人就算在進行戀愛商談,也不可能單純只是為了關心她和諸伏的感情狀況——可能有關心,但不多。
安室透找上門來也意味着一件事,他會如她所願,在組織內部推波助瀾。
是默認她會插手進來,所以在評判要給予她多少信任度嗎?但【戀愛】這種猶如玩戲一樣的話題,真的可以衡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淺井未來對此表示懷疑。
不是說她會這麽做,只是她即使表示出對諸伏的喜歡,仍然把他安排在棋子的位置上,也有這種可能哦?
不過安室透的這番談話也不是沒有用處。
至少對于淺井未來來說,她完全下定決心,有了值得嘗試的方向……不,說是嘗試也不準确,畢竟是只有一次機會的嘗試。
***
和淺井未來猜測的那樣,組織裏關于朗姆失蹤的消息忽然傳得有模有樣,她自己作為和朗姆關系稍微密切一些的人,都被之前合作過任務的成員明裏暗裏打聽了幾句——
“诶?有這種事情?這麽一提的話,最近是很久沒有見到朗姆了,但是你也知道,那個人行蹤不定,很少有人知道他長什麽樣,對吧?”
“……确實組織很少會空穴來風,難不成真的……”
“确實、确實,以朗姆的掌控欲,很少沒有消息這麽久,真的沒人能聯系得上嗎?咦?要我去聯系?才不要呢,不過我上次聯系到他,已經是一個月前。”
“……”
“一個月是很久呢……”
留下一個令人充滿遐想的話尾,淺井未來結束了通話。
反正她只是順着別人的話,說出了一些事實而已,這樣的話題根本不需要她的佐證,只要多幾個人聊天,大家就會越來越确信這個流言。
事實上,淺井未來從來找她打探消息的這幾個人口中,也摸出來了一些事情。在組織內部推波助瀾這個消息的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粗略一數至少有四個——波本、基爾算兩個,貝爾摩得算半個,看來有她不知道的人也在推動這件事。
想想也是,不論如何,推動這件事的好處遠比帶來的騷亂要大,有野心的人自然想要借着這個機會将組織洗牌,琴酒和貝爾摩得或許由于boss委派的任務不方便表達,但其他消息敏銳的鬣狗早就迫不及待地争搶朗姆留下的那塊蛋糕。
退一萬步說,即使朗姆忽然出現,這件事也僅僅只會變成謠言,況且——誰讓他這麽久不出現?倒打一耙的事情非常簡單,動動嘴就可以。
不安分的因子全都暴露了出來。
選擇呆在組織裏,并且能夠獲得代號的人,多多少少都沒那麽簡單。性格偏激或人品存疑只是最基礎的,能力或者野心才是驅動他們的動力,像雪莉這種被迫獲得代號的人非常少,多半這類人也不會是需要很高執行力的崗位。
經手事情最多,了解組織最多的行動組和情報組,裏面幾乎都是不安因子。
正常人除了卧底,誰沒事呆在這裏啊!去找點正經工作不好嗎!
不過還是多虧了這些有所圖或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同事,這個消息的傳播速度堪比村口聊天,等到第三天,一個許久沒有聯系過淺井未來的成員,來找她打聽消息的時候,開頭就是一句——
“阿爾諾,你聽說了嗎?據說朗姆在美國遭遇了海難,從船上掉了下午,找到屍體的時候被鯊魚吃了一半,那具屍體查不到信息,美國的成員已經跑去确認了。”
“——啊?”
淺井未來震撼。
淺井未來驚嘆。
怎麽還能像模像樣地編出完整故事來啊?不是?你們誰傳的消息傳成這樣的?是波本還是貝爾摩得啊?
細節好充足,故事線好明晰,對方電話裏說得有模有樣,淺井未來聽得一愣一愣,要不是知道朗姆被公安扣押,她真的會信這個鬼話,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着手調查。
這個流言聽起來雖然很離譜,但還是有它的道理在裏面——排除掉謹慎的朗姆被警察抓捕的小概率事件,很多人思考了半天,得到的結論就是突發意外。
【朗姆因為什麽突然的事故被卷入其中,甚至可能事故死亡】是這個流言的本質,在這之後,淺井未來又聽了其他的幾個版本,基本都脫離不開這個內核。
不過在這種流言之中,也有堅決不相信這個風向的人。比如說琴酒。
淺井未來用這個流言試探了一下琴酒,得到的只有他電話裏的冷笑和沉默,冷笑的語音語調是那麽熟悉,熟悉到淺井未來腦子裏幾乎活靈活現地浮現出來了對方冷峻中帶着鄙視,質疑中帶着嘲弄的表情。
于是她挂斷了電話,避免琴酒真的質疑她的頭腦。
琴酒在這個方面真的有非同一般的直覺。
淺井未來必須承認,雖然琴酒在卧底方面直覺很差,如果在狼人殺一定是那種夜裏把自己的狼同伴刀了的玩家,但對于紅方的某些行動,他卻能嗅出不一樣的味道,很難形容到底是多疑還是謹慎。
不過像琴酒這樣的畢竟不是主流。
又過了幾天,都不需要她添油加醋,淺井未來接到了boss的電話,問她調查的結果。
“您聽到了最近組織裏的流言是吧?”
“前期似是而非的流言我沒有在意,後面有幾條像模像樣的,我去調查了一下……怎麽說呢?都不太符合。”
【你怎麽覺得?】
“我?”淺井未來聽到對方的電子音,也不奇怪boss詢問自己的意見,畢竟她在着手調查朗姆的下落,肯定知道的比別人更多,“兩種情況吧。”
“如果真的是流言所傳的,朗姆由于突發意外失蹤了,那就很難去查這條線——您也知道,全世界每一秒都會有成百上千的意外發生,時間還要放寬到從朗姆最後出現到截止目前的一個月,已經不是在大海撈針了,完全是在找大海裏的一滴水。”
【……】
【另一種情況呢?】
“另一種情況就是……”
“或許朗姆是人為地消失了呢?人為的可能性很多,比如被卷入了什麽事件,比如被警察抓到,也比如……是他自己失蹤的。”淺井未來頓了頓,補充道,“當然啦,自己失蹤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我就是這麽一說。”
“這種情況就比較危險了,最近組織內部也很動蕩,朗姆如果還是落入了誰手裏,現在這種塵嚣之上的情況未必不是別人推波助瀾下的結果。”
沒錯,她說的就是自己。
“我最近在查這種情況,從朗姆之前跟我的通話來判斷,他肯定在日本境內,大概率甚至和我打過照面,結合那天去警局的經歷……應該能查到線索。”
“可現在比較緊急的已經不是這個了吧?”
淺井未來知道怎麽做一個好下屬。
和朗姆打交道的時候,她沒有引起朗姆的疑心,同樣,和boss彙報的時候,她也知道自己應該說到什麽程度。
【是啊……現在緊急的不是這個。】
【不僅是貝爾摩得,你也是這麽想麽?】
“貝爾摩得……?”淺井未來的聲音裏有顯而易見的困惑,“我覺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雖然組織是沒有團結可言啦,但這樣搖搖欲墜的狀态也不行,如果再不出面制止,擔心會被趁虛而入哦?”
“只能當做朗姆死了去處理吧。”
女性的聲調裏沒有波瀾,她像是提出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建議,和今晚要吃什麽是同一口吻,倒不如說後者可能還更有起伏一些。
朗姆失蹤或者死亡,對她來說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她只是站在組織的立場上,合理的給予建議。
“三天兩頭有人來打聽消息我也很困擾的,還要抽空去查究竟那些流言是不是真的,先把這些事情都解決不是更要緊麽?”
“……反正,朗姆大概率不會再出現了。”
淺井未來有想過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受信任,可刨除自己的種種想法,似乎她深受信賴也不奇怪——
作為組織幸存的試驗品長大,從小接觸的環境都在組織的掌控內,感興趣什麽、學習什麽、天賦在哪裏,被知道得一清二楚。
從這個意義上,她和雪莉似乎很像,順利地獲得代號以後,如組織所願在藝能圈嶄露頭角,同時沒有錯過組織的任務……
似乎在他們眼裏,自己就沒有別的選項呢。
【果然只能這麽做了麽?】
【不過阿爾諾啊,趁虛而入的家夥已經在了,篩選出可信的人參加會議,雖然是不錯的選擇,聽起來卻又不夠痛快。】
“這樣啊。”
淺井未來閉上眼睛,她的面前放着一臺正在運作的電腦,整個人蜷縮在書房的轉椅中,平靜地轉了兩圈,在一陣沉默之後,重新開口。
“那麽,用琴酒的話說,來抓老鼠吧。”
“——這難道不是一個,非常巧合的,引誘老鼠的巨大奶酪嗎?”
“我想這樣,會合您的胃口吧。”
對面傳來滿意的笑聲。
【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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