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房間之外的諸伏景光和降谷零正在頭腦風暴揣測着黑田警官的目的, 房間內的淺井未來已經放棄猜測，想到哪裏說到哪裏。

    如果不是知道對面确實是警方高層，她甚至覺得是哪個雜志記者僞裝來進行采訪的, 光是讨論她的藝能圈工作就讨論了半個多小時，還附帶一些辛辣的點評。

    甚至還問到她的未來規劃。

    “嗯……這個嗎？”淺井未來歪着腦袋，認真地思考一陣，“我其實很喜歡演戲，作為演員繼續生活對我來說是很好的選擇，不過這個要看公安的安排了, LME那邊對我的個人規劃其實很清晰。”

    “哦？也就是說, 你會聽從公安的安排是嗎？”

    淺井未來笑眯眯地重複：“我會聽從公安【合理】的安排。您如果有看到我的資料，就會清楚我确實配合公安做了非常多的事情, 不能說完全沒有利用，但合作本來就是雙方的彼此利用嘛, 不到最後你們也沒有完全相信我，不是麽？”

    “沒有啊, 我看諸伏君挺相信你的。”黑田兵衛四兩撥千斤地回答。

    “是嗎？也對，畢竟我們有充滿吸引力、欺詐、救贖的LoveLove戀愛經歷呢。”淺井未來沒有半點猶豫, 面帶微笑地說着瞎話。

    也不是瞎話，那分明就是諸伏景光上報的虛假故事，就是不知道公安到底信多少了。說實在的, 憑她豐富的藝能圈經驗，縱觀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劇本, 諸伏景光上報的這一出不說非常離譜, 但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這種純情公安Honeytrap黑暗組織女明星的劇情未免也過于泡沫劇了, 反過來——黑暗組織狙擊手Honeytrap如日中天女明星邏輯好歹通順許多。

    先不評價“如何Honeytrap”這種技術問題和可操作性，黑衣組織高層、頭腦靈敏手上功夫了得、還是藝能圈當紅女星到底為什麽會被Honeytrap啊？這個故事梗概如果給淺井未來寫小作文的話,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黑暗組織幹不下去了，借這個機會和公安搭上線準備跑路。

    瞧瞧，邏輯這不就通順了。

    她能想到的問題，淺井未來不信面前這個跟她暢聊了半個多小時藝能圈前景的男人想不到，說到底，不過字面上多麽纏綿悱恻、命中注定的“愛情故事”，在必要時候，每個細節都能被拿出來質疑。

    從最開始的“諸伏景光被營救”，就可以說成是作為組織高層的淺井想要給自己的留一條後路，于是暗中伸出援手，制造出了被卧底諸伏景光迷惑的假象，跟事實還挺符合的。

    但不論是淺井未來，還是外面正在緊張旁聽的諸伏和降谷，心裏都清楚，殘酷的現實只會看她實際做了什麽，有沒有什麽成效，淺井未來做的事情足夠在公安的報告裏面單獨開辟一個版塊出來詳寫，這點是公安必須承認的。

    于是一切就又簡單了起來。

    黑田兵衛笑着重複道：“确實如你所說，是吸引力、欺詐、救贖的LoveLove戀愛經歷，我看了這些也很感動，不敢想象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發生這種驚天動地的故事，果然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淺井未來保持着笑容：“是呢、是呢，愛很有魔力呢。”

    黑田兵衛：“……”

    淺井未來：“……”

    兩個人臉上的笑容非常相似，仔細一看，連嘴角的弧度都幾乎一致。淺井未來的笑容是在LME微笑訓練課程糾正出來的完美笑容，多一分略顯刻意營業，少一分稍缺專業熱情，她一開始還練得不情不願，後面營業多了，自然也就定型了。

    看吧，一切都非常簡單。

    只要公安承認這些事情，在權衡判斷之後，又覺得應該和她保持良好的關系，那麽不管報告上的故事有多麽離譜，他們都只能捏着鼻子認下。只要關鍵的人覺得那份資料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即使他們內心會對這個故事有很多猜測，那也只能留在心裏。

    “那麽，現在事情結束，看來不論是諸伏還是淺井小姐你，應該都非常高興吧？”黑田兵衛換了個姿勢，表情不變地繼續揪着這個話題不放，讓淺井未來一時難以判斷對方到底是想惡心她呢，還是惡心她呢？

    “當然——我們超開心的。可惜最近公安的工作太忙，完全沒有時間見面。”淺井未來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語氣染上了憂愁，單手撫着臉，眉毛微微皺了起來，“雖然人家是很想确定一些人生大事~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對呢~您說對吧？”

    黑田兵衛的眉毛跳了一下：“人生大事？我明白了，是結婚對吧？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被淺井小姐邀請呢？”

    淺井未來：“……”

    确定了，确實是在惡心她。

    成分配比大概是六

    分惡心三分試探一分關心，估計黑田兵衛的大腦裏對這段故事的解讀是殘酷現實版本，大概是那種“純情公安苦戀薄情女，狡詐女星設計謀後路”的悲情故事，播放出來在結尾部分能賺一波眼淚。

    不過為什麽不是純粹在惡心她，而是還帶着試探和關心……哦，她明白了。淺井未來的視線緊緊地鎖定在黑田兵衛臉上，連半點餘光都沒有往外分，和她一開始的直覺一樣，這個房間之外，肯定有人能看到或者聽到裏面正在發生的對話。

    這個聊天走向的話，大概率當事人就在別的房間聽着。

    嗯，還要加上一個降谷零作為旁觀者。

    陰險，太陰險了。

    仿佛看到了黑田兵衛僅剩的那只眼睛裏面好整以暇的姿态，淺井未來挺着背，僅用了不到兩秒的沉默，便自然地點頭道：“可以啊，您坐公安那桌。雖然您很适合當主持人，不過不好意思，主持人我有別的人選。”

    黑田兵衛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大概是驚訝于淺井未來坦然的回答，忍不住順着她的話問到：“是降谷君嗎？”

    淺井未來震驚：“……？”

    淺井未來搖頭：“絕對不可能，當然，如果他求我的話那……也不可能。”

    淺井未來的反應比黑田兵衛還大，這個話題一出來，兩個人互相盯着對方，沉默了一段時間。

    原本黑田兵衛還準備了一些奇怪的話題拖延時長，他和淺井未來聊天的目的也很簡單——對方的想法、舉動、立場在報告上都寫得一清二楚，離譜的故事也有兩個人給她背書，還是在這次行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的兩個人，在這方面确實沒必要多試探什麽。

    他作為公安的高層，更想知道的是，淺井未來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放任她随意行動，會對社會造成危害嗎？

    關于淺井未來的【個人】，在報告上沒有提及，談話之前，他分別找了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聊天，原本以為這兩個人的評價會略有差異，沒想到給他的反饋幾乎一致。

    “從組織上的行動來看，淺井未來具有非常卓越的布局能力、溝通能力、技術手段，并且在溝通交流方面也總能引導至她想要的方向，毋庸置疑，她的能力出衆，也因此才将出乎意料的勝利帶給我們。”

    “……然而從我對她的了解，她是個聰明且憊懶的人，事實上從現在往回看，她殚精竭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時刻。甚至在組織中，她是少見的會采用‘波及範圍最小方案’的成員，即使那對她來說會更麻煩。”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她也不在乎是否會受到監管。”

    “我無法完全理解淺井未來的方方面面，只是從個人角度來說，我願意相信她。”

    黑田兵衛忽然問道：“如果說，公安需要監控你的生活呢？這個時長是未知數，或許是幾個月，或許是幾年，或許是一輩子，你怎麽想？”

    淺井未來擡起眼皮，掃了對方一眼，無奈地說道：“無所謂啊，和現在有區別麽？現在的我不也是——一直被人注視着嗎？”

    那天的交談到此為止，沒有再做更多的記錄。

    除了諸伏景光知道淺井未來最後到底是什麽意思之外，不論是黑田兵衛還是降谷零，都把那句話當做是對方基于現實的自嘲，以及對方暗示本身職業的特殊性。

    在黑衣組織的時候，淺井未來就是因為知名度的原因，沒有辦法、也不需要和琴酒、波本一樣頻繁地在暗處行動，而現在，淺井未來同樣由于這個原因，一舉一動都會被注意。

    尤其是之前在黑衣組織，她由于一些必要的行動，有在刻意減少自己的曝光，現在不需要顧及這點，以諸伏景光對小野經紀人以及羅利社長的了解，他們肯定有大把的工作想塞給淺井未來，力求把她培養成和敦賀蓮一樣的勞模。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因為這次談話提心吊膽——畢竟作為輔導老師的他們完全沒有押中考題，還要旁聽一些亂七八糟的對話，感覺是靠他們自己做過卧底強大的意志力才堅持下來的。

    奇怪的話題、奇怪的內容、奇怪的結束，考點在哪裏？出題意圖在哪裏？得分點在哪裏？關鍵是，結束對話之後，黑田兵衛和淺井未來先後離開了警視廳，他們甚至不能從黑田兵衛的臉上窺得一些有用的線索。

    去詢問淺井未來，只得到一些“诶我覺得聊得還可以啊，你們長官很健談”“話說你們不是有在旁聽嗎？很好猜的”這種廢話。

    諸伏景光特意請假半天回去陪着淺井未來，畢竟光聽對話，不知道房間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結果淺井未來本人松弛到不行，甚至反過來安慰他——

    “安心啦。他最後問那種問題的話，大不了小黑屋結局。被監視也還好，但是監視人還是讓你來吧，不然我會把系統黑掉的。”

    諸伏景光：“……你如果當着黑田長官的面說這種話，可就不太妙了。”

    房間裏，暖氣已經停止工作，春天的季節徹底到來，天氣逐漸回暖，淺井未來窩在沙發上，慵懶地靠着諸伏景光的肩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他們兩個人的相處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不再是那種略帶挑逗似的身體接觸，而是非常自然的，想要知道對方是什麽體溫。

    現在的生活對淺井未來來說太松弛了，原本占據了她生活很多部分的東西忽然被剔除掉，渾身輕松的同時，卻也感覺到不自在。

    尤其是周圍所有人都好像以一種非常堅定的方式前進，她有種停留在原地的錯覺，雖然輕松，但也有隐隐的擔憂。

    而諸伏景光像是在她生活中唯一一個沒有改變的人。

    幹燥的皮膚、略帶生澀的觸感、閉着眼睛就能分辨出來的味道，直白注視的目光。淺井未來勾着手指，昏黃的燈打在諸伏景光的頭頂，令他的眼神投下一片溫暖的陰影，把她包裹在原地。

    令人昏昏沉沉的，好像連基礎的警惕心都能放下一樣。

    還真是可怕。

    和虛假的數值造成的不真切、甚至有些瘋狂的情感不同，她在遠離這類會令她的生活帶來偏離的感覺之後，取而代之是對此無窮無盡的警視和思考。在她最開始的那段時間的種種影響全都被淺井未來作為負面案例，時不時拿出來提醒自己。

    直到現在她習慣了目光，想要的目光、不想要的目光，知道什麽樣的言語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得喜愛，什麽樣的動作、表情能帶來好感，喜歡這種東西變得沉重又輕盈。

    沉重的警惕心。

    和輕飄飄的感情。

    不過現在……

    “柯南和小哀那邊在關鍵時候了，直接把我趕了回來，說下次見到他們就是灰原哀和工藤新一。小哀不打算換名字，反正原本宮野志保的名字也不能用了，習慣了這個名字，不打算再換。”

    “灰原小姐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

    諸伏景光不清楚有一部分APTX4869的資料涉及淺井未來和赤井秀一的交易，被狡猾的FBI偷偷給了淺井未來，完美的越過公安，直接查無此證。

    不過原本APTX4869這塊，就不在他和降谷零的關注範圍，反而是赤井秀一還有個也變小的老媽，才會做這個順水人情。他們只知道灰原哀做出了半成品的解藥，但不清楚距離完成品還有多久，按照諸伏景光的估計，他原本以為還有個至少半年。

    “當然啦，小哀很能幹的。”淺井未來眯起眼睛，輕輕地感嘆道，“其實現在，制造解藥的速度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快，誰讓柯南很急呢？既然有免費的小白鼠，速度當然會加快很多。”

    “……柯南君是自願當小白鼠的對吧？”諸伏景光的疑問裏面充滿擔憂，他看着這三個人的相處，總覺得江戶川柯南是什麽會被她們诓騙去做實驗的沖動男高。

    “當然是自願的。”淺井未來擡高了音量，回答得擲地有聲。

    她面前的茶幾上堆着一些亂七八糟的資料，小野玲子已經未雨綢缪地給她快遞來新的工作讓她挑選，工藤優作口中那部“以淺井小姐為原型”的電影在經紀人眼裏還是一塊虛無的餅，只要沒有意向書，都當做沒有處理。

    “看起來玲子姐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的工作，所以還要請新的助理嗎？”

    諸伏景光望着那些資料，心中懷有一些對小野玲子的愧疚。他私下接通過對方的電話，兩個人針對淺井未來的發展方向談論了一小時——諸伏景光無疑是個合格的助理，最後小野玲子簡短地發表了她對他們感情的祝福。

    【挺戲劇性的，也挺搭的，你們兩個都有些恰到好處的不正常。不過在藝能圈，不正常是個性的一環，大家并不讨厭哦。】

    算是祝福吧？

    諸伏景光一時也拿捏不透。

    怎麽會正常呢？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方式，現在被評價為恰到好處的不正常，已經是對他們做的努力的最大誇贊了。

    他對淺井未來的感情非常複雜，到最後也懶得去分清究竟是惡俗的救贖欲、私心和自我感動釀造的蜂蜜，還是習慣、理解、長久注視下結成的果實，已經融成一團，完全撕扯不開。

    而偏偏，這樣粘稠又奇怪的感情對他而言，粘接了他生活的每個角落，連同他的靈魂一起，融成一塊形狀奇特，大約能稱作是心髒的東西。

    此時此刻，心髒正在平緩的跳動，因為感覺到了淺井未來的氣息。

    “肯定要請的吧？如果工作變多的話，玲子姐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我是打算讓小哀恢複身份之後，先來做我的助理。正好能夠很好的掩飾身份，反正她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幹脆跟着我四處跑跑咯。”

    “淺井小姐，你的‘打算’有跟對方提過嗎？”諸伏景光語氣微妙。

    淺井未來可疑地沉默了幾秒，嚴肅地強調：“她會答應的！她肯定會答應的！沒有其他的選擇！”

    客廳的電視正在放着最新的電視劇，諸伏景光瞥了一眼，發現是老熟人最上京子的作品。和淺井未來、敦賀蓮不一樣，最上京子這兩年飾演的更多的，都是出彩的配角，還沒有機會讓她成為獨挑大梁的女主角。

    不過她本人樂在其中，對這些性格多樣的配角非常熱愛，也廣受好評。在LME的粉絲團體中，最上京子明顯就是他們幾個藝人中的勞模，淺井未來則是最憊懶的那個，這反而讓淺井未來的背景讨論度極高。

    ——尤其是有記者聲稱沒辦法挖掘出更多消息。

    确實沒有辦法挖掘，那都是為了他們好。

    電視機的聲音在困頓的環境中，很容易變成白噪音。諸伏景光往下切了個臺，還是藝能圈的報道，正好是敦賀蓮作為影帝參加的某個節目。大概是在情人節的放送中出了大醜，最近他接連參加了好幾個商業性質比較濃重的社交活動，顯然背後有經紀人的逼迫在。

    “獎項啊……”淺井未來的聲音幽幽地傳了過來，“藝能圈的計劃就是大滿貫，怎麽樣？我要拿比敦賀更多的獎杯。”

    諸伏景光非常理智地分析道：“敦賀先生出道很早，在淺井小姐入圈的時候，已經拿了好幾個獎杯了，從這個角度來看，你要追趕他是很難的。況且在男演員的競争中，确實敦賀先生會比較突出，羽川君雖然和他不相上下，但他沒有這麽熱衷這些事情。”

    淺井未來：“……”

    諸伏景光繼續說着他在當助理時候的見解：“而女演員的話，雖然淺井小姐目前是非常突出的，否則也不會以你這種營業頻率還保持着這麽高的關注度，但最上小姐看起來很有天賦，再過幾年恐怕要和你競争了。”

    淺井未來：“……我不聽了，我不要工作。這不是我應該從男朋友的嘴裏聽到的話吧？諸伏助理？”

    “如果是助理的話，後面還有會你的工作計劃哦。”諸伏景光用同樣的語氣幽幽地回答，“反正淺井小姐對這些也有數，只要你想做，是沒有做不到的事情，我是這樣覺得的。”

    “……還真是對我很自信啊。”

    “因為是淺井小姐。”

    兩個人如同耳語一樣又說了幾句話，便又回到了暫時的沉默。

    平穩的呼吸聲從耳邊傳來，諸伏景光側過頭用餘光看了一眼，剛才就一臉困頓的淺井未來終于撐不住了，靠着他的肩膀昏睡過去，他伸手把電視機關掉，整個空間忽然變得非常寂靜。

    這樣安詳的寂靜讓諸伏景光也有了“結束”的實感。

    他和淺井未來的手指互相勾着，女性纖細又柔弱的指尖被他緩慢地摩挲，身邊人有節奏的呼吸聲讓他也有了睡意。

    真是可怕。

    完全不知道淺井未來在心裏感嘆什麽的諸伏景光，發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喟嘆。

    繃緊的神經和永不放松的警惕心忽然消失了，可怕的困意從淺井未來身上襲來，仿佛走進寧靜、祥和、溫暖的沼澤一樣。

    “找個時候去約會吧，淺井小姐。”

    諸伏景光自言自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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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局讀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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