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

    諸伏景光的約會是在那天之後又過了一個月。

    這個時候, 淺井未來的身份批準早就拿了下來。和所有人想的一樣，她和灰原哀的身份沒有受到很大的阻攔，都獲得了一張新的身份證。

    不過淺井未來拿到的那張身份證, 和她之前的那張（假證）一模一樣，甚至沿用了她一直以來的身份設定，她一時難以評價究竟是公安在偷懶，還是公安在嘲諷她。

    而現在，諸伏景光終于恢複了正常的工作作息，也是因為上層的商讨有了結果, 他們暫時脫離了這種忙得醉生夢死的狀态, 準備歡送FBI離開。

    淺井未來對他們這套流程早就摸透，那麽龐大、歷史悠久的組織, 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牽連勢力，以及可能涉及到的大小官員和企業家, 這些事情光是想想，都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完全需要特意新建一個部門來專門處理後續事宜。

    且這些工作是以年為單位計算的。尤其在後續不可能整個公安的重心都還在黑衣組織上，只會撥一小部分人專門負責, 那無疑需要的時間又會被拉長，持續處理個五年十年都有可能。

    也就是說，他們這兩三個月分身乏術的狀态, 完全是為了梳理今後的工作，以及需要和FBI共享的部分資料要先完成, 與此同時, 對涉事人員的判定和處置、與FBI的協商和分割、和高層的大致情況彙報, 都會在這段時間陸續處理。

    所以等到真正約會的這天，已經是一個月後。

    傳統意義的約會, 應該從接送開始。其中一方開車到另一方的樓下等待，兩個人驅車前往做好計劃的地點，或多或少地進行一些自然的肢體接觸，和言語上的調情，在約會的過程中加劇對彼此的認知——以上是淺井未來當年表演課程的筆記。

    事實上，他們的約會從家裏開始。

    原本淺井未來的公寓就有諸伏景光的房間，只不過在大行動的前兩個月，諸伏景光的行程已經開始繁忙起來，必須配合公安那邊的計劃，加上淺井未來也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安排，兩個人心照不宣地解除了奇怪的同居關系。

    在那天晚上海邊聊天以後，諸伏景光将淺井未來送回了公寓，不過淺井未來沒有下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思考了半天，問道：“你想上去坐坐嗎？”

    青年溫和的表情忽然繃不住了：“……？”

    “……為什麽這個表情？等等，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了。”淺井未來挑起眉毛，好笑地盯着對方略帶緊張的神态，吊足了胃口之後，才再次開口，“我是說，你的房間還給你空着，要去睡一覺嗎？”

    似乎是被蠱惑了一樣，原本應該拒絕的，但諸伏景光跟着淺井未來昏昏沉沉地上樓，然後被她推進了自己的房間，一直推到那張床上。

    兩個人的氣息在床上交疊了一瞬，淺井未來起身，去櫃子裏把收進去的被褥拿出來，放在他的床上，揮了揮手離開，留諸伏景光一個人在床上思考人生。

    總之，那天過後，他們的同居似乎可以說是名正言順。

    “早上好。”

    淺井未來被自己的鬧鐘吵醒，她的桌面上的日歷在今天圈了個紅圈，她掙紮着爬起來，打着哈欠走到客廳。和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全身都精心搭配，甚至要噴什麽香水都已經準備好了，正挽着襯衫袖子在做簡易早餐的諸伏景光。

    光芒耀眼得令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你這樣顯得我很不正式。”淺井未來拉開椅子坐下，吃着遞過來的三明治，含糊不清地抱怨道，“忽然搭配得這樣，怪不适應的，說吧，誰幫忙的？審美過于優越了。”

    諸伏景光的衣服顯然是新買的，至少淺井未來沒有在衣櫥裏看到這套。原本以為平時看慣了去警局上班的男朋友，她已經迎來了暫時性的審美疲勞，沒想到這套衣服讓她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西裝果然還是很好。

    淺井未來在心裏默默點頭，眼神忍不住四處亂飄——肩膀和手臂的線條，流暢、結實、看起來一個能打仨，不用刻意在視覺上提高腰線，青年的身高和比例注定了有一雙長腿，再配上勒得有點緊的腰帶，非常完美。

    “……工藤夫人。”諸伏景光說了實話。

    淺井未來：“他們不是去美國了麽，怎麽又……？不會是想看柯南的笑話吧？”

    諸伏景光恰到好處的沉默證實了她的猜測。

    淺井未來對這幾個人當過卧底的人都有組織裏的濾鏡，倒不如說，她最開始看到他們的狀态，就都是野心滿滿、攻擊力很強的模樣，現在看到露出陽光笑容的卧底，她的內心總會不合時宜地竄出——

    “啊，還有這種play”的微妙感嘆。

    沒有再繼續磨蹭，就着諸伏景光當配菜，她三兩下吃完三明治，把碗碟放在水槽裏面，立馬竄回自己的房間。

    淺井未來的衣櫥裏面，衣服五花八門。

    有很多合作方送的服裝，風格都不太相同，也有小野玲子挑選的一些衣服，讓她應付各種場合，剩下一部分亂七八糟的是她的私服，以及具有組織風格的一些套裝。

    該說不說，組織雖然看上去自由，實際上是有dress code的，要是晚上和琴酒接頭，穿一身輕飄飄的連衣裙，琴酒絕對全程會冷嘲熱諷。

    嗯……這部分衣服要扔了，看着礙眼。

    也不對，或許還有點用，留兩件吧。

    淺井未來的目光掠過了那片區域，開始看自己的私服，最終還是挑選了一件白色的連衣長裙，由于是挂領無袖的設計，她預估着今天的天氣，又找了件輕薄的外套出來，快速決定好今天的配飾。

    “今天的安排是什麽？”淺井未來走到客廳，在客廳的落地鏡前面轉了兩圈，朝諸伏景光擺了個姿勢，朝他擡着下巴問道。

    “衣服很可愛，之前沒有看你穿過，很适合你。”諸伏景光靠在桌子旁邊，煞有介事地點評，“腰帶需不需要換一條？我記得有一條比較細的會看起來會更搭，在衣櫃左側第二個抽屜裏面。”

    “有道理。”淺井未來左右看了一下，決定聽從助理的安排，“還需要搭配什麽嗎？我覺得已經夠了。”

    諸伏景光搖了搖頭，插空說着今天的安排：“找了一家餐廳還有甜品店，前幾天你說想吃甜品對吧？然後下午在附近閑逛之後，去看電影，你的老搭檔羽川幽平的電影，就沒有其他安排了。”

    諸伏景光考慮過約會要做什麽，不論是電視中會出現，還是朋友們有提及過的方式，其實都可以嘗試，關鍵是淺井未來感不感興趣——

    非常傳統的游樂園、水族館之類的場景，前者要對方興致非常高才樂意去，後者對方最近由于活動才去過。

    稍微比較特別的徒步、野營等方式，被淺井未來以“不想在途中發現屍體”為理由拒絕了。

    富有意義的手工制作之類的，需要預約的同時還要和店員近距離接觸，由于淺井未來特殊的身份，暫時不考慮。

    想了一圈下來，諸伏景光忽然覺得對方喜歡呆在家裏不是沒有道理的，家裏确實是她最好打發時間的場合，尤其是兩個人都在的話，就算發呆也可以發呆一天。

    在大部分屬于熱戀情侶應該擁有的約會都被排除之後，諸伏景光想了想，簡單粗暴地抛棄了形式，而是直接選擇目的。

    餐廳是淺井未來提過的，甜品店之前被鈴木園子小姐大力推薦，羽川幽平的電影試映正好是淺井未來不方便出門的期間，她一直想去電影院看一看，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行程。

    “甜品——？！好好好。”淺井未來快速地換了條腰帶，拉着諸伏景光的手腕就要出門，“再過一陣子我就要被控制飲食了，要抓緊最後的機會。”

    車子平緩地駛出公寓，看着熟悉的街景，淺井未來總覺得和以往不太一樣。心裏的負擔少了很多，現在不論看什麽都能心平氣和，甚至如果發生意外，她覺得都能心情愉快地解決。

    命案可比組織帶來的壓迫少多了，她有生之年還沒體驗過輪船爆炸被迫跳船那種級別的經驗，一定能讓她趕上一次現場。

    “淺井小姐看起來心情不錯。”諸伏景光用餘光瞥了一眼淺井未來，笑着說道。

    “當然啦。什麽事情都解決之後，有一種迎來大結局的快樂，也不用擔心半夜三更被人叫去做什麽緊急任務，這種和平的快樂果然是要經過對比才能體驗。”淺井未來把吹到面前的頭發攏到後面，語氣染上了調笑，“還是這麽說你會高興一點，因為是和喜歡的人約會~”

    諸伏景光表情不變地接話：“原來是這樣，真是令我高興。”

    “唔……”淺井未來想了幾秒，評價道，“雖然這樣熟練的接話會有熟稔帶來的特有的感覺，但多點驚訝，或者說多點害羞可能會更好呢。”

    諸伏景光懶洋洋地開口：“诶——我分明是吸取了之前失态的經驗，淺井小姐上次才因此調笑過我，難道不應該感動男朋友成長得非常迅速麽？”

    淺井未來轉過頭盯着諸伏景光，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臉頰，驚訝地感嘆：“你的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明明我那不是取笑吧，倒打一耙可不好。”

    臉皮超厚的諸伏景光非常淡定地先下了個車，兩個人牽着手走進一家手工西餐店。對于肢體接觸，他們兩個并沒有那種鄭重其事、互相害羞的階段，而是在意識回籠的時候，肢體接觸已經發生了。

    店面不是非常大，他們被引導去了提前預約的角落，旁邊的牆壁上畫着手繪的菜單和圖片，不遠處則是挂着許多照片，看起來非常有生活氣息。

    “說起來，最近一陣子，總感覺淺井小姐的精力不太集中。”諸伏景光替淺井未來倒水，随口問道。

    “……很明顯嗎？唔！好吃！”淺井未來苦惱的表情一瞬間被味蕾帶來的驚喜覆蓋過去，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狀，完全看不到愁苦。

    “可能是因為我很在意淺井小姐，所以覺得格外明顯？”諸伏景光說的是實話，這段時間淺井未來确實也比較無聊，同時還有一點複工的焦慮，偶爾發發呆也是正常，“也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如果實在是工作太多……”

    “……公安那邊是可以出面幫我和LME交涉，争取到旗下藝人的自由生活。”淺井未來掐着脖子，模仿着諸伏景光的語氣，倒是有三分相似，不過貝爾摩得聽了，只會罵她學藝不精。

    諸伏景光沉默地把口中的東西咽下去，又喝了口水，認真地說道：“這是以權謀私，公安是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不過作為

    前助理的意見，玲子姐還是會采納的，就別擔心了。”

    淺井未來笑盈盈地擺着手：“不會因為這個擔心啦。”

    她真正發呆的不是因為這個。

    而是空氣中一直存在的——

    [結局讀取中……]

    從某天醒來之後，這句話就一直出現在她的面前，熟悉的機械化的語言讓淺井未來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最開始手忙腳亂、焦頭爛額的時候，這些語言倒是經常出現，在她逐漸适應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沒有了這些文字的提醒，現實和非現實的概念便會混淆，可說白了，原本兩邊就都是現實。只是事到如今，為什麽又忽然出現？

    淺井未來想不明白這一點。

    更讓她隐隐擔憂的是，讀取完結局……會怎麽樣？能夠讀取結局的關鍵點又是什麽？

    心裏不知道想了多少種可能，淺井未來表面展現出來的卻不多，諸伏景光即使隐隐約約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心裏有煩心事，但結合現狀，只能想到是對工作的煩惱。

    畢竟除了這件事，目前淺井未來其他憂慮的事情全都已經解決了。

    “那是因為什麽？”諸伏景光直接問道。

    他姑且算是個喜歡揣測別人的人，可淺井未來同樣也是，甚至更勝一籌，如果說從他們的相處中他是否吸取到了什麽經驗，那一定是對于困擾事情的直接處理——

    比如現在，他覺得淺井未來還在隐隐擔憂着什麽，他想不清楚就可以直接提問。如果淺井未來想說，并且能說清楚，問題就不大，如果淺井未來不想說，直接沉默，那說明這件事對方有了自己的計劃，并且不想讓人知道。如果……

    “嗯……我在思考，現在這一切是不是真的。”淺井未來轉了轉眼睛，用神神叨叨的語氣解釋。

    諸伏景光：“……”好的，是第三種情況，開始說胡話了，看來棘手又不方便說。

    端正了一下表情，青年探究地問道：“為什麽會這樣想？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不是。是那種你已經消化掉并且忘記某個不知道重不重要的事情，然後在未來某天忽然得知這個消息，一瞬間會有種……幽靈死而複生的驚悚，讓我一瞬間對眼前的現實産生疑惑。”

    “是不知道真假的驚悚嗎？”

    “是美夢消失的驚悚。”淺井未來搖搖頭，餘光中的那行字還在閃爍，“我偶爾會在思考，如果世界的進程是一本書，那麽書本最後圓滿的時候，是所有一切的終結，還是新的開始。如果在這個時候合上書，是不是一切都倒流了，整個箱庭倒轉過來，發生的、沒發生過的，重新歸于可能性。”

    “聽起來像是某個平行世界的理論。”

    淺井未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點着對方的手背，歪着頭評價道：“這可比平行世界的理論恐怖多了。”

    “那麽，淺井小姐你是怎麽想的呢？”

    諸伏景光反手将對方的手指攏在自己的手心裏面，窗外和煦的陽光蓋過了餐廳裏面昏暗的氛圍，混着一片大好的春光。淺井未來也融化在了這樣的春光裏面，然而指尖的觸感卻是那麽真實，有大地一般的安定。

    青年噙着笑，把問題拋回給了苦惱中的淺井未來。他知道對方會思考出自己滿意的答案，如他之前所說，他提供的是注視和陪同，在目光所及的地方，看着淺井未來因為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苦惱得打轉。

    或許不只是目光所及呢？

    充滿哲學的疑問暫時沒有答案，兩個人手牽着手走進電影院，不打算因為這種問題消耗今天的好心情——不論如何，總要度過美好又珍貴的一天，這是他們兩個在經歷一切之後的共識。

    羽川幽平的新電影是少見的愛情題材。

    他也不是沒有拍過愛情題材，只不過他出名的幾部賣點都不是這個，按照他的說法，他更想體驗劇本裏的“極端情緒”，而正常的愛情題材對他而言更難揣測。

    憑着對友人的了解，淺井未來提心吊膽地看完了全程。

    感受到對方在某些情節手部不自覺用力的諸伏景光：“……？”

    “居然真的是愛情片啊？！純度百分百的那種？沒有摻雜任何的懸疑、解謎、驚悚、靈異情節？怎麽會這樣？！”

    “你到底把這部電影想成了什麽啊，淺井小姐。”諸伏景光無奈地看着對方，想到她在電影院裏面好幾次屏息，臉上的笑難以掩蓋。

    淺井未來努力為自己辯解：“幽君扮演的角色，你不覺得很像那種表面白月光，實際上陰濕男鬼的角色麽？什麽——看起來擁有凄慘的經歷，其實是我殺了我全家這類，在最緊要的關頭暴露自己極端的癖好，然後直接變成恐怖情節。”

    “又或者是那種——其實我有很多秘密，你也有很多秘密，看似是甜蜜的戀愛，其實暗藏玄機，每一句話都有潛臺詞，每一個眼神都有獨特的含義。”

    諸伏景光義正嚴詞地打岔：“不，這就是一部純度極高的愛情片，你這樣對得起隔壁情侶留下的眼淚和用掉的那包紙巾嗎？”

    淺井未來：“……”

    她那個時候在想什麽？淺井未來的表情放空，仔細回想了電影院傳來各種抽泣時候的片段，她似乎在研究那個場景打光怎麽打得這麽自然，讓羽川幽平原本那張無死角的臉以百倍的效果出現在大屏幕，順便內心還一閃而過“啊，他的哭戲進步了”。

    “完蛋了。”淺井未來驚恐地看着諸伏景光，一臉絕望，“我已經沒辦法正常看電影，滿腦子都是制作畫面和對方的演技。順帶一提，在知道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愛情電影之後，我認為這會是幽君最成功的電影。”

    諸伏景光打開手機搜索了一下，把屏幕舉到淺井未來面前：“淺井小姐說的沒錯，的确評價是這樣，不論是票房還是業內的點評，都認為羽川幽平先生有了重要的演技突破。”

    “YES！！”黑發女性握着拳頭，小小地歡呼了一下，慶祝自己辛辣的點評，然後馬上意識到了什麽，把兩只手放在自己的腦袋上，“不對啊我在高興什麽，這有什麽可高興的！”

    青年倒是不在意地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電影院內有些混雜的空氣在經過門扉之後，煥然一新，令人不自覺平靜下來。

    工作日的下午，街道上并沒有什麽人，偶爾有學生路過，随意地投來好奇的注目，也會有穿着正式、匆匆忙忙跑過的上班族，手裏拿着文件或者電腦，像游魚一樣快速地打破平靜的街道。

    “這不是很好嗎，好歹有高興的事情。”諸伏景光笑眯眯地側頭，詢問道，“所以下次還看電影嗎？已經變成影評人的淺井小姐？”

    “看。”淺井未來斬釘截鐵，目光堅定，“先把LME的都看過去，到時候我直接在社交平臺寫影評。”

    諸伏景光：“……放過羅利社長吧。”

    雖然這麽說，青年卻被對方描述的場景逗笑。

    淺井未來擡頭看着青年，對方柔軟的頭發被忽然路過的風悄悄地掀起，發絲的末梢閃着陽光躍動之後留下的金斑，細細碎碎地蔓延上去，染成一片斑駁。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

    背後的樹梢頂上，樹葉和樹葉之間的碰撞來得尤為突然，像極了激烈的進行曲，心跳順着鼓點逐漸加快，淺井未來忽然伸出手，摸上了對方還挂着笑的臉頰。

    怎麽了？

    青年用眼神無聲地詢問道，自然地伸出一只手，撫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包裹起來，就着那只手輕微地蹭了一下。

    “……果然還是這個答案。”

    這無疑是她費勁千辛萬苦打出的真實的結局，而她希望這個故事能繼續下去。

    [檢測到結局！]

    [結局讀取中……]

    [已達成結局——]

    [我與你的箱庭]

    ***

    此處應該搭配一張cg。

    淺井未來沒有想到，在這種奇怪的時刻，她心裏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如此亂七八糟的事情。

    正如書本的故事會停留在最後一頁，同樣，一個游戲在代表結局的cg出現以後，也迎來了尾聲。雖然這個游戲對淺井未來而言已經變成了現實——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會說話的系統、沒有什麽能夠刷數值的辦法、沒有什麽非常離譜的設定（現實已經很離譜了），顯而易見，這對淺井未來就是沒辦法回頭讀檔的現實。

    尤其是在各種事情的發生，憑自己的人力去推進想要的結果，如果這是游戲的話，俨然從“乙女游戲”跳到了“人生模拟·苦難模式”，淺井未來就是個可憐的概率計算機器，在思考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她對于這個世界的認同感和真實感在她放棄在意“魅力值”設定之後，逐漸加深，直到現在，她能夠坦然地說出“我就是富有魅力的人”這種話，并不是來源于數值，而是她清晰的自我認知。

    所以，她能夠說出的、想要說出的答案，只有一個。

    [已達成結局——]

    [我與你的箱庭]

    [結局說明：充滿光影和造型感的定格，此時此刻，你的喟嘆終于落到了地上，發出清晰的回聲。在無窮無盡的箱庭之中，這或許不是你最想要的那一個，可确實是屬于你的、獨一無二的那一個。穿越了時間和空間、踏過謊言和真實、最終箱庭停止轉動，恭喜你，這就是你的未來。]

    淺井未來：“……”

    她屏住呼吸，心髒劇烈地跳動着，等待接下來的內容。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個困擾了她幾個星期，每天都挂在頭頂充當達摩克利斯之劍，結束得異常平淡。

    [請享受箱庭中的未來，哪裏不是箱庭呢？]

    [祝您生活愉快]

    淺井未來：“……？”

    她要罵人了。

    好像上次也是大概說了類似“祝你生活愉快”的話，這些字段就憑空消失，再也不出現，原來到結尾調性都保持一致啊？！她還以為會有什麽可怕的設定，結果就聽了兩句哲學的話就沒了，那之前卡在半空卡了那麽久是為什麽？

    而且這麽說的話，如她想的一樣，把世界比作一個箱庭，箱庭中的人在不停地運作，發展出不同的結局。那麽站在更高的角度來說，所有的故事線都是一個箱庭，她與其說是玩家，更像是被賦予了某些設定，抛進盒子中的被觀測者。

    好糟糕的惡趣味——

    诶不對。

    淺井未來忽然想到那個糟糕的初始設定分明就是自己設置的，緊急中止了腦袋裏的辱罵，但是她又做錯了什麽？她只是想玩游戲而已，誰知道一眨眼就被游戲玩了。真要玩的話至少……至少給她開局紅方的劇本啊。

    不過，多虧了這一個月的緊張，淺井未來此刻終于有了石頭落地、一切都結束的實感。高高擡起，平緩落下不是個壞事，她并不需要什麽驚心動魄的結局，那堆文字這樣幹脆利落地滾蛋就很好。

    “淺井小姐……”

    “淺井小姐？”諸伏景光用力捏了下淺井未來的手，把她的思緒拉回現實，“是生病了嗎？表情非常……嗯……特別，我的頭頂有什麽東西麽？”

    淺井未來回過神來，諸伏景光的臉貼得很近，一只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正在确認她額頭的溫度。

    “沒有，剛才看到了一只很煩人的蟲子，飛走了。”淺井未來面不改色地說道。

    諸伏景光：“……”她在說謊，而且是理直氣壯的說謊。

    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諸伏景光确認自己的頭頂沒有東西，也不存在淺井未來所說的蟲子，她的表現更像是這段時間偶爾發呆走神的症狀，只不過這次持續得更久一些。

    單純地用注意力不集中、發呆來當借口好像也說不過去，應該是有其他的原因。青年仔細回憶了這段時間的觀察，淺井未來對這個行為似乎難以啓齒，尤其再搭配上剛才的舉動，就像是出現了幻覺。

    “淺井小姐。”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表情變得異常凝重，艱難地開口，“不然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是我疏忽了……”

    “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即使神經堅韌、心智成熟，在那樣環境下呆久了，多少有會有心理問題。我和零之前有定期做心理檢測，在複職以後更是進行了多次心理疏導，警視廳的心理醫生要定期回訪的，聽說FBI那邊的情況也差不多，但是淺井小姐你好像完全沒有這個方面的需求。”

    “我在想……現在發現問題還不晚。”

    淺井未來用不可思議的語氣驚呼：“你覺得我有病？”

    諸伏景光認真的盯着她，用眼神表示肯定。

    “我不……我沒……不是我，好吧，我的心理狀态可能有一點問題。”淺井未來卡殼了幾次，伸出一根手指，認真地強調，“但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沒有那麽嚴重，也沒有出現幻覺。”

    諸伏景光的表情更加嚴肅，淺井未來這種聽上去就是在狡辯的話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別的不說，“有一點問題”那個部分肯定是真的。事情一結束，淺井未來恢複了沒心沒肺的樣子，熟悉她的人基本都忙于工作，一時疏忽了這點。

    “等等、你一定要這樣的話，我申請讓小哀和柯南也去做心理鑒定。”

    眼看對方的表情愈發不妙，淺井未來思考了不到一秒，在【編個像模像樣的理由解釋最近自己的放空狀态】和【幹脆承認自己有問題騙一些免費的心理治療】當中選擇了後者，并且果斷拉了兩個人墊背。

    一天的約會最終結果是預約了心理醫生，不光諸伏景光和淺井未來沒想到，旁聽的降谷零也沒想到。諸伏景光的申請提交上來，他思考了一陣，非常真誠、不帶一絲嘲諷地詢問自己的幼馴染：“淺井這樣都沒有當場發火的嗎？我沒有想到她脾氣這麽好，我相信了，她真的很喜歡你。”

    “是嗎？”諸伏景光老神在在地望着他，平靜地說道，“或許是我找了個好借口把她一直以來難以和我解釋的某件事遮蓋過去了，從淺井小姐的反應來看，這件不知道怎麽困擾她的事似乎忽然又解決了，她也不會再提起。”

    降谷零：“……”

    降谷零扶住額頭：“……你們兩個這是談戀愛還是搞卧底心理戰啊？這麽一說我還得誇你貼心咯？所以，說實話，你對淺井隐瞞的那些事情真的半點好奇也沒有嗎？我們都知道她肯定還藏着很多事。”

    與此同時。

    已經恢複了大人狀态的灰原哀露出嫌惡的表情，很艱難地點評淺井未來分享的約會：“我不行，我沒有辦法理解，果然和公安——尤其還是卧底過的公安一起相處很奇怪，完全被猜到秘密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而且心理測量是怎麽回事？我心理很健康。”

    “猜到了裝作不知道也是樂趣的一種嘛。”淺井未來晃了晃手指，意味深長地望着灰原哀，露出笑容，“猜到了裝作不知道，還有幫忙給臺階或者打掩護，就更有趣了，這不是超貼心，超讓人家感動的嘛。”

    灰原哀：“……”她情願去聽大偵探的戀愛傾訴，也不想聽淺井未來奇怪的戀愛關系。

    至少大偵探那邊是她完全能夠猜到的純愛向，而不是這種看起來沒什麽問題，實際上會在細節上刺激到她的成人向。

    “但是，你這樣，有這麽多事情瞞着他，沒關系嗎？”灰原哀平靜的語氣中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擔憂。

    她雖然不認為戀愛關系中，雙方都互相對彼此沒有隐瞞——在她看來，這是只有鈴木園子這種天真的女生才會有的想法，可淺井未來的情況她又覺得稍微過火，連她到現在，都覺得對方是個謎團，過去的事情中究竟有多少對方的影子，她完全猜不透。

    如果離對方最近的諸伏景光都認為她有很多秘密的話……

    “我沒有刻意在隐瞞啊。”淺井未來忽然笑了出來，覺得這樣杞人憂天的煩惱可愛極了，“他可以用各種方式來試探，迂回的、直接的、複雜的、簡單的，全都可以，像尋找線索一樣找到答案，不是很好嗎？”

    ……

    “我當然好奇。”諸伏景光想也不想，立刻回答，“我好奇對方的一切，她隐藏的過去，她未知的想法，所以我會想方設法去找出答案，如果這一切也在淺井小姐的計劃之中，不也是很有趣的游戲嗎？”

    降谷零：“搞不懂你們。”

    依舊難以理解。降谷零在那份報告上簽了字，放在書桌上的一旁，在心裏感嘆——

    即使難以理解，他比誰希望這兩個人的感情長久，他是他們這段充滿意外卻又在每個節點都做出了選擇，成功走到現在的見證者。

    不過如果要分手的話，最好提前三個月通知他，這可是災難級的事故。

    金發青年面無表情，未雨綢缪地想着無比失禮的事情，又開始了他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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