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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3章 第 23 章
    第023章 第 23 章

    崔循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能形容的了, 得是陰雲密布,是山雨欲來。

    但自少時受的教導,令他說不出什麽更刻薄的話, 只是開口時聲音冷得像是隆冬臘月的冰雪:“公主自重。”

    蕭窈略擡下巴, 垂眼打量着他狼狽的模樣,不慌不忙道:“我坦坦蕩蕩,言行如一,并沒什麽心虛的。”

    崔循聽出她暗指之意,一時氣結。

    他知這種情形之下自己争辯不過蕭窈,索性不再多言, 擡手攥了她後頸的衣領,将人從懷中拎起。

    不經意間, 指尖觸及肌膚, 只覺滑膩如凝脂。

    蕭窈猝不及防,咬着唇才沒驚叫出聲。跌坐在地, 卻只見崔循似是被火灼了似的,避之不及地松開手。

    也不知心中是有多嫌棄。

    蕭窈慢條斯理地打理衣襟,譏笑道:“少卿這般作态,倒好似被我輕薄了。”

    “你……”崔循顧不得什麽敬稱, 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最後也只是冷聲道,“不知所謂。”

    蕭窈撫平衣袖上的褶皺, 依舊嗆聲:“少卿既如此懂禮數,就不該悄無聲息出現在人身後, 出聲驚吓。”

    崔循已經起身打理了衣裳, 拂過脖頸,不着痕跡地拭去那抹唇脂。

    他原不知蕭窈今日來此, 是到樓下聽了仆役的轉述,方才知曉長公主在與母親敘舊。

    不欲打擾,故而來此取琴。

    結果一進門,就見着熟悉的身影險伶伶地踩在木梯上,身旁連個扶梯的侍從都沒有。

    本意是想提醒,蕭窈聽到他聲音卻受了驚,回身時絆着自己的衣擺,就這麽摔了下來。

    崔循并沒多想,下意識接了一把,而後有了方才種種。

    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垂眼看着依舊席地而坐的蕭窈,逐漸恢複平靜:“能從公主口中聽到‘禮數’二字,着實讓人稀奇。”

    蕭窈仰頭瞪了他一眼,眼瞳黑白分明。

    崔循問:“公主還要坐到什麽時候?”

    因此處放着許多琴,不宜燃炭火,故而較之閣樓要冰冷許多,地板更是觸之生寒。

    蕭窈稍稍挪動,倒吸了口涼氣。

    她方才已經隐約覺出不适,只是沒顧得上查看,如今稍一動彈,便意識到腳踝怕是腫了。

    崔循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皺眉道:“受傷了?”

    蕭窈不情不願點了點頭,只覺自己簡直倒黴透頂。

    崔循這個墊在底下的人什麽事都沒有,偏偏她這麽寸,扭傷腳踝。

    “勞煩少卿扶我一把,”蕭窈将手伸到了他眼下,見崔循并未動彈,改口道,“幫忙喚我的侍女上來也成。”

    時下男女大防并沒那麽嚴苛,順手而為的事,原也不算什麽。

    只是崔循實在不明白,她為何能在方才那樣的事後,并無半分羞澀,依舊這般坦然、理直氣壯。

    正僵持着,南雁端着備好的茶水點心上樓。

    一進門先看到了跌坐在地的公主,豔麗的石榴裙鋪散開來,猶如盛放的紅梅;而負手站在一側的是自家長公子,冷着臉,猶如覆了層冰雪。

    南雁跟在崔夫人身側伺候,常見崔循。

    在她的印象之中,這位長公子從來都是溫和從容,未曾有過失态,更不會如現在這般才對。

    崔循見她愣在原地,冷聲道:“扶公主起身。”

    南雁回過神,驚疑不定地放了茶點,上前扶蕭窈。

    “再知會松風,令他請家中醫師來……”

    “不必這麽麻煩,”蕭窈打斷崔循的吩咐,在南雁的攙扶下起身,向她道,“扶我下樓,随行的內侍中有懂醫術的。”

    南雁正要依言照辦,卻又聽長公子道:“傷勢未知,不宜貿然挪動,傳那內侍來查看。”

    蕭窈反駁:“我自己的傷,自己心中有數。算不得什麽大毛病,用跌打損傷的藥酒推開即可……”

    南雁站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最後還是看向崔循。

    “公主若真心中有數,眼下便不至于此了。”崔循瞥了眼南雁,“出門去問随長公主來的人,誰是懂醫術的。”

    南雁諾諾,扶着蕭窈在屏風隔出的內室坐了,忙不疊地下了樓。

    蕭窈稍稍挪動,崔循的視線便掃了過來,倒像是她又要做什麽危險的事情一樣。

    蕭窈勾了勾唇:“少卿這般,倒像是對我在意極了。”

    崔循這回卻并沒被她作弄到,冷漠道:“距元日祭禮不足五日,公主可曾想過,若這傷養不好,屆時如何站上半日?”

    蕭窈便不說話了。

    屈黎匆匆趕來時,房中一片死寂,兩人之間的氣氛比這時節還要冷上幾分。

    他在蕭窈身側單膝跪了,欲查看傷處。

    略一猶豫,還是先向崔循躬身道:“還請少卿暫且回避。”

    這樣的事情原本不必提醒,崔循自己就該意識到的。只是他分了心神,經內侍提醒後才反應過來,随即離開。

    隔着扇屏風,自是什麽都看不到。

    崔循也沒想過要看,在窗邊站了,垂眸望向庭院中的翠竹,耳邊卻還是能清晰地聽到蕭窈的聲音。

    她似是吸了口氣,小聲道:“疼……”

    “還好,未曾傷及筋骨。用藥酒推開瘀處,靜養三五日,便無礙。”內侍藹聲道,“公主還是當仔細些,若不然長公主見了,豈不心疼?”

    這廂正說着,蕭斐已得了消息下樓,就連崔夫人也一并前來。

    “長公主,”崔循颔首問候,向自家病弱的母親迎了兩步,“母親慢些。”

    崔夫人扶着他的小臂,問南雁:“好好的,公主怎麽就傷着了?”

    出事時南雁壓根不在場,自然答不上來,面露難色。

    崔循正要解釋,蕭窈已經搶先答了:“是我自己不小心,與旁人不相幹的……”

    她已穿好鞋襪,放了裙擺,由內侍攙扶着一瘸一拐地出來:“是我貪看高處那張琴,又不夠仔細,才會如此,叫夫人見笑了。”

    蕭斐擡手在她額上點了下,半是縱容半是無奈:“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同少時那般毛手毛腳,叫人憂心。”

    “是我不好,”蕭窈攥着她的衣袖,撒嬌道,“姑母不要同我生氣。”

    崔循冷眼旁觀,發現她在長公主面前認錯認得十分順遂,軟着聲音讨饒時,更是乖巧懂事。

    全然看不出方才一句又一句頂回來,同他針鋒相對的架勢。

    “公主說的想是綠绮琴。”崔夫人面露猶豫之色,看向身側的崔循,“若未曾記岔,這琴是你昔年所得……”

    崔循看出母親的用意,低聲道:“公主既喜歡,送予她也無妨。”

    蕭窈連忙搖頭:“我只是随意看看,實在無需如此。何況,我如今能彈的只那麽幾支曲子,這樣的好琴落在我手裏也是蒙塵,還是不奪長公子所愛。”

    崔夫人微怔,見她這般急切不似推辭作僞,想了想,當下便沒勉強。

    “時辰不早,已打擾夫人這麽久,還是不再叨擾。”蕭斐笑道,“等年後夫人生辰,再登門拜會。”

    崔夫人含笑應了。

    她纏綿病榻數年,精力本就不濟,正因此,這些年世家間的往來宴飲甚少出席。

    如今見蕭斐,心中雖高興,身體卻已漸漸疲累。

    便向崔循道:“代我送送長公主。”

    崔循颔首:“是。”

    蕭窈腿腳不便,原該健婦或是內侍抱她下樓,崔循正要吩咐,卻只見她已經扶着扶欄,一級一級單腳跳了下去。

    身姿輕盈,裙袂飛揚。

    蕭斐扶了扶額,到底還是沒忍住笑道:“窈窈就這麽個性子,雖出格了些,但如你阿母所言,确也率真可愛。”

    這話崔循不便接。

    無論說是,又或不是,都不那麽妥當,便只道:“長公主請。”

    蕭斐先行,不疾不徐道:“方才與夫人閑聊,聽她提及長公子的親事,請我代為參謀……不知長公子可有屬意哪家閨秀?”

    操心崔循婚事的人不少,沾親帶故的長輩見了,總難免要問上兩句。蕭斐似是如她們一般,不經意間随口問上一句,卻又似是意有所指。

    崔循垂眼,掩去眸中的情緒,緩緩道:“此事自該由家中長輩決斷。”

    蕭斐輕笑了聲,向出門的蕭窈道:“窈窈慢些。”

    而後才回頭看崔循:“就到此吧,長公子不必再送。”

    崔循依舊還是送出門外,直到回宮的馬車駛離幽篁居,這才又上樓去見崔夫人。

    崔夫人已叫人另換了他平素喝的茶,小爐上煮着的水漸漸沸騰,熱汽氤氲。

    崔循道:“母親若是疲憊,不若回去歇息。”

    崔夫人倚着憑幾,懷中放着手爐,溫聲道:“久不出門,今日出來看看風景,見見人,倒覺耳目一新。”

    “母親喜歡就好。”

    崔夫人飲了口藥茶,徐徐道:“那張綠绮琴,叫人收起來,等何時公主生辰,給她送去吧。”

    蕭窈雖為公主,但無權無勢,士族實在無需讨好她。

    加之崔夫人素來愛琴,并不輕易贈予旁人。

    崔循心中有些許驚訝,面上不顯,只問:“母親此舉,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

    “是,但也不盡然。”崔夫人對他的态度亦有些詫異,側身打量,“怎麽,你不舍得那張琴?”

    崔循道:“自然不會。”

    “難怪你阿翁會說,琢玉對公主有成見。”崔夫人莞爾,“若是早些年,我興許也不會喜歡這樣跳脫的女郎,只是病了這些年,倒漸漸覺着如她這般也很好。”

    “鮮活、靈動,看得人心情都會好些。”

    崔循道:“母親既喜歡,我便叫人記下,他日當做您給公主的生辰禮送去就是。”

    “你阿翁叫人傳話時,還提了你與五郎的親事。”崔夫人嘆了口氣,“只是我常年卧病,久不見客,與各家的女眷難免生疏,那些女郎們品性如何也實在談不上了解……”

    “思來想去,還是應當先問你的意思。”

    崔循避而不談,只道:“五郎的親事,應當無需母親費心,祖父有意為他聘公主。”

    崔夫人對此了然,卻搖頭:“我知五郎的心思,也知你祖父有意如此為之,只是歸根結底,還是要看公主情願與否。”

    “我方才觀長公主之意,怕是未必能成。”

    崔循微怔,擡眼看向母親:“公主已有屬意之人?”

    “此等私密之事,長公主又豈會直言?”崔夫人話說到一半,意識到自己險些被繞進去,無奈道,“将五郎與公主放一放,先議你的親事。”

    崔循對着母親,終于還是沒能像在崔翁面前那般沉默到底,想了想,如實道:“我未曾思量清楚。”

    自年紀漸長,他性格成型,幾乎從不會說這樣的話。

    崔氏門庭壓在他肩上,由他決定該往何處,所有的反複、猶疑都會招致旁人的質疑,難以服衆。

    因而崔循從不露怯,也不會含糊不清,所有決斷該如何便如何。

    哪怕是在自家母親面前,亦是如此。

    崔夫人不由得詫異:“家世、相貌、才學、品性……議親無非是看這些,士族各家那麽些女郎,出類拔萃、各項兼有的也不是尋不到。何事令你如此為難?”

    崔循的親事本不該如此為難的,只需在門當戶對的人家,選一位才貌雙全,又能掌家管事的女郎下聘即可。

    當年崔老夫人在時,有意與桓氏結親,便是為此。

    崔循那時沒應,衆人只當他與桓氏女郎不合眼緣,倒也沒勉強,換一姓人家即可。

    可這幾年下來依舊如此。

    崔夫人便是再怎麽不管事,而今也看出來,其中另有緣由了。

    她憂心忡忡,問道:“是有什麽話,在我面前也無法提及嗎?”

    崔循垂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又轉瞬松開,緩緩撫平衣褶,連帶着将心緒起的那點漣漪一并按下。

    崔、陸兩族的期待寄于他一人身上,由不得胡來,親事已然拖了這麽久,若是在遲遲不定,只怕會令人橫生揣測。

    既已注定的事,拖延下去又有何意義?

    “此事歸根結底,與其說是我娶妻,不如說是為崔氏挑選一位主母。”

    “那些女郎,于我而言并沒什麽分別。”

    “不若挑個合母親眼緣的,能在後宅與您作伴解悶,也好。”

    這樣冷情的話,他卻能說得坦然,不像娶妻,像是給後宅添個擺件。

    崔夫人不甚認同,卻也知道确實如此,猶豫不決:“琢玉當真沒有心儀的女郎?”

    崔循淡淡道:“當真。”

    他陪着崔夫人喝了盞茶,沒再久留,起身離開。

    剩下半日見了崔氏旁支的一位長輩與與他家的兒郎,允諾會為其安排差事;又見了嫁入王氏那位姑母,聽她含淚斥責一番王郎如何荒唐,耐着性子安撫,答應會适當敲打;最後則是看了桓大将軍送來的禮單,令人籌備回禮。

    等到一切忙完,用過飯,夜色已濃。

    “咱們府中還是缺位主母,若不然,多少能為公子分擔些,不至于這般勞累。”松風換了卧房的香,未聽柏月答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收拾個衣裳,愣什麽呢?”

    柏月一臉微妙,扯着崔循沐浴前換下的衣裳一角給他看。

    素白的衣袖內側,有一抹紅。

    松風訝然:“公子受傷了?”

    “笨!”柏月壓低聲音,小心翼翼道,“這是女郎們用的胭脂。”

    松風更為詫異了。

    他在崔循身邊服侍這麽些年,自然知道,公子從來不近女色。更別說,這胭脂還是留在如此私密的地方。

    柏月問:“你今日一直跟在公子身邊,可見着什麽?”

    “自然沒有……”

    松風下意識否認,凝神想了想,正欲開口,卻只見自家公子已經回來,連忙緊緊地閉了嘴。

    崔循才沐浴過,只系了件細麻裁制的禪衣,微微潮濕的墨發散在身後,白玉般的臉神情格外寡淡。

    兩人一看便知他心情不佳,換了個眼神,誰也沒敢多說半個字,悄無聲息退出了內室。

    崔循的作息十分穩定,若非有萬不得已的事,并不會深夜處理。

    每日何時睡、何時起,都有一定的時辰,很少變動。

    他也習慣于睡前躺在榻上,将白日之事從頭到尾回憶一遍,好查漏補缺。

    便不可避免地想起,在幽篁居中與蕭窈的事。

    夜色濃稠,屋中只餘角落處一盞豆燈,微薄的光透不過重重帷幕,五感似是因此混沌,卻又仿佛更為真切。

    他能清晰地回憶起蕭窈撲在他身上時綿軟的觸感,以及唇脂印在脖頸上,血脈流動仿佛因此加劇的滋味。

    他那時險些動怒,氣蕭窈輕浮,不知好歹。

    如今……

    崔循合了眼,掐斷逐漸不着調的思緒,不再回憶,靠着默背熟稔的佛經,良久後終于睡去。

    可他卻又做了個夢。

    應當是在琴室,面前擺着那張綠绮琴。

    身體綿軟的女郎從背後貼上來,雙手環抱着他的腰,聲音柔得幾乎能滴出水,慢吞吞地撒嬌:“是我錯了。少卿不要同我生氣……”

    他整個人僵硬得厲害,喉結微動,問她:“你錯在何處?”

    縱使是在夢中,她也不肯乖乖的,湊到他耳邊輕笑,耍賴道:“哪裏都錯了,還不成嗎?”

    纖細的手拂過細麻禪衣,緊貼着他,緩緩下滑。

    他定了定神,又問:“你想做什麽?”

    “不是我想,”她幽幽嘆了口氣,溫熱的呼吸掃在頸側,“少卿,是你在想。”

    他如坐針氈,又如身在烈火之中,口幹舌燥。

    “為何不敢看我呢?”

    耳垂一疼,随即有細碎的吻落下,她笑得清脆,卻又好似志怪故事中的山精鬼魅。

    只要回頭看一眼,便會被勾了魂魄,萬劫不複。

    可通身的快|感卻又這般真切,令他意亂,山動江傾。

    “我真厭惡極了你這般假正經的模樣,”身後之人似是不耐,松開手,冷哼了聲,“無趣。”

    說着,便作勢要走。

    喜怒無常的性子,确實像她。

    高興時仿佛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杏眼中盛着他的身形;不高興時,便翻臉不認人,牙尖嘴利,惡語相向。

    崔循惱怒,緊緊地攥了她的手腕,用力将人拽到身前。

    力氣大了些,身着紅裙的美人踉跄兩步,跌坐在他懷中。

    書案翻倒,琴聲铮然,蕭窈卻吃吃地笑了起來,擡手勾了他的脖頸,仰頭索吻:“這樣才好……”

    她依舊塗着燕支,唇紅齒白,吐氣如蘭。

    崔循不喜她的唇脂,只覺太過豔麗灼眼,尤其擦在脖頸上時,質地甚至有些膩。

    可如今嘗起來,味道卻好,帶着些甜,像是可口的糕點。

    他垂眼吻着蕭窈,起初生疏,只肌膚相貼。漸漸地熟稔起來,無師自通地撬開她的唇齒,纏繞、吮吸。

    那股幾乎燒透肺腑的邪火終于得了緩解,如蒙甘霖。

    越過這條線,像是再沒什麽顧忌,她在他懷中、在他身下。紅裙萎地,像是鮮豔盛放的花,再不會惡語相向,只予取予求。

    ……

    崔循驚醒時,子夜剛過。

    帳中一片漆黑,他卻極為清醒,按着劇烈跳動的心房,對這場旖旎而荒唐的夢感到荒謬。

    他并非重|欲之人,至今未曾娶妻,房中也從不曾有過侍奉的姬妾。

    于士族子弟而言,出入酒肆樂坊皆是常事,有幾位相好的紅顏知己也并不稀奇。

    可他從未如此。

    無意于此,也不屑為之。

    更何況,夢中之人還是蕭窈。

    無論何種緣由來說,哪怕是有白日之事在前,依舊太過冒犯。

    既于禮不合,也隐隐昭示着他的失控。

    崔循靜默良久,已逐漸能看清床帳垂下的絲縧,終于喚了外間值夜的松風。

    松風揉着眼,小聲問:“公子有何吩咐?”

    “備水沐浴,”崔循聲音低啞,“另換床被褥。”

    松風立時清醒許多,出去傳了話,待崔循起身,自去收拾床褥。

    及至掀了錦被,見着一片狼藉,不由一愣。

    他雖未經人事,但與院中的仆役們在一處厮混時,也聽過些許渾話,并非全然不知。

    反應過來後,沒敢多說什麽,手腳麻利地将床具悉數換了。

    崔循此番沐浴時,令人多添了冷水。

    這樣的時節,哪怕屋中炭火充足,常人身體也禁不起這般折騰。

    柏月不明所以,攥着水瓢猶豫,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勸說,被崔循冷冷瞥了眼,只得噤聲照辦。

    如此頗有成效,崔循再次躺回榻上時,幾近平靜。

    他并不是會被何事牽動全部心神的人,這些年早已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壓抑那些所謂的欲|望。

    這場荒唐的夢如輕煙,濃稠的夜色褪去,晨光漸起之時,便煙消雲散。

    他從來如此,也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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