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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5章 第 25 章
    第025章 第 25 章

    謝昭就是這樣一個人。

    溫文爾雅, 能言善道,與他相處過的人就沒有說他不是的,也很讨女郎們喜歡。

    崔循清楚這一點, 但從沒放在心上過。

    畢竟謝昭與誰往來, 又同哪個女郎交好,于他并沒任何幹系。

    可眼下,見蕭窈因他這短短一句話喜笑顏開,卻泛起些難以言喻的心情。

    崔循能确準,無論誰來問這一句,謝昭都會是同樣的反應, 偏蕭窈好似渾然不知……

    蕭窈并非不知。

    只是于她而言,謝昭這句稱贊究竟是否發自真心, 并沒那麽重要。論跡不論心, 他誇了,她開開心心受了就足夠了。

    “多謝協律郎, ”蕭窈的目光依舊落在他懷中那張琴上,惋惜道,“我昨日已經與從妹約好,今日怕是不得空。”

    謝昭神色未改, 依舊笑道:“既如此便罷了,來日方長。”

    蕭窈點點頭,見陽羨長公主已經與謝翁說完話, 也沒再多耽擱,同謝昭道別後便離去了。

    待她遠去, 謝昭這才看向崔循, 稍顯疑惑:“琢玉為何看起來似是心情不佳?”

    崔循不動聲色地看了回去:“是嗎?我竟不知。”

    “那想是我誤會了。”謝昭指尖撫過琴弦,徐徐道, “時辰不早,也該落座了。”

    元日賜宴自然豐盛,只是寒冬臘月,膳房備好飯菜送來,熱菜也只剩些許餘溫,入口不佳。

    加之為防失儀,大都是略動幾筷。

    酒量好的多喝幾盞熱酒罷了。

    約定俗成,一向如此,重光帝也沒為難他們,走完過場便叫人散去了。

    大半日下來,如崔循這般身強體健的年輕人倒是沒多大妨礙。但對于各家十天半月不去官署一回,上了年紀的老爺子而言,無異于酷刑。

    崔翁在這其中算是身體尚可的,而今下禦階時,雖不至顫顫巍巍,但也步履蹒跚。

    崔循在側欲攙扶,被他拂開。

    “不至于此。”崔翁緩緩下了禦階,回頭看了眼高處的宮殿,悠悠道,“也算又過了一年。”

    及至看向長孫,滿腔感慨又化作無奈:“你的親事今年必得定下。”

    昨夜除夕家宴,在外的子孫悉數回了建邺,二郎還帶着新添的一雙兒女。崔翁見了自是歡喜,再看崔循,終于還是坐不住了。

    崔循也沒料到自家祖父才感慨完,話鋒一轉,就能又提起此事,亦有些無奈。

    沉默片刻,只得道:“聽憑祖父安排。”

    “今日見公主,并非傳聞所言不知禮數。我看着倒是進退得宜,很不錯,能聘與五郎自然是好。”崔翁想了想,又問,“只不過,公主似是與謝潮生相熟?”

    崔循道:“我不知。”

    崔韶雖是自家兒郎,但崔翁并不至盲目偏袒,衡量一番也不得不承認:“若謝潮生亦有此意,只怕五郎也只能落空。”

    崔謝兩家世代交好,崔翁很欣賞謝昭。

    複又感慨道:“如今崔氏上下,拿出來與謝潮生相較,能不落下風的,也只你一人了。”

    崔循擡眼看向自家祖父。

    但崔翁感慨完,也就罷了,并未就此再多說什麽。

    崔翁壓根未曾考慮過,自家長孫與公主之間有任何可能。

    若重光帝有意,他可以為五郎聘公主,但崔循要娶的人,應當是名門士族出身的閨秀,這其中天差地別。

    崔循向來少言語,故而雖一路無話,崔翁并未覺出有什麽不對。只是将上車時瞥見他的神色,疑惑道:“你今日心情不佳?”

    這已經是同日裏,第二回被這樣問了,崔循眼皮一跳。

    他自然不可能如打發謝昭那般敷衍祖父,想了想,只得道:“許是昨夜未曾歇好。”

    崔翁道:“既如此,回去叫醫師看看。”

    崔循只得應下。

    他不願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而今種種皆是因蕭窈而起——

    見她時,心緒壞了些;聽祖父不斷提及她的親事時,再壞了些。

    崔循心知肚明,自己不需叫醫師,倒不如回去抄幾篇經書。

    只要與蕭窈徹底隔絕開,眼不見為淨,也不聽她的任何消息,便不會壞了心緒。

    但此事注定不能成。

    忙忙碌碌,轉眼便是正月初七,崔夫人的生辰。

    蕭窈這些時日玩得倒是痛快。她與蕭棠投緣,從宮內玩到宮外,專程帶人去看了平湖的梅花、栖霞山的景致,不亦樂乎。

    初七這日,與她随着陽羨長公主一道,來崔家赴宴。

    建邺人人皆知崔夫人身體不好,這些年就沒斷過藥,縱是偶爾出席宴飲,也總是留不了多長時間便得告辭。

    此番這般大張旗鼓地辦壽辰,廣發請帖,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用意。

    蕭斐并不避諱,同她二人笑道:“崔翁這是終于坐不住,要為長公子定親了。”

    蕭棠年紀小些,聞言只笑,并沒接這話。

    蕭窈趴在車窗邊,看前邊一衆車馬,慢悠悠道:“他年紀是不小了。”

    她最初背的便是崔氏家譜,若未曾記錯,崔循年紀已近二十三。

    二房、三房比他小些的弟弟都已成親,有的甚至孩子都不止一個了。而今崔老夫人的孝期已過,崔氏實在沒有再令長公子蹉跎下去的道理。

    “老夫人在世時,曾有意令長公子與桓氏結親。他昔年還曾去過荊州,卻不知為何沒能成。”蕭斐搭在膝上的指尖微微敲動,“窈窈以為,長公子如何?”

    “古板、嚴苛,”蕭窈的目光被前邊那匹通體漆黑、四足雪白的駿馬吸引,并沒多想,脫口而出,“大多時候都很無趣。”

    蕭斐眉尖微挑,端詳着蕭窈的反應,笑問:“那什麽時候有趣?”

    被她戲弄得面露愠色,卻話都說不出口的時候。

    蕭窈不喜崔循,卻還要幾次三番作弄,便是想看他失态。

    但這點小心思是沒法宣之于口的,蕭窈再怎麽心不在焉,也終于反應過來,對上姑母意味深長的目光,讪讪笑着。

    好在前頭擁堵的車馬終于挪開,轉眼到了崔家門前。

    蕭窈如蒙大赦,連忙抓了蕭棠的手:“走,咱們去看看崔氏的園子。”

    崔家的園子古樸雅致,雖比不得王氏的“金闕”那般大手筆,但一景一物亦十分用心,別有一番格調。

    及至到了崔夫人院中,已是賓客滿堂。

    女郎們的裝扮猶如争奇鬥豔的春花,每根頭發絲都透着精致,蜀錦絢爛如雲霞,釵環珠翠琳琅滿目。

    便是再厲害的畫師,恐怕也難以描繪。

    這其中大半皆是蕭窈在王家見過的,只是那時衆人不約而同冷落着她,未曾通名姓,而今看去只覺大半面目模糊,似曾相識。

    至于自她一進門,就恨恨看過來的王滢,倒是真切無比。

    崔夫人今日換了顏色鮮亮的衣裳,略施脂粉遮了病容,看起來溫婉而大方。

    得了通傳,知曉陽羨長公主到時,已扶着侍女起身。

    蕭斐上前攏了她的手,笑道:“夫人不必如此,快坐下歇着才好。”

    崔夫人含笑應了,又叫人取了早就備好的見面禮,親手送予蕭窈、蕭棠,溫聲道:“公主與縣主能纡尊前來,是我的榮幸。”

    主人家态度如何,一言一行間足以窺見。

    諸位女郎中,不少人因此神情微妙起來,還有不動聲色打量王滢反應的。

    王滢是驕橫,但還沒蠢到在崔夫人面前挑事的地步,冷笑着看了回去。

    蕭斐将這些個年輕女郎們的反應看在眼裏,只覺好笑。

    再看自家侄女,卻見她心思壓根不在此,謝過崔夫人後,便依舊與蕭棠一處說話。

    “我身體不濟,不能久陪賓客,難免怠慢失禮。便叫人想了個有趣的游戲,供諸位取樂。”

    崔夫人擡手示意,叫侍女呈上一幅畫作,徐徐解釋。

    “我曾得一套昆山玉髓雕刻而成的生肖,今晨叫人藏了幾只于園中。至于藏玉之處,從畫中可窺一二。”

    “女郎們若得閑,覺着有趣,可試着解畫一尋,權當解悶。”

    “我這裏另有些不值錢的小玩意,權當彩頭。”

    女郎們面面相觑,不多時,紛紛起身應和。

    她們在來之前,大都已經知曉崔氏有為長公子擇妻的意思,如今聽此,難免會多思量些。

    難不成崔夫人是想着以此挑選兒媳?

    未免有些太過草率。

    蕭窈倒是沒想這麽多。她從前并沒參與過這樣的游戲,只覺有趣,拉着蕭棠興致勃勃地研究起那幅畫,琢磨着應去何處尋玉髓。

    眼前這畫看起來平平無奇,雖說畫工精致,景致繪得極好,卻實在不像暗藏玄機的樣子。

    崔夫人并沒多留,解釋清楚後,便在陽羨長公主的陪同下去了內室。

    有女郎湊到陸西菱身側,帶着些讨好的意味:“西菱,你常來此,對崔氏的園子也更熟悉些,可看出什麽端倪?”

    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在陸西菱身上。

    她只笑道:“姑母慧心,又豈是我一時半會兒能猜出來的?再者,不過游戲罷了,咱們樂在其中便已足夠,結果如何随緣為好。”

    那女郎悻悻,不再多言。

    王滢來時雖得了家中叮囑,但對崔氏這位長公子實在沒什麽興趣,只掃了眼這畫便出了門。

    陸西菱随後跟上。

    這畫實在也看不出什麽花來,屋中的女郎們陸陸續續出門,蕭窈與蕭棠同行。

    蕭棠好奇:“阿姐有什麽頭緒嗎?”

    “來時遠遠瞥見有亭子,與那畫上的有幾分相仿,先過去看看好了。”蕭窈說完,又念叨道,“不過總覺着,應當不會這麽簡單才是。”

    蕭棠信賴她,幾乎算得上言聽計從,點頭道:“那咱們就去看看。”

    蕭窈偶爾會去山林中,分辨方位的能力一向不錯,回憶片刻,很快就找到了去那涼亭的路。

    但到底晚了一步。走近才發現,王滢與陸西菱已經在了。

    若在此處的是旁人,蕭窈興許還會上前客套一句,而後各自找各自的。可王滢自是不必提,在她看來,陸西菱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哪怕她是崔夫人的內侄女,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蕭窈看人講究眼緣,那日王氏宴會上,陸西菱所言所行是挑不出什麽大錯,可她一想起來便膈應,不願與之往來。

    她扯了扯蕭棠的衣袖,轉頭便要離開。

    王滢卻忽而開口:“數日不見,原聽說公主大有長進,怎麽今日一看依舊如此呢?”

    蕭窈停住腳步,瞪了她一眼。

    王滢不依不饒道:“我還以為,伽藍殿跪上一夜,人盡皆知,能叫公主學乖些。”

    蕭窈自問脾氣不算壞,很少會遇上三言兩句就能撩撥起她火氣的人,王滢确實有這個本事。

    她本就記恨王滢,只是今日是在崔家,不願生出事端給人添堵,這才裝聾作啞只當沒看見。

    卻不知王滢吃錯了什麽藥,抽什麽瘋,偏要如此。

    “那日被潑酒,哭得梨花帶雨的,不是四娘子嗎?”蕭窈磨了磨牙,反唇相譏,“我看四娘子也不曾學乖啊。”

    王滢走近:“我有父母、兄姊、外祖家輪番寬慰安撫,珍寶流水似的送來,看一看,也就無需将那點小事放在心上了。”

    “如此說來,倒真不如公主想得開。”

    她生了一張極美麗的臉,可說出的話卻好似淬了毒,字字戳心。

    就連蕭棠都聽出不對,隔着衣袖攥了蕭窈的手:“阿姐莫氣,千萬不可沖動……”

    蕭窈攥緊的手逐漸松開,緊繃的身體卸了力,緩緩道:“四娘子離得這樣近,是想激得我對你動手嗎?如此一來,便又可大張旗鼓地出去宣揚,說我欺負了你?”

    王滢變了臉色。

    “誰出的主意?為着謝昭,值得你這般忍辱負重。”蕭窈擡手,在她臉頰旁比劃了下,勾唇笑道,“好細嫩的臉,想挨幾巴掌呢?”

    王滢被戳破心思,下意識後退兩步,驚疑不定地望着她。

    蕭窈嗤笑了聲:“王滢,你自己樂意當蠢貨也沒什麽,別以為旁人都同你一樣。”

    她看了眼亭中的陸西菱,沒再多言,徑自離開。

    蕭棠緊跟在她身後,逐漸回過味來:“我就知道,先前那回必定是她們欺負了阿姐,阿姐才會失态……”

    先前那事實在鬧得太大,就連蕭棠都有耳聞。

    她那時便不信蕭窈會如傳言中那般不堪,而今親眼所見,立時憤憤不平起來:“她們怎能如此!”

    蕭窈也曾這般,憤憤不平,氣得當場跳腳。

    可如王滢所言,跪在伽藍殿那夜多少有影響。

    她興許這輩子都學不乖,卻學耐心了些,在動手之前會權衡利弊,也能咬牙忍耐下來。

    她會讨回這筆債,但不當是今日。

    崔夫人是個很好的人,身體不佳,病恹恹的。若是為此氣出個好歹,她于心不忍,也實在賠不起。

    見蕭棠仍兀自生氣,蕭窈停住腳步,勉強笑道:“她們不好,便不與她們一處玩,不值得為此氣着自己。”

    “手這樣冷,還是回宴廳烤烤火,喝盞熱茶。”

    蕭窈半哄半勸,叫侍女陪着她回去。

    她嘴上說得輕松大度,心中并沒那麽快過去,不欲回房中悶着,依舊在園中閑逛。

    女郎們還在興致勃勃地找玉髓。

    蕭窈被壞了心情,不想再摻和,只避着人往僻靜處去。

    兜兜轉轉,穿過一片梅林,竟繞到了東邊的一處山房,毗鄰湖泊,視野開闊,景色極佳。

    蕭窈揣度着,這應當是誰的書房。

    并沒過去打擾,見四下無人,便在湖邊尋一處山石坐了,看看湖景,看看梅花,發發呆。

    山房當值的柏月遠遠見着,看了好一會兒,趁着進去收拾筆墨的功夫回禀了此事。

    “湖邊不知何時來了個女郎,看得眼生得很,不知是迷了路,還是有什麽別的心思……”柏月觑着長公子的神色,斟酌道,“可要叫人去問問?”

    崔循才寫罷今日的字,不疾不徐道:“如今母親生辰,女眷當赴宴,叫人請她去宴廳。”

    “是。”

    柏月收好字帖,收拾了筆墨,正要出去吩咐仆役依言照辦。卻發覺長公子臨窗向外看了眼後,竟愣住了。

    他在山房伺候數年,見此,便知曉長公子必定認得那位女郎。

    方才遠遠望過去,柏月其實不大能看清樣貌。

    但那女郎垂頭喪氣的,單薄的身形看起來透着些可憐,總叫他覺着,像是在為何事難過。

    他猶豫片刻,小心翼翼請示:“還要叫人趕她走嗎?”

    長公子什麽都沒說,沉默良久。

    柏月已經準備退出去,卻只見長公子先出了門。

    行經衣桁時,似是随手,取下了那件搭在其上的鶴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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