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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36章 第 36 章
    第036章 第 36 章

    蕭窈是有些醉了。

    月色朦胧, 她看不清崔循的神情,只覺眼前的人仿佛都有了重影,只有緊緊攥着他的手才勉強有些許實感。

    至于他所說的話, 也須得緩片刻, 才能漸漸反應過來。

    到後來,她原本就不甚清醒的腦子已經沒什麽成算,顧不得什麽王家、士族。只靠在崔循身上,同他撒嬌:“你背我回去……”

    她以為崔循總會答應的。

    可他卻始終并未松口,任她再怎麽念叨,也只道:“不應如此。”

    最後還是翠微與青禾終于尋到這裏, 見此情形,大驚失色地扶她起身。

    崔循仿佛還冷着臉同翠微說了些什麽, 語氣十分嚴厲。蕭窈記得不大清楚, 只記得自己不高興,分開之時在他手腕撓了下……

    日光透過窗牖, 在床帳上映出海棠花窗的影子。

    蕭窈擡手看自己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算不得尖利,應當不至于留下什麽傷。

    崔循便是再怎麽小氣, 也不至于同她一個醉鬼計較。

    及至起身用過朝食,正琢磨着今日應當做些什麽,卻見青禾苦着臉捧了幾冊經書進門。

    蕭窈瞥了眼最上邊那冊《南華經》, 疑惑道:“我沒要這些啊……”

    “是崔少卿的意思。”青禾欲哭無淚,“他昨夜說, 公主的事情原不該他過問, 只是如今既暫住學宮,少不得就得遵守學宮的規矩。”

    蕭窈茫然:“什麽規矩?”

    “不得醉酒。”

    蕭窈愣了愣, 想起來确實是有這麽一條。

    這條規則原是為那些沉溺酒色的世家子弟準備的,為免他們來了學宮不肯專心向學,酒醉生出是非。

    她那時在知春堂練琴,聽謝昭提及此事,還着意補了句:“該罰得重些才是。”

    怎麽都沒料到,這火能燒到自己身上。

    “少卿又說念在公主初犯的份上,便不重罰,請您清醒後抄兩卷經書即可。”青禾頓了頓,“我和翠微姐姐沒能照看好公主,也要陪抄。”

    翠微還好些,她早年跟在蕭容身邊,讀過書、習過字。

    青禾卻不大行。

    字是都認得,但寫得歪歪扭扭,也極慢。

    蕭窈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翠微已接過經書,認真道:“昨夜令公主孤身在外,實是我與青禾的疏忽。如少卿所言,若真是出什麽事,便是萬死也難贖其罪,抄經又算得了什麽。”

    “怪不着你們。”蕭窈搖了搖頭,“是我想獨自坐會兒,将青禾攆走的。”

    她起身道:“雖說确有此條例,但學宮尚未正經開啓,做不做數還兩說。等我跟他理論過,縱是真免不了,我替你們抄寫就是。”

    她今日不耐煩打扮,穿了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衣裙,素着一張臉出門。

    原是打算去知春堂練琴,順道等崔循,半路卻遇着了全然意料之外的人。

    建邺、荊州兩地奔波,舟車勞頓,晏游與年節那會兒相比仿佛瘦了些,精神卻很好。一身墨色勁裝,未束冠,長發用了根發帶紮起,春風拂過發絲飛揚,透着十足的少年氣。

    蕭窈只怔了一瞬,随即大步上前,笑盈盈道:“你回來了!”

    “昨日回到建邺,入宮拜見聖上回了話,卻不見你。聽聞你搬到栖霞山,便尋過來了……”晏游遲疑,“會不會擾你練琴?”

    蕭窈理直氣壯:“便是太學生也有休沐日,我歇上一日自然沒什麽。”

    晏游道:“既如此,帶你去玩。”

    自年前就約好的事情,幾經波折,而今總算能成。

    蕭窈興高采烈,沒令人備車,只向學宮仆役要了匹馬。

    仆役認得蕭窈,沒敢違背,但看着她這單薄的身形,唯恐出什麽事,小心翼翼地侍立在側。

    及至見她幹淨利落地上馬,姿态堪稱閑适,不由吃了一驚。

    晏游亦翻身上馬,“我原本還想着,你會不會生疏了。”

    蕭窈橫了他一眼,語氣中帶着些得意:“這可是舅父在時手把手教我的,等過個三五年,才用得着問會否生疏。”

    “是我問錯了。”晏游笑道,“等到了城中,買青梅飲給你賠不是。”

    蕭窈其實并沒随性地逛過這座京都。

    起初偷溜出來,倒黴撞上王闵之事;再後來倒也曾随着班漪、陽羨長公主出宮,但身後總是會跟着許多侍女,她也或多或少拘着性情。

    但與晏游一起時,是什麽都不必考慮的。

    晏游在“玩”這方面頗具天賦,無師自通,明明他自己先前也沒在建邺久留,卻像是在此住了十數年的本地人。

    知道何處的風景好,何處有美酒佳肴。

    還帶她去看了曾經好奇過的胡姬。

    異域的舞與南國迥然不同,鼓點明快,熱情張揚。

    蕭窈好奇地嘗了嘗胡姬奉上的酒,燕支色的酒水,有些甜,又透着些香醇。

    只是想到書案上那幾卷《南華經》,到底沒敢多喝。

    一日下來,回到學宮天色已徹底暗下來。

    蕭窈心中暢快,身體卻累得要命。

    眼皮好似墜了鉛,睡眼朦胧,回頭學宮後心中那根弦松了,幾乎* 是從馬上滑下來的。

    晏游在側扶她,見此,索性道:“不若我背你回去?”

    蕭窈自年少時,就常跟在晏游身後玩鬧,東奔西跑的。那時體力不濟,累得不欲走動時,往往都是晏游背着将她送回去。

    她困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便沒說話,順勢趴在晏游背上。

    晏游低低地笑了聲:“記得你少時不欲背書,躲在假山石中睡過去,最後被我找到,就是這樣背着你送回去的。”

    蕭窈不肯承認,只道:“不記得了。”

    “還有在荊州那年,難得下了場大雪,你崴了腳踝,最後也是我這樣背着你去尋醫師。”晏游想了想,“你那時還藏着雪,故意抖落進我衣領中。”

    蕭窈想起此事就來氣,抱怨道:“誰讓你那時偏要去桓大将軍處,害得我……”

    晏游忽而停下腳步。

    正疑惑,只聽他客客氣氣稱呼了聲“崔少卿”。

    蕭窈勉強睜眼,借着燈籠昏黃的光,看見了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冷淡的臉。

    晏游笑道:“荊州事已畢,多謝少卿先前提點。此番倉促,改日當登門道謝……”

    “不必。”崔循打斷了他,淡淡道,“舉手之勞,不足挂齒。”

    晏游微怔。

    他對這位崔少卿的性情有所了解,知他待誰都不熱切,但從不失禮節,如今這般疏遠實是有些古怪。

    令他不由得反思,自己莫不是何時得罪了人。

    蕭窈嗅着夜風中崔循慣用的那股淺淡熏香,稍稍清醒了些,又想起書案上的南華經,試圖與他讨價還價。

    可還沒開口,崔循已經擦肩而過,離開了。

    他看出蕭窈有話要說,也隐約猜到她想說什麽。

    只是見着她這樣乖巧地趴在晏游背上,一副全然信賴的姿态,并不那麽想聽。

    其實這樣的情形,他在許久之前就曾見過。

    應是恒平元年,崔家祖母尚在,尋了個冠冕堂皇的由頭,令他帶着賀禮去荊州拜會桓大将軍。

    兩家世代交好,此行倒也說得過去。

    但崔循心知肚明,祖母是想要促成他與桓氏女郎的親事,趁此機會見上一面,若彼此都還看得過眼,便能順理成章定下。

    他對此無可無不可,心中想的更多的,實則是試探大将軍對如今朝局的看法。

    及至荊州。

    觥籌交錯間,大将軍與他相談甚歡,言辭間頗為贊賞。

    而桓氏女郎出身高貴,雍容典雅,是再标準不過的士族閨秀,将來也會是極為合格的世家主母。

    他只需回到建邺後點頭應允,這樁親事便會順理成章地定下來,皆大歡喜。

    只是将要啓程離開時,荊州落了場大雪,又多留幾日。

    桓家娘子邀他出游賞雪。

    在蘆雪湖邊,崔循見着了還是桓大将軍帳下親兵的晏游,與跑來荊州探望的蕭窈。

    只是在那時,他還不知蕭窈是蕭窈。

    年紀輕輕的女郎披着件大紅的鬥篷,帶着侍女在湖邊堆雪,在冰天雪地裏玩得不亦樂乎,笑得無拘無束。

    是皚皚白雪中的一抹亮色。

    總會叫人多看兩眼。

    只是桓娘子不喜吵鬧,道了句“聒噪”,叫人趕她離開。

    荊州地界,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比不上桓氏一句話,尋常人只有避讓的份。

    仆婦們領命而去,踩了她堆的雪,又令她與侍女速速離去,以免壞了貴人觀雪賞景的興致。

    她仿佛争辯了幾句,卻被仆婦推了一把,跌坐在地。

    最後是晏游及時出現解圍,她喚晏游“阿兄”,而後如今日這般,伏在他肩上由他背着離開。

    隔着朔風細雪,崔循其實并沒看清她的形容模樣,也并不在意,只是有那麽一瞬曾被她張揚外放的喜悅觸動。

    他亦未曾想過深究她的身份。

    只是回到建邺,在祖母問及是否心儀桓娘子時,又想起那日所見,回絕了。

    此後數年,崔循再未記起此事。

    直至在太常寺外再見晏游,聽他自報家門,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在許久以前就見過這位恣意張揚的公主。

    而那曾經一瞬的觸動,在蕭窈有意無意的撩撥下,逐漸如藤蘿蔓生。

    崔循知曉自己方才态度不妥,但驟然見此,無法不在意。

    如果說他對謝昭的介懷,源自于謝昭的名正言順。既受重光帝青睐,族中又無阻力,是最有可能成為蕭窈夫婿的那個。

    那麽對晏游的介懷,則因為蕭窈與他自少時起相識,情誼深厚。

    他看過蕭窈全身心信賴晏游的模樣,也就愈發意識到,她待自己那點所謂的“喜歡”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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