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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是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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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從父母家吃完飯, 原惟并沒有如願地進行休息。
這陣子原惟大伯對他婚事的關心程度,遠勝他父母,但畢竟隔着一層身份, 有些話不便講得太明, 加之老爺子去世後,有些事情還需要再跟原先生商讨,這些天往家裏來得倒是很勤。
這次晚飯後過來,是臨時有事要跟原先生談,
偏巧趕上原惟也在。
大伯消息靈通, 見到原惟,笑容滿面:“聽你助理說你定了明天飛新灣的機票,還是那個科技公司的事?人生大事當為先,工作上的事先放一放也不要緊。”
原先生偏過頭,與原惟目光有短短一瞬的交流,淡淡打趣自己的兒子, 也作回答:“是去新灣處理人生大事,但還未必能處理好。”
于是父子講座又添一人, 你來我往,明顯不似下午茶室的氣氛平和。
原惟精神疲乏,面上不顯, 一邊應對如流,一邊感慨,還好先将這些事處理了, 否則如果拉着傅潤宜一塊面對, 她有禮貌又擅長忍耐, 但放下茶杯起身,估計會垂着頭恹恹地自言自語說不想當人了。
茶喝多了, 深夜回去,人睡不着。
傅潤宜信息仍未回,想想太晚了,取消了打電話的念頭。
這一覺原惟睡得很差。
早上又意外有訪客登門,他将行李箱提下樓,攤在客廳,正在做清潔的傭人去開了門,将人迎進來。
原惟偏過頭,看見幾步外的倪笙月,衣飾靓麗,面容卻有幾分憔悴。
孟家的宴會後,酒店小花園裏發生的一幕被許多人目睹,風言風語自行散開,原惟不曾解釋,似乎也在任由這些聲音發酵。
站在原惟面前,倪笙月莫名有種被人洞察卻沒被點破的心虛,對方将計就計,她倒不敢再提。
當年傅家真假千金的八卦逸聞,倪笙月也聽過,得知來龍去脈,只淡淡唏噓過居然有這種巧合,但并沒有同真假千金中的任何一位共情。
圈子分三六九等,傅家當年如今都一般,她以俯視的目光打量她們,只覺得兩人都如同櫥窗裏的瑕疵品,只不過破損的時間不同而已。
總歸不完美,也沒機會完美了。
傅雯寧這兩年還有過聽聞,太賣力的女人戾氣太重,妄圖在男人堆裏厮殺也是一種不知變通的愚蠢。
而傅潤宜,聽到名字,倪笙月都反應了一會兒。
如果可以,倪笙月很想親自去見一見這位毫無含金量、早就消失在衆人視線裏的“假千金”。
但可惜,她打探到的消息裏,說孟家成人禮一結束,傅潤宜就已經離開崇北,回了新灣。
當時,聽到“新灣”兩個字,倪笙月心裏就有猛然一沉的直覺。
她的直覺一貫是準的,但站在原惟家的客廳,她還是要問。
“之前你在新灣待那麽久,是因為她吧?不然我想象不到你們還有什麽産生交集的機會,傅潤宜,你知道我聽到這個名字,腦袋第一時間是一片空白,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有這麽一個人,好像長得還不錯,但似乎畏畏縮縮的,不太愛說話。”
原惟說了四個字:“比較罕見。”
她微微露笑,聲音揚得更高,無形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你說她嗎?”
“我說你。”
原惟看着她,“你一貫端莊大方,少見這樣的言語刻薄。”
她輕嘆又苦笑道:“你這樣說,我會懷疑‘端莊大方’是什麽貶義詞。”
“你想太多了。”原惟雲淡風輕,誠懇得近乎失禮,“不過,我的确不怎麽欣賞這個詞。”
到此,那張明明着急登門也絕不露出絲毫狼狽的臉龐上,才出現第一道生硬的裂痕,很快也被笑容取代。
“所以,她是什麽樣的?你欣賞她什麽?”
這種問題的潛臺詞是:她不夠分量,請你論證。
原惟平直地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嘴角動了,抽出的一絲笑容輕而玩味:“我比較納悶,我在你眼裏是一只到手了又飛走的鴨子。”
倪笙月立時難堪不已,平息了幾秒說:“你跟她才認識多久呢?原惟,你不像那種會沖動的人。”
“你這話也很有意思,我是不是要按你的标準,找一個你認可她勝于你的人,你才不會随便質疑別人另有他選的行為屬于沖動?”
倪笙月忽然有些難受。
原惟似乎從來沒有認可過她,無論她在別人眼裏有多麽好,他從來不會多看一眼,更別提誇贊,他過于銳利,以至于常人眼裏的完美,到他這裏總是錯漏百出,所有粉飾都化作透明。
這種人很冷血,偏偏又很有教養。
會在女孩子難過到眼睛通紅,需要擦眼淚的時候,及時回避,給人一些尊嚴,片刻後,倒一杯溫水再回來。
原惟将杯子遞出去,對她說:“我們也認識很多年了,我對你不存在誤解,也不存在心動,我從來沒有選擇你,也沒給過你任何暗示,你應該明白的,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因為你如何怎樣就變得喜歡你。”
這些句句屬實的話太傷人。
但其實倪笙月以前能接受這樣不近人情的原惟,甚至會想,完美的舉止誕生于極致的冷淡,這很合理,漠然置之一直都是原惟身上出塵的魅力,他過分疏離,總是将人推得很遠,從不透露的标準似乎高到無人可及,躍躍欲試者,人手一份敗績。
而現在,他秘而不宣的要求以一個真實而具象人來呈現,像是在打臉那些曾經試圖揣摩他的人,他其實沒有什麽标準,更不是無人可及。
倪笙月不太能接受有一個人在原惟這裏成為例外,這破壞了她對原惟的定義。
她像是譏諷又似自嘲:“我很難想象,有一天你也會把“喜歡”這種字眼挂在嘴上,這不像你。”
原惟的态度很無所謂,“我不需要滿足你的想象。”
似乎還有最後一絲不甘心,像上下竄動的雲團,驅使着倪笙月開口。
她手裏握着隔熱的玻璃杯,感受不到什麽溫度。
手指徒勞摩挲着光滑的玻璃,發出細小卻刺耳的聲音,卻怎麽也碰不到有溫度的水。
原惟的行李箱放在沙發上,她往裏輕瞥去一眼,有一本封面泛黃的《歇後語大全》,旁邊塞着一只粉紅色的毛絨桃子,過于粉嫩可愛,像安撫玩具一樣的東西,居然會出現在原惟的行李箱裏。
她忽然覺得,自己和原惟之間仿佛也隔着一層透明的卻永遠觸碰不到的介質。
倪笙月很困惑:“原惟,我以為你也明白,愛沒那麽重要。”
原惟微微蹙眉,倒不是被問題難住,他不解的是問題本身,但好像也不在意,聲音裏沒有計較,淡淡的。
“如果沒那麽重要,那對你而言,在我身上,最重要的是什麽呢?對我而言,你又有什麽可取之處?比其他人多一分光鮮?”
她徹底被問住。
“連回答都不敢的問題,确定還要争取嗎?”
原惟其實有些理解她。
站得高了,看到的東西就多了,想要的東西也自然不一樣,種種情感最好化成切實的斤兩和可用的砝碼,分發到人生中的諸多天平上去,有愛也好無愛也行,輸贏要緊。
沉默了一會兒,倪笙月問:“所以她回答了?她說了愛你的話嗎?”
原惟道:“這不重要。”
和聰明人說話或許不會累,但聰明人說話往往也一針見血到傷人。
倪笙月想笑,但沒笑出來。
原惟絕不是一個在意他人愛慕的人,甚至講難聽一點,他或許根本看不上愛慕這種朝生暮死又生生不息的東西。
只有久旱的草原忽至一場大雨才會有萬物得生、感謝自然饋贈的激動,而他是雨林,水汽終年盤桓,鮮少有不降雨的時刻。
人與人是不同的生态。
她現在很好奇,傅潤宜是怎樣的一場雨水。
她落在原惟的生命裏。
那麽短的時間,但原惟那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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