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菠菜东的准备工作做的充足,黑阿虎的几个火瓶就让十五号仓库变成了火焰山。
躲在二楼听收音机的关楼军装,也察觉到窗外不对劲,赶紧推开窗户,看到了站在楼下的黑阿虎,赶紧掏出狮子鼻,大喊道:“扑街!放火烧楼,牢底坐穿。”
“跪下!双手抱头!”
黑阿虎也没有想到,十五号仓库内还有军装在,见到关楼军转掏家伙,他转身就跑,没有一丝留念。
等他跑进集装箱堆中时,欢喜等人早就不知所踪了,只有一台面包车停在了路边。
欢喜没有骗自己!
人死不如赖活着!没人想死,更何况黑阿虎心中还有牵挂,自己老婆去了阿姆斯特丹,现在香江的事已经跟他无关了,答应靓仔胜的事,也已经做完了。
只要开上这台车,回到文明里,回到自己藏身的唐楼,拿走自己的过河钱,老婆本,就可以坐渡轮去濠江,到了濠江,就可以坐飞机去阿姆斯特丹,就可以跟老婆团聚了。
江湖上的一切恩怨,都跟自己无关了!
死寂的心,又开始跳动。
黑阿虎扭过头,看向火光冲天的十五号仓库,看了足足有五秒钟,才把身上的衣裤,全都脱掉,一丝不挂,他伸手试探性地去拉面包车的车门。
车门拉开了!
黑阿虎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赶紧用手摸方向盘,发现车钥匙就插在方向盘下方。
胜哥真的要放自己一马??!!
用力地拍打了一下方向盘,黑阿虎差点乐出声来。
“大佬,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从黑阿虎的后脑勺传出来,幽幽的声音,让他在心底打了个冷颤,他透过后视镜看泥螺狼狈的脸。
跟拜门大佬打过招呼的泥螺,没二话,直接把钢丝套在了黑阿虎的脖颈上,一脚踩在黑阿虎的座椅后背,双手拼命地往后拉。
黑阿虎被泥螺惊了一下,反应慢了一步,只能用手抓住钢丝,但钢丝很锐利,直接将他的手割的血肉模糊,没抓牢。
虽然泥螺挨了枪伤,身体不如全盛时期,但他偷袭得手,加上有武器加持,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拜门大佬。
绷直的钢丝,比武侠中的倚天剑,屠龙刀还锋利,直接割破了脖颈上的皮肤,勒进血肉当中。
黑阿虎嗓子根本发出来声音,他的双手不停地扣血肉,想要把勒进血肉的钢丝抠出来,但这样做是徒劳的,口鼻根本没法呼吸新鲜空气,感觉大脑越来越迷糊。
双脚顶在主驾驶位的后背上,泥螺用力地拉着钢丝,一点都不敢松懈,拼尽全力,将黑阿虎顶死在主驾驶位上。
钢丝已经割断了血管,鲜血已经从破裂的皮肤伤口中渗出,淌满前胸,黑阿虎已经没法顾虑流血,他不由自主地把腿伸直,将身体腾空,双脚踩在挡风玻璃上。
只有这样的角度,才能让他能稍微松快一点,喘口气。
可泥螺不会给自己拜门大佬留活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简单了,你死我活,他不可能放黑阿虎活着离开湾仔码头。
就这样僵持了整整一分钟,钢丝已经勒进了黑阿虎的脖颈骨骼中,割断了血管,气管,勒碎了喉结,这个时候就算是倒立,也换不来一线生机。
黑阿虎整个人都已经意识模糊了,但大脑还是控制着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着挡风玻璃,最后软软地架在方向盘上,又滑落在档杆上。
即便如此,泥螺也没有放松警惕,他继续用尽全力,将钢丝绷直,直到听到窗外消防车警笛鸣叫,他才松开手。
因为剧烈运动,身上伤口又有点崩开了,白色的T恤衫,被伤口渗出的鲜血给染红,泥螺坐在后座上,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豆粒大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滑。
掏出烟盒,往嘴里塞了一支,想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燃,但搓了几下打火轮,都没有把火点燃,他只能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
歇了五分钟,泥螺才推开车门,跳下车,拉开车门,看着主驾驶位置上的黑阿虎,他冷笑一声,开口说了一句“大佬!”就一口痰吐在已经咽气的大佬脸上。
欣赏了半分钟拜门大佬的悲惨下场,他一把将黑阿虎推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自己则坐在驾驶位上,启动面包车,开出湾仔码头。
“誓要去,入刀山,浩气壮,过千关!”
“豪情无限,男儿傲气,地狱也独来独往返!”
“.”
驾驶面包车的泥螺,得意地唱着歌,现在很适合秋官唱的《誓要入刀山》,他大声地唱着,摇下车窗,大声吼着唱。
只是唱着唱着,他便开始流泪,泣不成声,无意义地嚎叫。
今日的黑阿虎,便是明日的泥螺,自打进入江湖,早晚都是一个下场。
温海亮坐在椅子上,看着舞池内翩翩起舞的豪门少爷小姐,他很早就拿到了布政司官长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在希尔顿酒店顶楼,鹰巢夜总会的慈善晚会。
这是布政司一年一度的最重要的晚宴,从一九七零年开始,布政司就在鹰巢夜总会举办商界晚宴。
每到这个时候,华商总会的会长,各大副会长,各类的商会的重要成员,都会拿到一张请柬。
温海亮算是海产界的角头,有船队,有仓库,还有一个小码头,并且拥有香江最大的海产品加工处理中心,所以布政司的晚会,必定有温家的一席之地。
布政司是香江的大管家,布政司官长并不看重政治方面,他更看重就业率,犯罪率,只要这两方面没出现问题,他就可以跟海外殖民部的同仁们把酒言欢。
官坐在总督,布政司官长这个位置,已经算是升无可升了,除非辞去公职,加入保守党或者工党,去当下议院议员。
可想要当下议院议员,需要有资本,有选区支持,选区支持说白了很简单,就是大企业入驻,建立生产工厂,拉动就业率。
香江不缺想要共同进步的华人大亨,他们会为布政司官长提供便利,一起发财。
有人罩着,跟没人罩着,待遇是天差地别。
做熟不做生,这个道理,世人都懂!
温海亮参加了八九年的布政司官长的鹰巢晚会,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晚上的冷遇,所有人都跟没看到他一样,当他是透明人。
只有几个姻亲故旧,碍于多年的情面,上前跟温海亮打了个招呼,闲聊几句,就避开了。
避开就避开吧!
现在的关键,是温家平安过关,只要温家过了这一关,一切如旧。
温海亮今天晚上来,不是为了见布政司官长的,他口袋中的银纸,可塞不满布政司官长的胃,况且布政司官长也不会为这件事出面,担风险。
布政司官长先生是永远的胜利者,只会享用胜利餐桌上的美味牛排。
温海亮这次来,是为了见雷克顿,中间人帮忙搭上的线,雷克顿会跟自己聊上几句,商量出来一个解决方案来。
等待,他现在只能等待,等待着解决问题的曙光。
湾仔码头十五号仓库的案子,是悬在头上的长刀,但太古码头的仓库,是要温家命的上吊绳。
太古码头已经被封了,十几家华商的货都被牵连封上,这些人不敢找关楼的麻烦,更不敢找太古洋行的麻烦。
衙门口的麻烦不敢找,鬼佬的麻烦也不敢找,那就只能捡起一个软柿子捏了。
恰巧,温家就是这个软柿子!
这些人已经开始从各个方面施压,就是让温海亮自掏银纸,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
“您好,温生,我可以坐下来歇一歇脚乜?”
中间人,海湾咨询洋行的大班班农信刚跳完舞,站在了温海亮的桌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跟温海亮开口搭茬。
香江百分之百的咨询洋行,都是公关公司,只要你能掏出来公关公司开出的报价银纸,想要跟英女王同桌吃饭,聊上几句,都是能成行的。
毕竟带英皇室也有专门的对接公关公司,每年都会拍卖各种跟皇室见面机会,赚取大笔的银纸。
温海亮打起精神,开口笑着说道:“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有人陪我聊聊天!”
班农信坐到了温海亮的斜对面,打了个响指,要了一杯香槟酒,一口全都喝进肚子中,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些名媛们,各个都眼高于顶,有眼不识泰山。”
“温生,跟我聊天,只能聊天气和高尔夫,钓鱼,您是钓鱼大王,天天海钓。”
“不过说起钓鱼,我们的雷克顿先生也是高手,雷克顿先生!”
雷克顿不钓鱼,身为环保主义者,不会主动去破坏环境,但这就是一个搭话的由头,班农信出言留住已经溜达到身旁的雷克顿。
在祖家,两个不熟,没打过交道的绅士,是不能坐在一起聊金针白银,这很不礼貌,需要有中间人引荐。
“是的!班生!只不过最近运气不好,没钓到大鱼!”
雷克顿停下脚步,正好站在温海亮的面前,一语双关地说道。
坐了一晚上的温海亮,坐的屁股疼,脑仁疼,他已经很疲惫了,但他也终于等到了花了大笔银纸买来的机会。
“没有大鱼,是没用荤饵,只要鱼饵中用荤油,沾上一点鱼血,就能钓大鱼,不过以我的经验,有时候有点耐心,大鱼会自动上钩。”
温海亮苦笑一声,自己就是这条大鱼,主动上门的大鱼。
“哈哈!我就不打扰两位探讨钓鱼了,雷克顿先生,温生您一定不陌生,海钓大王,你们先聊,我去再跳一支舞。”
班农信还有其他的客户,既然雷克顿已经准时赴约,那就说明这单生意已经完成,至于双方能不能谈成,达成协议,这就跟自己无关了。
话说完,他就站起身,如同一条湿滑泥鳅,重新钻进了舞池当中。
“钓鱼您是行家,但有时候放点血,多加上一点荤油,也不一定能钓到大鱼。”
雷克顿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刚才葛威给自己call来电话,汇报了一下湾仔码头十五号仓库的大火,并且隐晦地表达了一个数字,算是让顶头上司放心。
其实就算是葛威不说,那位当古惑仔的池生,也会把价格告知自己,这笔账很明,谁该拿多少,彼此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在这上面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他敏锐地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温生,好像还不知情,这样糟糕的消息渠道来源,输了不冤。
“我这个人,不管是钓鱼,还是做鱼饵,都喜欢用猛料,别人用沙丁鱼,用泥鳅,鳝鱼,但我只用肉鲫仔,血多肉多!”
“苏眉,老鼠斑,闻着味道就跑过来了!”
温海亮嘴里说着鱼,其实是一语双关,表示自己愿意出血,只要能让温家过了这关。
听到坐在身旁温生绘声绘色地讲述钓鱼做饵技巧,雷克顿没有丝毫地犹豫,直接摇着头,开口说道:“现在钓鱼佬太多,不管下多少料,都钓不到大鱼。”
“温生,这件事已经被BBC全程记录,大家都是明白人,仓库内的货,已经被人盯上很久了,至于货主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人证物证都在,现在全香江媒体,国际报媒都已经关注这件事,国际刑警组织已经发来了资料,指出这批货来自南门集团。”
“南门集团是亚洲最大的盗猎集团,亚洲百分之八十的象牙犀角贸易,都是南门集团控制。”
“犀角能壮阳,任何动物,植物只要沾上这单词,就会灭绝,如果有一天有科学家表示蟑螂可以壮阳,蟑螂也会被吃灭绝!”
雷克顿实在不了解,犀牛角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分是角蛋白,而角蛋白本身没有所谓的药用活性,因为角蛋白分解后,就是普通氨基酸,无法直接发挥清热解毒作用。
而现在人类早就可以人工合成角蛋白,就像可以人工合成麻黄碱一样。
“需要有人背锅!站出来把事情扛下来!律政司已经决定成立调查组了,等到专业的司法调查机构进入,情况就会更加复杂。”
这个时候,实话实说,反倒是最有利的。
雷克顿没有丝毫地隐瞒,把现在困局通知了温海亮,在多方绞杀之下,温家根本逃不了,有人站出来,把事情扛住,反倒是聪明举动。
汇丰要人顶罪,解封自己冻结在金管局怡和想要温家上下游的产业,填补零售超市市场内的弱点,太古想要地,想要免费,或者最低价格拿到私人仓库的地,以极低的成本去开发房地产。
这三家大洋行,伸出手,就能把香江商场的天盖住。
替死鬼!
这是温海亮最不想选的,现在自己的小儿子,正在班房内蹲着,这是最合适的替死鬼。
挑分量少的,关楼不会同意,这是露脸的好机会,关楼上上下下,都等着这份功劳往前走一步。
条子也不会干,因为这里面涉及到黑阿虎,只要打掉黑阿虎,就能从黑阿虎嘴里掏出大笔情报,可以搞倒很多古惑仔,还可以找水房的麻烦。
可把自己前途无量的细路仔,推出来当替死鬼,家里必定会四分五裂,直接爆炸。
“阿sir,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温海亮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定,他看向雷克顿,希望能有转圜的余地。
见温生脑袋还没有清醒,雷克顿无奈地摇了摇头:“签署认罪协议,让小温生把所有的罪过都扛下来,快速结束这次的争端。”
“是保一人?还是保一家人?温生您应该不会算不清楚吧!”
也只能这么办了!
是保调教多年的大儿子,还是保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儿子,这不需要纠结!
小儿子没稀里糊涂死在摇篮车中,是自己一时心善,也有以防万一的考量。
多一个血缘关系的儿子,办起事来,也是十分方便。
温海亮脸上的表情非常苦涩,就算是养一只猫,养一只狗,养了二十多年,也会生出感情,这个表情并非是迷惑对面的雷克顿。
“这还需要雷克顿先生配合!”
温海亮还是下定了决心,同意了雷克顿的计划。
“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温生,不管是湾仔码头,还是太古码头,都需要太古洋行点头。”
“太古洋行最近在香江会发布高风险债券,利息高,代管的手续费更加高,这类产品的风险很高,起步价很高,要上千万,这都已经成了香江会的笑话了。”
“太古洋行的大班很苦恼,希望有人可以把这批债券给全额购买。”
“还有就是,汇丰最近贷款放出去很少,希望有人去贷款,帮汇丰渡过难关!”
每当香江会出现利率高,管理费高,高风险的债券,华人大亨们都会人人自危,因为洋行缺肉,就会把目标瞄准华资行,让它们出肉帮洋行渡过难关。
温海亮苦笑一声,没想到温家也有一天要购买洋行的割肉债券。
要知道从前被割肉的,都是香山华人大班家族,温海亮也不清楚,该骄傲,还是悲哀。
这套流程鬼佬们玩的很流畅,在汇丰贷出利率高达百分之十五的贷款,贷款不会经过华资行账户,会直接转进太古的高风险债券。
时间一到,太古高风险债券直接赔光,温家要尽快偿还汇丰贷款,要不然贷款利息会越来越高。
“能帮太古和汇丰一把,是温家的荣幸!”
咬着牙,心中滴着血,温海亮苦着脸点头同意。
“至于关楼那份,撒当丹先生会找你谈。”
汇丰和太古那份,是打点总督大人和布政司官长的,让这两位如来佛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这件事翻篇。
打点好如来佛,也得打点下面的小鬼们。
温家跟撒当丹有生意往来,两人聊,最合适。
雷克顿站了起来,他已经做完自己的动作,接下来,就看那位池生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