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现的朗朗有些惊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挠了挠头,大大方方地从草丛中走了出来,然后随性地躺在了叶祁身旁。
“你咋知道有人?”朗朗好奇地问道。
叶祁枕着自己的双手,淡淡地说道:“虽然你比初见之时厉害了许多,但还是不够沉稳,以我这种修为不难发现。”
朗朗深吸一口气,心中的忧虑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一些。她淡淡地说道:“既然君主她已经冰释前嫌了,那么为何老君主还不出现?难道他还有什么顾虑?”
叶祁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说道:“他在默默地守护着他所珍视的人,而我来到这里说出这些话,他其实并不知情,甚至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可我心里总觉得应该为他争取一些什么。”
朗朗满脸好奇地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叶祁的手臂,然而就在她碰到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她像触电般迅速缩回了手,惊讶地叫道:“好冰!”
叶祁面无表情地看着天际,缓缓说道:“我本就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自然没有丝毫温度可言,所以你会害怕我也是人之常情。”
朗朗显然没有料到叶祁会如此坦然地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禁对他的豁达感到有些意外,于是说道:“虽然你的身体冷冰冰的,但是你的心肠却还挺热的。”
叶祁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沉默了下来,仿佛被这句话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能够成为厉鬼,通常都是因为心中有着强烈的执念和仇恨,而这颗心,或许早已被痛苦和怨念啃噬得面目全非。
如今听到朗朗如此评价自己,叶祁不禁感到有些茫然。
江舟楼对他说过的那番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
他究竟想要点化自己什么?是希望自己放下仇恨和执着,还是要学会什么是真正的大爱?
叶祁苦思冥想,却始终想不明白江舟楼的意图。
杀了人,拿他人之命去拯救自己所在乎的人,难道这真的错了吗?
叶祁的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这个问题,犹如有无数只蜜蜂在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让他头痛欲裂。
他痛苦地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不安和痛苦。
可无论他怎样努力,那种无法言说的愧疚和自责始终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喘息。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音律突然飘了出来,如同一根针,直直地刺进了叶祁的耳朵里。
这种痛苦的思绪瞬间被打乱,他猛地坐起身来,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身旁的朗朗正手持一根骨笛,悠然自得地吹奏着。
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就像是一把锯子在锯木头,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叶祁忍不住大声喊道:“别吹了!”
朗朗听到叶祁的喊声,停下了吹奏,转头看向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我知道这一曲吹出了你的忧愁,不过你也不必如此大的反应嘛。”
说完,她还轻轻地拍了拍叶祁的胸脯,接着说道:“我懂你,兄弟。”
叶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什么跟什么?我根本……没那个意思!”
朗朗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解释,一脸了然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在你旁边不好意思哭,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朗朗站起身来,对叶祁挥了挥手,然后像一只轻盈的鸟儿一样,跑远了。
叶祁用指尖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喃喃自语道:“得找个合适的时机给她指点一下,这吹奏的实在是太难听了。”
而坐在崖边的云虹,恰好将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她不禁被叶祁的反应逗得笑了起来。
就在云虹笑声未落的时候,那阵刺耳难听的音律却突然从她的背后传来,好似故意要和她作对一般。
云虹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迅速捂住了朗朗的嘴巴,生怕那难听的音律再继续传出来。
“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去打架,这吹骨笛可实在不符合将军的气质。”云虹一脸无奈地对朗朗说道。
朗朗眨了眨眼睛,眼珠咕噜噜地转了一圈,似乎在思考着云虹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将云虹的手从自己的嘴巴上移开,说道:“君主所言极是,不过有些妖怪确实擅长以音律作为战斗手段,所以我觉得我还需要再仔细琢磨琢磨。”
说完,朗朗若有所思地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地走远了。
云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唉,真应该让叶叔去指点她一下才对。”云虹嘟囔着,然后也背负起双手,悠然自得地走下山去。
就在这时,一只纸折的飞鸟如同流星一般从云虹的眼前疾驰而过,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渐行渐远,最终稳稳地停歇在了神乐之巅上。
江舟楼慢慢地伸出手,让这只纸小鸟停留在自己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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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注视着纸鸟的时候,纸鸟突然开始颤抖,然后在他的手心中逐渐幻化成了一把油纸伞。
江舟楼惊讶地看着这把油纸伞,它的颜色鲜艳而柔和,用的是最细腻的颜料绘制而成。
伞面上的图案精美绝伦,有盛开的花朵、飞翔的鸟儿,还有飘逸的云朵,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江舟楼轻轻地将伞打开,随着他的动作,天空中竟然瞬间下起了雨。
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洒落在大地。
他连忙将手中的伞往两具尸骨上倾斜,尽量为它们遮挡住大部分的风雨。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犹如大自然的低语。
江舟楼静静地站在雨中,手中的油纸伞为他和尸骨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他能感觉到这把伞上有叶祁的气息。
他知道,叶祁在某个暗处默默地注视着他,这把油纸伞多半也是叶祁夜观天象后特意送来的。
“多谢。”江舟楼低声说道,虽然他知道叶祁可能听不到,但他还是想说出来。
坐在湖边的叶祁,借着倒映在湖面上的影子,看懂了江舟楼的唇语。
可他的心情却异常沉重,怎样都高兴不起来。
叶祁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也真的不想失去江舟楼。
对他而言,江舟楼就像他夜空中唯一的明月,即使不是独照他一人,可却也照耀过他。
如果这轮明月陨落、熄灭,他的疯狂程度绝不是三条人命那么简单。
“我与你背道而驰,你怨我也好,但我不后悔。”
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可能会让江舟楼痛苦,可这是他能走的唯一一条路。
话刚说完,叶祁轻抬手指,如同弹奏琴弦一般,轻轻一弹水面。
随着指尖与水面的触碰,一道细微的涟漪迅速扩散开来。
而就在这涟漪之中,江舟楼的身影如幻影般逐渐模糊,直至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
这把伞,江舟楼已经撑了整整百年。
岁月流转,四季更迭,无论时光如何变迁,他手中的伞始终未曾放下。
他静静地凝视着九方怀生,目睹着他的身体在自己眼前慢慢恢复。
先是内脏,重新生长出来;接着是肉身,逐渐变得丰满;最后是肌肤,恢复了原本的光滑与细腻。
江舟楼亲眼见证着这个少年郎一点一点地回到人世间。
百年的光阴,在神乐之巅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原本荒芜的山顶,如今已长出了嫩绿的青草,一片生机勃勃。
唯一不变的,依然是那片池水,宛如镜面一般平静,倒映着天空和周围的景色。
还有那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依然屹立在原地,见证着岁月的流逝。
今日风和日丽,九方怀生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已然要醒过来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感到有些迷茫和困惑。
一切都显得如此模糊不清,与人隔着一层薄纱。
而此刻正值白日,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不由自主地再次闭上了双眼。
九方怀生心中充满了疑问,因为他记得神乐之巅向来只有夜晚,与明月相伴。为何现在会有白日?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有一把油纸伞正为他遮挡住了大部分刺眼的光。
他抬起自己紧握的手一看,没想到自己手中攥着另一只白骨的手。
就在一瞬间,九方怀生像是惊醒一般,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的目光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扫向自己身旁的那具白骨。
那白骨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的一切早已腐朽不堪,唯有那鲜艳的红色肚兜,依然醒目地挂在白骨的身上。
九方怀生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肚兜,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这些记忆让他的心中一阵刺痛。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原本就苍白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更加苍白。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九方怀生突然感觉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
他缓缓地抬起头,发现一直有一把伞悬在他的头顶上方。
那把伞的颜色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能够看得出它曾经的精致。
九方怀生的心中涌起一股疑惑,他不知道这把伞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一直悬在自己的头顶。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转过头去。
当他转过头的瞬间,一个憔悴的脸庞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正是江舟楼!
“师父?”九方怀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可这股激动仅仅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他的情绪便渐渐平复了下来。
“又是幻觉么?”九方怀生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失望。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幻觉了,每一次当他以为自己终于见到了师父时,最终却发现那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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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楼似乎看出了九方怀生的心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幻觉。”
说着,他缓缓地将手中的伞放在一旁,然后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九方怀生。
九方怀生的身体微微一颤,他能够感觉到江舟楼的拥抱是如此真实,那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到他的身上,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感动。
“师父你……原谅我了?”九方怀生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江舟楼抱得更紧了,他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他知道自己对九方怀生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决绝和无情,可九方怀生却依然愿意叫他一声师父。
“是为师糊涂了,对你所做的那些一概不知。”江舟楼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懊悔。
九方怀生从未想过诉说那些过往,以及自己做出的努力。
他不想让江舟楼有任何负担,但现在江舟楼都已经知道了,他却没有半分的高兴。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口:“师父……你……都知道了啊……”
江舟楼双手紧紧地捏住九方怀生的肩膀,他的目光如同火炬一般,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解释,因为你根本就解释不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你和权兄去了鬼界寻找我的灵魂,而且你还把自己的四根发丝给了别人。”
九方怀生听到这里,心中猛地一震,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难道那发丝……”
江舟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对!那发丝中同样蕴含着混沌之力。他们将其炼化后,变成了木偶线,用来控制你。由于这力量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所以才难以察觉。”
随后,江舟楼的双臂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绵绵地垂落在身体两侧,他缓缓地低下头,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地接着说道:“也是为师糊涂,曾多次探察过你,却始终未能在你身上察觉到其他力量的存在,便真的以为你背叛了大家。”
九方怀生见状,连忙伸出手,轻柔地擦去江舟楼眼角悄然滑落的那一滴无声泪。
他的目光充满了疼惜,轻声说道:“师父您并不知情,而我自己也未曾料到,这发丝之中竟然也蕴含着混沌之力。当时情况紧急,我一心只想救师父您脱离险境,眼看着就只剩下最后一道关卡了,那梁公提出只要我的发丝便愿意直接放行。而且那时权兄也身受重伤,我实在是心急如焚,只想尽快带着你们离开那个危险之地。”
说到此处,九方怀生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他愤恨地一拳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恶!我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被那梁公如此阴险地钻了空子!”
江舟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然后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看着九方怀生说道:“如今你还愿意唤我一声师父,为师便已心满意足了。”
九方怀生看着江舟楼那温和的笑容,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他同样微笑着回应道:“师父,您永远都是徒儿心中最好的师父。”
江舟楼缓缓地点了点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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