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东县城的夜晚比广东来得早一些。文杰把车停在"老地方"饭店门口时，天已经全黑了。饭店的霓虹灯招牌有一半不亮，只剩下"老方"两个字倔强地闪烁着。
"到了。"文杰熄了火，转头看向副驾驶的叶雨婷。她正对着遮阳板上的小镜子补口红，橘红色的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得像一幅水墨画。
叶雨婷抿了抿嘴唇，把口红收进包里，"我们俩一起出现，真的好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今晚又不止你一个女同学。"文杰解开安全带，"雨婷，你紧张吗？"
叶雨婷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有一点。毕竟有一年没见了，而且..."她没说完，但文杰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高中时叶雨婷喜欢他的事，几乎全班都知道。
饭店的包厢里已经热闹非凡。推开门的一瞬间，混杂着啤酒、香烟和火锅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文杰下意识地往叶雨婷身前挡了挡，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坐在门口的蒋丞捕捉到了。
"哎哟，我们班的金童玉女终于来了！"蒋丞的大嗓门立刻让整个包厢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
叶雨婷的耳根瞬间红了。文杰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拽住了自己的衣角，就像高中时，那次春游叶雨婷被黄永兴表白，躲到自己身后那紧张时的样子。
"老班长，你这嗓门一点没变。"文杰笑着上前和蒋丞拥抱，巧妙地挡在了叶雨婷前面。
蒋丞用力拍着文杰的后背，"好家伙，广东的水土养人啊，又比以前壮实多了！"他越过文杰的肩膀看向叶雨婷，"雨婷也是，越来越漂亮了，不愧是当年我们班的班花。"
包厢里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文杰感觉到叶雨婷往自己身后躲了躲，他侧身让出位置，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去吧，今天可不像你平时，都是老同学，有啥好怕的。"
叶雨婷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和蒋丞轻轻拥抱，"老班长，好久不见。"
"哎哟，当年写情书的时候可没这么害羞啊！"一个女声从角落里传来。文杰转头，看到是当年的学习委员李梅，她正促狭地笑着。
叶雨婷的脸"腾"地红了，文杰也感到一阵燥热爬上脸颊。那是高二下学期的事，叶雨婷托李梅转交给他一封情书，结果被班主任截获，闹得全班皆知。
"李梅！"叶雨婷跺了跺脚，那神态竟和十七岁时一模一样。
"好了好了，别逗他们了。"蒋丞打圆场，"来来来，坐这儿，特意给你们留的位置。"
文杰这才注意到，圆桌上确实有两个挨在一起的空位。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叶雨婷，见她微微点头，才一起走过去坐下。
包厢里重新热闹起来。文杰接过同学递来的啤酒，余光瞥见叶雨婷面前也被放了一杯。
"我不..."叶雨婷刚要推辞，文杰已经自然地拿过她那杯，"她开车，我替她喝。"
"哎哟，这就护上了？"对面的李强挤眉弄眼，"当年运动会上雨婷给你送水的时候，你可是红着脸跑开的。"
文杰的手顿了一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高三的春季运动会，他刚跑完三千米，累得瘫在草坪上。叶雨婷拿着一瓶冰镇矿泉水走过来，在全班同学的起哄声中，他确实落荒而逃了。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文杰笑着摇摇头，仰头把两杯啤酒一饮而尽，引来一片叫好声。
叶雨婷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小声说："少喝点。"
文杰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她了。在广东的日子里，他们虽然就在隔壁城市，但各自总是匆匆忙忙，被工作和孩子填满了所有时间。
"放心，我有数。"他低声回应，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
蒋丞敲了敲桌子，"各位，让我们为从广东回来的两位同学干一杯！文杰，雨婷，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文杰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从心底升起。这些面孔虽然都添了岁月的痕迹，但笑容里的真诚丝毫未变。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从回忆过去转向了各自现状。文杰惊讶地发现，当年那个总是考倒数第一的张伟现在已经是县一中的数学老师；而总爱欺负女生的刘洋开了家宠物店，朋友圈里全是猫猫狗狗的照片。
"文杰，你和雨婷在广东怎么样？听说你们住得很近？"李梅突然问道，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文杰和叶雨婷对视一眼。确实，在广东，顺德和虎门只隔了几十公里而已，算是很近的了。
"嗯，就...方便互相照应。"文杰含糊地回答，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误解，只好端起酒杯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孩子们都处得挺好的吧？"蒋丞的妻子小芳插话道，"上次朋友圈看到你家女儿和雨婷家儿子，简直像亲兄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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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雨婷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酒杯转圈，"是啊，两个孩子特别投缘。"
"那你们两个呢？"李梅不依不饶，"当年全班都等着你们在一起，结果毕业就各奔东西了。现在缘分又把你们凑到一起，就没点什么发展？"
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们。文杰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们..."他刚开口，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抱歉抱歉，来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文杰的瞳孔猛地收缩。是林嘉伟，他高中时的室友，也是...当年追求叶雨婷最热烈的人之一，去年的同学聚会，他在外地没有回来。
"嘉伟！"蒋丞站起来迎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哪能啊，听说文杰和雨婷回来了，我特意从市里赶回来的。"林嘉伟笑着脱下外套，目光在文杰和叶雨婷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他们挨得很近的座位上。
文杰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感觉到叶雨婷的肩膀微微绷紧。十几年前那场无声的竞争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拉开了序幕。
"好久不见。"林嘉伟走过来，先拍了拍文杰的肩膀，然后看向叶雨婷，"雨婷，你还是这么漂亮。"
叶雨婷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也是...风采依旧。"
林嘉伟大笑着在对面坐下，"听说你们在广东混得不错？文杰都自己开工厂了，雨婷，你的保险做的很出色！"
文杰惊讶地挑眉，"你怎么都知道？"
"老同学嘛，当然要关心。"林嘉伟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去年同学聚会没有参加，不代表我不关注你们。去年春节前去广州出差，还想去看看你们，结果时间太紧没来得及。"
文杰注意到他说"你们"时的微妙语气，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他转头看叶雨婷，发现她的表情也有些复杂。
聚会持续到晚上十点。文杰帮叶雨婷挡了不少酒，走路已经有些飘。叶雨婷坚持要开车，把他塞进副驾驶后，绕到驾驶座。
"还好吗？"她关切地问，伸手帮文杰系安全带。这个动作让她靠得很近，文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没事。"文杰摇摇头，"就是有点...感慨。看到大家，好像回到了高中年代。"
叶雨婷发动车子，轻声道："是啊， 时间过得真快呀。"
车子驶入夜色中。文杰靠在车窗上，看着路灯一盏盏后退。酒精让他的思绪变得迟缓而跳跃，记忆中的画面不断闪现：高中教室里叶雨婷低头做题时垂落的发丝；运动会上她递来的那瓶矿泉水；毕业典礼那天，她在人群中偷偷抹眼泪的侧脸...
"文杰。"叶雨婷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今晚住哪？"
文杰的心跳漏了一拍，"去年住的那家酒店吧。"
"你还记得那一晚吗？"她的手指紧握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
文杰转过头看她。街灯的光影在她脸上流转，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当然，刻骨铭心。"
叶雨婷轻轻笑了，"真的？"
“比蒸功夫还真！”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文杰感到一阵冲动，他想说很多，想告诉她自己这段时间是如何在广东的雨夜里想起她，想说自己每次看到她发朋友圈都会心动，想说...
反正，叶雨婷填满了自己的脑海。
"酒点马上到了。"叶雨婷提醒道，打断了文杰的思绪。
车子重新启动。文杰深吸一口气，"雨婷，我..."
"到了。"叶雨婷把车停在酒店地下停车场，"要我扶你上去吗？"
文杰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他解开安全带，却迟迟没有下车。沉默在车内蔓延，只有引擎轻微的震动声。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叶雨婷笑了，"你先说。"
文杰鼓起勇气，"雨婷，一起上去吧，你睡床，我睡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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