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三十分,铜制闹钟的滴答声戛然而止。邱锦书在铃声响起前就睁开了眼——这是在韩国当练习生时烙下的生物钟,无论多晚结束训练,总会在破晓时分自然苏醒。她轻手轻脚掀开蓝印花布窗帘,晨光如纱般漫进四合院的东厢房,照得八仙桌上的青花瓷瓶泛起温润的光。
推开门扉的瞬间,老木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庭院里的石榴树抽了新芽,去年离家时刚栽下的月季已经爬满竹篱。邱锦书深吸一口气,北京特有的晨雾裹着槐花香沁入肺腑,远处传来鸽哨空灵的回响,恍惚间又回到了扎着羊角辫在胡同里追风筝的童年。
"这么早就醒了?"低沉的男声从月亮门传来。父亲邱建国身着迷彩运动服,臂弯搭着军绿色毛巾,古铜色的面庞还带着晨露的湿润。作为武警特战中队的司令员,他肩背永远挺得笔直,此刻却微微弯着腰系鞋带,动作里藏着少见的柔和。
邱锦书小跑过去,运动鞋踏在青砖上发出清脆声响:"在首尔时每天五点半就开始体能训练,倒时差都没倒过生物钟。"她仰头望着父亲,注意到他鬓角的白发比去年更多了些,"爸,您还是每天跑十公里吗?"
邱建国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要不要比比?当年是谁哭着喊着要我背着跑完胡同的?"父女俩相视而笑,记忆瞬间涌回初中那年。中考前压力大,她总在晚自习后缠着父亲夜跑,从四合院一路跑到后海。父亲宽厚的背影永远在前方三步,时不时回头确认她的脚步。
换上行李箱最底层的under arour运动套装,邱锦书对着穿衣镜扎紧马尾。镜中人眉眼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下颌线条凌厉如刀刻,唯有左眉梢那颗小痣还带着儿时的印记。她特意戴上了proise five的应援手环——黑色硅胶材质,内侧刻着五个团员名字的缩写。
两人沿着什刹海慢跑时,薄雾正慢慢散去。湖面泛起细碎金光,晨练的老人们在岸边打太极,招式行云流水。邱建国突然开口:"你妈昨晚查了你们团的演唱会视频,戴着老花镜研究了两个小时舞美设计。"他的语气平淡,却难掩骄傲,"她说你们在悉尼那场暴雨里的即兴改编,比专业导演设计的还精彩。"
邱锦书的脚步顿了顿。悉尼站的意外至今历历在目:瓢泼大雨浇灭了舞台灯光,她带着队员们临时改成清唱,观众席的手机灯光却汇成了星海。"其实当时腿都在发抖。"她低声说,"但想到出道前您说的'军人在战场上,越是绝境越要亮剑',就突然有了力量。"
邱建国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个动作让邱锦书眼眶发烫。十二岁那年她被星探选中,父母沉默了整整一周。最后是父亲拍板:"去闯吧,但记住,不管舞台多大,脊梁骨得挺直了。"此刻他指着远处晨跑的少年们:"就像那些新兵,摔得满身泥才练得出真本事。"
路过南锣鼓巷时,邱锦书指着一家糖画摊:"记得我十六岁生日吗?您偷偷带我来这儿,结果被妈抓包说不控制我甜食。"父女俩笑作一团,那年父亲举着孙悟空糖画挡在她身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晨光完全驱散薄雾时,两人已绕着鼓楼跑了两圈。邱锦书的运动手环显示心率142,这对在韩国经历过地狱式训练的她不算负荷。但父亲额头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让她忍不住放慢脚步:"爸,歇会儿?"
"小瞧你爸?"邱建国加快步伐,迷彩服被晨风吹得鼓起,"去年带新兵拉练,五公里负重跑我还拿了第一。"他突然转头,目光灼灼,"听说你们在韩国每天训练十五个小时?"
邱锦书点点头:"刚开始脚指甲全磨掉了,金雪躲在练习室哭,最后我们五个人抱在一起啃止疼片。"她想起成团夜的庆功宴,五个女孩捧着奖杯却都在打瞌睡。但当《star trail》的旋律响起,她们又立刻满血复活地跳起了练习过千遍的舞蹈。
回到四合院时,母亲王洋正站在葡萄架下张望,手里端着两碗绿豆汤。邱锦书接过碗,冰糖的清甜混着绿豆的沙软在舌尖化开,恍惚间又成了那个在院里追蜻蜓的小女孩。父亲仰头喝完汤,喉结滚动间,她突然发现这个永远如山般坚毅的男人,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晨跑的疲惫渐渐袭来,邱锦书却舍不得回房休息。她靠在垂花门上,看着父亲开始擦拭心爱的老二八自行车,母亲踮脚给月季修剪枝叶。晨光为家人镀上金边,鸽哨声再次掠过四合院上空。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藏着她奔赴星辰大海的底气。
绿豆汤的清甜还萦绕在舌尖,王洋用围裙擦着手从葡萄架下走来,修剪花枝的剪刀在晨光中闪着银亮。"锦书,要不要回四中看看?"她望着女儿被晨跑染得绯红的脸颊,鬓角碎发黏着薄汗,"听说老槐树下的紫藤又开疯了,把宣传栏都快遮住了。"
邱锦书握着粗瓷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碗壁沁出的水珠滑进掌心。记忆如潮水漫过老校门斑驳的红漆——高三那年她抱着物理竞赛题集穿梭在走廊,发梢总沾着练习室的木屑;午后阳光斜照进实验室,她调试着电路模型,窗外足球队的欢呼声和蝉鸣混作一团。那时的她左手攥着清北的录取通知书,右手捏着韩国经纪公司的邀约合同,像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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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四中校服改成藏蓝色了。"邱建国突然开口,他正用绒布仔细擦拭自行车链条,金属零件在他掌心泛着冷光,"上次去接你妈,看见操场翻新了,塑胶跑道红得晃眼。"这句话让邱锦书鼻子发酸,原来父母一直默默关注着她青春记忆里的坐标。
王洋在石桌边坐下,摘下沾着花瓣的眼镜:"这两个月假期,要不要去旁听几节大学课?考古系新开了唐代陶俑专题,你小时候不是总缠着我讲唐三彩?"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温柔而审慎,"或者去经管学院,学学怎么打理工作室"
"妈,我真的能去吗?"邱锦书的声音有些发颤。首尔练习室的白炽灯突然在眼前闪烁,那些为了舞蹈技巧熬红的双眼,那些用咖啡硬撑过的凌晨,此刻都化作胸腔里翻涌的热流。19岁的她,既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女团队长,也是本该坐在大学课堂里的少女。
"傻丫头。"王洋伸手抚平她翘起的发梢,"清北的教授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她从围裙口袋掏出张烫金请柬,"下周有场敦煌壁画修复讲座,主讲人是你陈伯伯,去听听?就当提前感受大学氛围。"
邱锦书盯着请柬上飞舞的飞天图案,突然想起出道前的那个雨夜。她把自己锁在书房,录取通知书和合同在台灯下摊成两道刺眼的光。父亲踹开房门时,她正攥着撕碎的通知书哭泣。"后悔就现在去追回。"父亲把撕碎的纸片拼在桌上,指节重重敲着清北的校徽,"但如果选了另一条路,就别回头。"
"我想去。"邱锦书突然说,晨光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明天就去四中,然后跟着您去听讲座。"她低头看着proise five的应援手环,黑色硅胶与请柬的烫金形成奇妙的对比,"在首尔时总想着,等红了一定要回母校看看。现在才发现,有些风景不能等。"
邱建国跨上自行车,老旧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走,载你去买宣纸。"他冲妻子挑眉,"当年锦书物理竞赛获奖,就是用我买的草稿纸演算的。"王洋笑着摇头,转身回屋取遮阳帽,檐角的风铃被穿堂风拨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上,邱锦书环抱着那宽厚的脊背。胡同里槐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光影。她突然想起纪风——那个总在足球场上追逐阳光的少年,此刻是否也在某个训练场上挥汗如雨?风掠过耳畔,带着槐花的甜香,却吹不散她心中渐渐明晰的渴望:她要在舞台与课堂之间,走出独属于邱锦书的轨迹。
当北京四中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响起时,陈立文正对着窗外的老槐树出神。春末的槐花簌簌落在办公桌上,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抱着竞赛奖杯从树下跑过,发梢沾着细碎的花瓣。教导主任的声音透过听筒炸开:"陈校,邱锦书邱锦书说想回母校看看!"陈立文握着听筒的手猛地收紧,茶水溅出杯沿,在教案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三十分钟后,校园广播里回荡起激动的通告:"全体师生注意,我校2018届杰出校友、国际女团proise five队长邱锦书即将返校!"消息如星火燎原,下课铃还未响起,高三教学楼的走廊已挤满踮脚张望的学生。有人翻出压箱底的旧校刊,指着封面上刊登的邱锦书竞赛获奖报道;美术社的学生火速在黑板上画下她的舞台形象,金色的麦浪里,少女戴着16号耳饰旋转的模样跃然纸上。
两小时后,邱锦书站在朱红色的校门前,黄铜门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父亲的二八自行车停在梧桐树下,邱建国倚着车把笑看女儿:"要不要我陪你进去?"她摇摇头,指尖抚过"北京四中"四个鎏金大字,记忆如潮水涌来——那个攥着物理竞赛题集在走廊狂奔的清晨,和好友分食糖葫芦的黄昏,还有在天台上偷瞄足球队训练的课间。
穿过雕花长廊时,下课铃突然响起。成群的学生从教室里涌出,藏蓝色校服汇成青春的河流。"那是邱锦书!proise five的队长!"不知谁喊了一声,走廊瞬间安静下来。邱锦书摘下口罩,露出标志性的微笑:"同学们好。"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后,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几个女生红着脸递上笔记本,手却紧张得直发抖:"学姐,我从你们出道就开始追了!"一个男生举着足球挤到前排:"学姐能不能给我的球衣签名?我也是校队的!"
陈立文带着一众老师匆匆赶来时,正看见邱锦书蹲在地上,认真地在每个本子上签名。她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发间别着银杏叶形状的发卡,恍惚还是当年那个在实验室熬夜的少女。"锦书!"老校长的声音有些哽咽,"欢迎回家。"他身后,教务处主任抱着厚厚的纪念册,里面是全校师生连夜准备的礼物。
校史馆里,邱锦书驻足在属于自己的展区前。泛黄的竞赛奖状、刊登着她文章的校刊、啦啦队夺冠的合影,甚至还有她高三时手绘的黑板报原稿。玻璃展柜里,清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静静躺着,旁边是proise five的专辑封面,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在此刻奇妙交汇。"当年你拒绝保送时,我可生了好大一通气。"陈立文笑着摇头,"现在才明白,有些翅膀天生属于更辽阔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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