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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幕 督政官杀人案——审判(2)
    “莫洛斯先生。”

    审判官并未听信指控方的一面之词。

    他转头对向另一边高台上孤独站立的少年,深吸一口气询问道。

    “针对指控方所述,您是否在案发当晚见过戈弗雷,并按对方所说,对其进行了攻击性行为?”

    全场目光集中在莫洛斯身上。

    “是。”

    他简单的肯定,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空间。

    整座歌剧院顿时响彻着不可置信的暴喝声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响。

    “肃静!肃静!”

    审判官的法槌再次重重落下,勉强压住因莫洛斯承认“见过并出手”而瞬间炸裂的歌剧院。

    “莫洛斯先生,”审判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再次确认道。

    “您承认在案发当晚,于伊黎耶岛,见过戈弗雷先生,并对他‘出手’?”

    “是。”

    莫洛斯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承认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承认了!”

    “天哪,他真的杀了人?”

    “不,不可能!莫洛斯大人一定有苦衷!”

    “什么苦衷能解释杀人?他可是督政官啊!”

    “审判官大人,证据确凿,快判他有罪!”

    “”

    各种声浪混杂着震惊、愤怒、失望和最后的挣扎,冲击着歌剧院的穹顶。

    支持者们脸色煞白,眼神动摇;反对者们则露出胜利在望的狞笑。

    高台之上,芙宁娜的身体猛地一晃,那抹精心维持的神性光辉彻底破碎,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和不解。

    他承认了?他为什么要承认?!那封信深渊魔物现在又是这样莫洛斯,你到底在做什么?!

    要不是仍有一线理智拉住即将崩溃的她,恐怕此时她早已放下所谓“神明的矜持”趴在栏杆上质问这位世界上最信任的“搭档”。

    在喧闹的观众席前排,那维莱特端坐着,淡紫色的眼眸如同深潭,倒映着眼前这场愈演愈烈的风暴。

    他眉头微蹙,并非因为指控本身,而是因为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审判的逻辑链条看似完整,证据环环相扣,但莫洛斯的态度,那份过于平静的坦诚,甚至带着些许刻意?

    这与他熟知的理性、严谨乃至对程序正义近乎偏执的莫洛斯截然不同。

    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壁垒,隔绝了他对这场审判进行真正“理性”评判的可能。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严肃的老者。

    是西索尔,莫洛斯曾经的得力助手,也是一位退役复律官。

    他察觉到那维莱特的困惑,压低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那维莱特大人,您是否也感觉到了?这场审判被精心设计过。”

    他的目光转向高台,望着那道倔强站立,但却模糊不清的身影,缓缓开口。

    “莫洛斯大人他拒绝了我作为代理人出席的申请,他坚持要独自面对。”

    那维莱特的目光扫过西索尔苍老的面容,但眼中的凝重更深了。

    “你果然也经历了。”

    西索尔一愣,“什么意思?”

    那维莱特收回视线,看向天平一端高高抬起的谕示机。

    “关于枫丹重大案件的审判,为保证审判的公正性,应交由审判庭,由审判庭决定裁决案件的审判官——”

    “以往,这类社会反响剧烈的案件多由我来处理。”

    那维莱特的话在西索尔的心中顿时敲响警钟。

    不,最高审判官大人还是谦虚了。

    何止“多由”?枫丹这么多年以来,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类似案件都该交由最高审判官处理!

    为什么,这次出席的审判官却并不是公正严明的最高审判官?!

    “他们拒绝交由我主持这场审判。”那维莱特眉心微不可察的蹙紧一瞬,“理由是避嫌。”

    “避嫌?”西索尔喉结滚动了几下,几乎要被气笑出声,“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那群该死的蛀虫,又重新爬回审判庭了?竟然用这么荒谬的谎言拒绝您的介入!”

    那维莱特正要开口,就在这时,提尔贝特伯爵那充满煽动性的声音再次盖过嘈杂,他脸上带着猎人终于将猛兽逼入绝境的狂喜。

    “肃静!肃静!诸位,你们听到了!尊贵的莫洛斯先生亲口承认了!”

    他猛地指向莫洛斯,声音因亢奋而尖锐,“他见过戈弗雷!他对戈弗雷出手了!现在,就让这无可辩驳的罪证,彻底钉死这个伪善者的棺材板!”

    他转身,指向由两名警备队员抬上来的新证物板。

    上面是几张放大的现场照片和一份详细的地理位置报告。

    “这是证明他的抛尸嫌疑!”

    “案发次日清晨,晨曦微露之际,有不止一位早起的渔民和商旅,亲眼目睹了我们的莫洛斯先生,独自一人,伫立在伊黎耶岛西侧最荒僻的海岸边!”

    他指向照片中一个标记出的礁石区域,那里残留着一些模糊的脚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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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那里做什么?欣赏日出吗?不!更关键的是——”

    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另一张照片,那是几滴在灰白色礁石上显得格外刺眼的暗红色痕迹,“就在他站立区域附近,我们发现了这些滴落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液!经执律庭法医严格的比对鉴定,这些血液,与在案发现场喷溅的、属于戈弗雷先生的血液,完全一致!”

    他环视全场,眼神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诸位,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莫洛斯在‘斩杀’了戈弗雷之后,并非像他狡辩的那样‘清理深渊魔物’,而是将这位可怜的异国旅者——一个尚未完全异变、甚至可能还在挣扎求救的人,拖行至海边,意图将其投入冰冷的大海,毁尸灭迹!”

    “这些滴落的血迹,就是他搬运尸体时留下的铁证!若非潮水未至将其冲刷干净,若非目击者恰巧出现,这滔天罪行,恐怕就要顺着洋流飘向不知何处的海洋深处!”

    这个指控极其恶毒,将莫洛斯瞬间描绘成一个冷酷残忍、杀人后还要毁尸灭迹的凶手。

    观众席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一些原本支持莫洛斯的人,眼神也开始剧烈动摇。

    芙宁娜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提尔贝特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立刻指向最后一块展板,上面是一个码头工人的画像和一份简陋的证词记录。

    “最后的证据,作案动机!”

    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揭示真相”的激动,“光有行凶和抛尸还不够!我们还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督政官,不惜对一位寻求帮助的异国旅人痛下杀手的理由!”

    他展开那份证词,大声朗读。

    “‘我叫汤姆,在柔灯港扛了三十年货物。那天下午,大概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亲眼看见,那个穿得挺讲究的外国男人,跟莫洛斯大人就在仓库后面那条小巷子里吵起来了,吵得非常凶。’”

    “‘那个外国男人好像很生气,指着莫洛斯大人的鼻子骂,说什么‘骗子’、‘枫丹的正义就是个屁’!莫洛斯大人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最后他好像低声吼了句什么‘闭嘴’还是‘滚开’,一把推开那男人就走了,只留下他气得在后面跳脚。’”

    提尔贝特合上记录,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

    “各位!这就是动机!一个卑微的旅者,因为不满枫丹的‘正义’未能及时救助他,或是对督政官大人提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请求被拒绝,于是怀恨在心,当街辱骂!”

    “这无疑深深刺痛了我们这位自诩为‘正义化身’的督政官大人那‘高贵’的自尊!于是,他怀恨在心!于是,他精心策划了这场‘偶遇’!于是,他在夜深人静时,将满腔的怒火,化作了‘裁决’枪膛中夺命的子弹!这不是什么误判魔物!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是谋杀!”

    他猛地转向审判官,声嘶力竭地喊道。

    “审判官大人!人证物证俱在!动机明确!行凶过程清晰!抛尸意图昭然若揭!莫洛斯亲口承认出手!此案,铁证如山!请即刻宣判,以慰无辜亡魂!以正枫丹律法!”

    整个欧庇克莱歌剧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或惊恐、或愤怒、或绝望、或期待,都聚焦在审判官和被告席上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芙宁娜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她看向莫洛斯,眼中充满了祈求,祈求他能反驳,能拿出证据,能撕碎这精心编织的罗网。

    那维莱特眼中的困惑达到了顶点。

    码头工人的证词出现得过于“及时”,动机的推断也显得牵强附会。

    但,莫洛斯为何不反驳?为何沉默?他看向身旁的西索尔,老复律官紧抿着嘴唇,微微摇头,眼神中的愤怒与无力更重了。

    审判官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莫洛斯,那眼神里混杂着公事公办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被指控方,莫洛斯先生。针对指控方提出的新证据——关于你次日清晨出现在抛尸嫌疑地点及发现被害人血迹,以及关于你与被害人生前存在激烈冲突的证人证词——你是否需要反驳?或者,你还有什么要陈述的吗?”

    在万千目光的聚焦下,在提尔贝特伯爵毫不掩饰的得意注视下,在芙宁娜几乎要崩溃的祈求中,在那维莱特深沉的审视下,莫洛斯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审判官,掠过表情各异的人群,最终,定格在那台沉默的、散发着冰冷辉光的巨大机器——谕示裁定枢机上。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弧度,转瞬即逝。

    然后,他对着审判官,清晰而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提尔贝特几乎要控制不住狂笑出声。

    审判官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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