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孔立的惨叫声达到了顶点,变成了某种野兽垂死的哀鸣。他右手猛地扔掉了那柄短刀,徒劳地想去抓住自己那喷涌鲜血的左小臂,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保持跪姿,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翻倒,在冰冷的席子上疯狂地翻滚、抽搐,绛色的单衣迅速被大量涌出的鲜血浸透、染黑,变得沉重而黏腻。
鲜血随着他的翻滚四处飞溅,在光滑的地面上拖曳出惊心动魄的轨迹。
那名粗短脖子侍从的一条腿猛地往下一蹲,用膝盖精准地压住还在疯狂扭动的孔立的肩膀,一手铁钳般抓住孔立那不断喷血的断腕,另一手极其熟练地用白布条死死缠绕上去,动作粗暴而高效,没有丝毫怜悯。
孔立的脸已经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额头上青筋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他的嘴巴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张合着,鼓动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眼神涣散游离,眼看就要彻底昏迷过去。
麻脸侍从容地将染血的佩刀在孔立的衣袍上随意蹭了蹭,收入鞘中。他一把抓住孔立的右臂,粗暴地将其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几乎是将奄奄一息的孔立连拖带扛,像对待一袋垃圾般,迅速拖出了大堂门口,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痕。
那名粗短脖子的侍从则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那只掉落在地、尚且微温的断手掌,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仿佛早已排练好一般,两名穿着短褐、低眉顺眼的给使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和抹布小跑着进来,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地开始用力擦拭席子上、矮几上、甚至溅到柱子和墙壁上的所有血迹。水很快被染红,又被迅速换掉。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除了空气中那无法立刻散去、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味,以及地板上几处一时难以擦净的暗红色渗入痕迹,孔立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几乎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大堂恢复了之前的庄严肃穆,仿佛那残酷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船岳,”苟曦的嘴角拖着一丝心满意足、近乎愉悦的细微微笑,仿佛刚刚欣赏完一场精彩的戏剧。
他语气轻松地转向马清,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继续说。”他顿了顿,做出一副费力思考的样子,一手放在案几上,抬着眉头,眼神“困惑”地望向他的幕僚们,“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回使君,”长史立刻睁着他那双焦距奇特的斗鸡眼,努力做出仰望思考的姿态,第一个开口回答,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晰,“方才正说到兖州的防务。”
这是马清进了这间堂屋后听到的幕僚说的第一句话。
“固若金汤!”陈虎立刻接口,为了加强语气,他甚至兴奋地猛地做了一个拍击案几的动作,但手掌在即将接触桌面时却巧妙地悬停住了,并没有真正发出声响,那姿态夸张而虚伪。
“是,是说到防务了。”主簿也连忙朝苟曦点头附和,他生就一副刚正不阿的国字脸,此刻发出的声音却细弱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哼,有使君在,兖州绝不会出任何问题!”别驾瓮声瓮气地说,大手一挥,试图盖过所有声音。
“不然,”谢仟却撇了一眼过于乐观的别驾,肥胖的脸上露出一丝故作深沉的忧色,“眼下,恐怕就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别驾被噎了一下,悻悻地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
又要在防务上做文章了。马清心中一片冰冷,暗自想道。苟曦导演的这出血戏,高潮已过,下一幕的矛头,终究还是要落到他和东平郡的头上。
“哦,对,说的是陆上防务,”苟曦仿佛才从之前的血雨腥风中抽离出来,轻松地转过身子,换上一副极其亲切、近乎推心置腹的眼神看着马清。
“可我真正忧心的,是在水上啊。”他叹了口气,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仿佛勾勒着无形的河流图。
“兖州水网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而你的东平郡,更是汶、济二水交汇之所,堪称枢纽。相比陆路,这些蜿蜒水道,才是咱兖州真正的血脉,是命脉所在!”他的语气加重,强调着重要性,随即又皱起眉头,露出忧色,“可如今,水路的防务实在太过单薄,各自为政,不成体系。我思虑再三,想单独成立一支精锐水军,统管兖州全境所有水路、漕运及防务。如此,一旦战事突起,各郡兵马粮草便可藉水路快速调配支援,如臂使指。”
他说着,双手又无意识地拿起案桌上那枚冰冷的“睚眦”铜牌,在指间熟练地翻转玩弄着,金属边缘偶尔折射出一点幽光。
“这件事在我心里盘桓已久,一直难以决断。今日正好,船岳你也在,便想听听你的高见。你意下如何?”他抬起眼,目光看似征询,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凌厉,却如潜藏的刀锋,刺向马清。
苟曦这番见解,竟暗合古今兵要,直指运输与机动性的核心。马清心中不由一震,对此人的军事才能和战略眼光又添了一重深刻的忌惮与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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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兵器时代的战役,所谓优势,归根结底是力量投送的优势。在具体战术层面,几乎所有的以少胜多,都依赖于在关键节点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部优势。而达成这一切的基础,便是军队的快速运动与反应能力。
相比耗费巨大、速度缓慢的陆路运输,水路运兵输粮,其速度与效率无疑高出数倍,省时省力。将散落各郡的水路权力收归一支统一的水军管辖,对于提升兖州整体军事实力,确属必要之举。
于公于理,这样的提议马清自然无法反对。而于私,苟曦特意在此场合征求他的意见,无论其本意如何,至少在面子上给足了他这位新任太守尊重。
“使君高见!”马清朝苟曦微微欠身,声音清亮而肯定,“用兵之道,贵在神速。谁能更快地调配军队,谁便能占尽先机。成立一支强健的水军,统辖全州水道,对于巩固兖州防务,实乃必要之举,下官深表赞同!”他挺直胸脯,言辞凿凿,显得极为支持。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对面的陈虎,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弹动了一下,仿佛是某种期待得到了满足。随即,陈虎故作轻松地将头颅微微向左右晃了晃,活动了一下脖颈。
这个细微到极点的动作,像一滴冰水骤然滴入马清滚烫的思绪中——他猛然惊觉,事情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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