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青青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大着肚子，还能背着孩子走很远很远的路。

    她以为自己坚持不下来，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爸爸说过，最难的事情便是坚持。

    人总是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阚青青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天生活泼，好动。

    就跟小屁屁上长刺了一样，总是坐不住，觉得学医太苦了，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想学。

    家人宠着她，总是变着花样哄着她学医术，师哥和她性子相反，他为了学医能一直坐到屁股生疮。

    当年下放，家人肯定知道她吃不了苦，才让她嫁人的吧？嫁人苦，也比下放苦好。

    阚青青想起小时候。

    她生病了，爸爸也这样背着她哄着她，可如今她长大了，她也背着自己孩子哄着自己孩子。

    走进医院，值班的医生见她大着肚子还背着孩子，赶忙上前从她背上抱下孩子。

    沉重的后背一松，她才放开了发软的双手松了一口气，她很累，但依旧不能休息。

    孩子需要妈妈帮助，她让星星看着月月，她去挂号，去缴费，跑上跑下，汗水浸湿了里衣。

    为了方便背孩子，她没有穿太厚的外套，这薄薄的外套挡不住寒冷让她打了一个冷颤。

    “孩子爸爸呢？”医生问。

    阚青青大着肚子背着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医生不放心，给月月做了检查后。

    也给她做了检查，“还好，孩子没事，你下次不能这么虎了，大着肚子还背着孩子来看病。”

    “女人嫁人不就为了有个男人遮风挡雨，你不能太逞强，下次有事喊孩子爸爸来。”

    “男人皮糙肉厚精力好体力好，他们不用怀孕，重活体力活就应该让他们干。”

    过年，男人不在家，说出去都没人相信，阚青青揉了揉发酸的手，“我男人死了。”

    没死，跟死了一样。

    医生愣住了，拿着笔的手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显然，他没想到阚青青男人死了。

    他说，“那你也不容易，你一个女人怀着孩子，还带两个孩子，你公公婆婆不管吗？还有你娘家人呢？”

    要给孩子输液，医生在给月月做皮试，阚青青回答道，“公婆没有和我住一起，我娘家人不在北市。”

    过年了，医院也很冷清，值班的医生不能回家过年，便和阚青青聊起了家常。

    见阚青青冷的瑟瑟发抖，他将火炉子提到她面前，起身倒了热水给她和她的孩子喝。

    喝了一杯热水后，冻僵的身体才暖和很多，连没有血色的唇，都有了颜色。

    医生让月月住院观察，过年，医院人少，空出很多床位，到时候她只交一个床位费。

    可以带着另外一个孩子可以在空床上睡一觉，这样大冷天也不用来回跑了，也不用多缴费。

    但有病人入住，就得让，医生也是为了他们母子三人考虑，阚青青很感激。

    她缴了住院费，护士带着他们来到病房，阚青青不能睡，孩子还要输液，她得看着。

    她让两个孩子睡，怕冷，门窗都关着，床上有被子，盖着睡觉也不会太冷。

    在病房里，阚青青听到医生嘱咐护士多照顾一下她和两个孩子，说她男人死了，家人都不在身边。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撒谎不太好，可是她又不想过多解释，她也不知道方卫国去了哪。

    或许在姜明月家里过年，陪着姜明月和她两个女儿，她懒得去问，也懒得去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空泛白，过年了，商店都关门了，想吃东西还得回家做。

    她还不能睡，还得为孩子做吃的东西，她揉了揉有些发困的眼，站起身来时双眼发黑。

    差点没站稳栽倒，幸好有人扶了她一把，等她眼睛恢复视觉，是昨夜值班的医生。

    他下班了，没穿白大褂，他扶着阚青青让她坐在凳子上，小声问，“没事吧？”

    “没事。”阚青青答。

    医生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她是个可怜人，他提了一些饼干鸡蛋糕和两个饭盒来。

    “现在外面商店都关门了，我知道你和孩子没东西吃，我让我媳妇多带了些饺子和菜粥过来给你们吃。”

    “你吃点东西就睡觉，别在继续熬着了，我跟护士打了招呼，让他们帮着你看着孩子。”

    “谢谢。”阚青青鼻子微酸。

    医生没走，他让阚青青和星星吃饺子，至于月月吃不下饺子，他则喂月月吃点菜粥。

    医生问，“你在北市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可以联系的吗？你一个孕妇需要人照顾，不可能再照顾两个孩子。”

    “有。”阚青青答。

    听到有，医生松了一口气，“那你吃了东西联系一下亲朋好友，我办公室有电话，你让他们来。”

    “谢谢。”阚青青说。

    大年初一得吃饺子或者汤圆，他们家没有包饺子，也没弄汤圆，却不想还是吃上了。

    阚青青咬了一口，是白菜猪肉馅的饺子，好吃，在糟糕的时候吃上喜欢的东西，心情都好很多。

    累了一晚上阚青青没胃口，她吃的不多，护士帮忙给她看孩子，医生带她去办公室打电话。

    昨儿出门着急，王屠夫给的电话号码没有带来，她只能试着给师哥医院打电话了。

    电话嘟嘟两声，电话接了，是其他人接的电话，说宋医生回家陪孩子过年去了。

    现在不在医院，问她是谁，听到她叫阚青青，那人说认识她，阚青青是宋医生的师妹。

    宋医生特意叮嘱过，要是他师妹打电话过来，不管他在不在医院都要通知他。

    那边人问阚青青有什么事，他们可以帮她喊人，阚青青喉咙一哽，说自己在医院。

    那边人听到她在医院，立刻大声喊人，让他们去喊宋医生，宋医生说了她师妹家人不在这边。

    出了事，只能找他。

    听着电话另一边的对话，阚青青握紧了听筒，手指用力微微泛白，血管清晰可见。

    不管别人怎么说师哥不好，让她提防师哥，但她一直都知道，师哥从小到大都值得她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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