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祸不单行,这边山西总兵王朴刚走,军粮官刘荣就神色匆匆地赶来禀报:“大人,大事不妙,军中余粮已不足三日,请大人速速决断!”
卢象升闻言大惊,急忙问道:“户部不是每三日拨付一次粮草,怎会余粮不足?莫不是被你贪墨了去?”刘荣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地,急切解释道:“大人,大军刚到时,户部确实拨付了三日粮草。可自从大人您从陛下那回来之后,户部便再没向咱们拨付过一粒粮食。”
卢象升眉头紧皱,追问道:“那你没去找他们讨要吗?”
刘荣一脸无奈,诉苦道:“大人,怎会没去?可每次去,户部那边的人都以各种理由推诿。一会儿说张员外郎不在,无法用印,一会儿又说司库不在让我等。这一等,便是数日。如今军中粮草已然告急,还请大人想想办法啊!”
卢象升听闻,心中已然明白几分。这时,刘荣偷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据属下探听到的消息,此番乃是兵部尚书杨嗣昌杨大人从中作梗。”
卢象升一听,顿时怒目圆睁,愤怒地骂道:“杨嗣昌这个小人,居然因为政见不同,就置国事于不顾,将我这万余精锐大军的性命视同儿戏!”说罢,他气得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儿,卢象升强压怒火,努力镇定下来,说道:“无妨,清宛县令左其人是我故交,待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先挪些粮草过来救急。”
然而清宛县令左其人,整日盘算着如何讨好上官升官发财,早就听闻杨嗣昌与卢象升不合,见了卢象升的亲笔信后如何不知该怎么站队?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对着前来求粮的军粮官刘荣冷哼道:“如今局势动荡,这粮饷运出去,说不定半道就被清军劫了,我可担不起这风险,你还是让卢督师去巡抚大人那里问问吧。”
真定巡抚张其平则更是个趋炎附势之徒,早已听闻杨嗣昌对卢象升的不满,哪敢违抗杨嗣昌的心意,连府门都没让刘荣进。卢象升又向兵部送去告急的文书,可就像投入深渊的石子,毫无回音。
饥饿的阴影开始在士兵们中间蔓延,疲惫如藤蔓般缠上每一个人的身躯,士气也如被霜打的庄稼,渐渐低落。但卢象升每日都会迈着坚定的步伐巡视军营,他看着士兵们憔悴的面容,心中满是疼惜。他经常走进营帐,从自己的干粮袋里拿出不多的口粮,递给那些饿得眼冒金星的士兵,说道:“兄弟们,咱们是为了家国而战,这点苦不算什么,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定能击退敌军!”士兵们看着卢象升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拍着胸脯发誓要追随卢督师干到底。可是眼看着每天一干一稀的饭食变成了两稀,而且这稀粥里的米粒还越来越少,不少人抵挡不住饥饿的煎熬,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充饥,有的在周围野地里冒着严寒挖开积雪,寻找地下的草根,有的拿刀去剥路边的树皮,还有的干脆晚上把号衣一脱,乔装土匪半夜翻墙去偷地主家的鸡……卢象升虽然一向治军严谨,可是看着这群快要饿死的士卒们他的心真的软了!他长叹一声,只好对那些偷鸡摸狗的士卒睁只眼闭只眼,全当不知。
然而这些也只是杯水车薪!因军中粮食极度匮乏,卢象升不得不削减派出斥候的数量,如此一来,大军更难及时探知敌军主力的动向。
而各地官府,在杨嗣昌等主和派的暗中唆使下,不仅拒绝为卢象升提供粮草,甚至连基本的情报也不愿共享。卢象升满心悲凉,自己身处大明国土,却仿佛置身于敌境,成了瞎子和聋子,对周围的敌情一无所知。这种孤立无援的处境,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奈与愤懑。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京畿地区的局势愈发危急,清军如蝗虫过境,连续攻破真定、河间等十几处州县。消息传入京城,朝廷内部顿时一片慌乱。大臣们在朝堂上争吵不休,互相指责,却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应对之策。内阁首辅刘宇亮平日里夸夸其谈,此时眼见局势紧张,为了在皇帝面前刷一波存在感,表现自己的忠诚担当,也是害怕崇祯皇帝问计于自己,便想了个馊主意—主动请缨去前线!
刘宇亮先是在朝堂上极力贬低卢象升:“卢象升统领天下勤王精锐,却徒耗钱粮,畏敌不前,至今都毫无建树。名为督臣,实为尸位素餐之徒!臣虽不才,愿去前线以代之,为国效力疆场,定不辱使命。”他本以为崇祯皇帝知晓自己从未带过兵,不会真派他去前线,只会勉励自己几句,今天也就算是过关了。
哪料崇祯皇帝近日正为战事焦头烂额,听了刘宇亮这番话,顿时怒从心头起,怒火攻心之下,当场便下旨:“卢象升畏葸不前,革职听勘,着刘宇亮代之总督天下勤王兵马!”
刘宇亮一听,吓得面如土色。他深知前线战事凶险,自己哪有什么军事才能,这一去说不定就性命不保。他急忙朝杨嗣昌打眼色,眼神中满是哀求,希望杨嗣昌能帮自己说情,推掉这个要命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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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嗣昌心中暗自冷笑,他虽然与卢象升政见不合,向来对卢象升主战的态度不满,心眼小、度量窄的他,没少给卢象升使绊子。但他也清楚卢象升的本事,卢象升善于用兵,只有他能在现今这般艰难处境下稳住局面。而且,他与刘宇亮同朝共事多年,更是深知刘宇亮是个什么货色。刘宇亮不过是个纸上谈兵之辈,若真让他代替卢象升,恐怕宣大那一万多精锐兵马,真就要葬送敌手了。
杨嗣昌思索片刻,觉得此时保住这一万多精锐对自己接下来的主和有着关键作用,只有这支大军在才能对入关劫掠的清军产生牵制,使之忌惮自己,才有坐下来和谈的可能。而且若刘宇亮去了前线战败,自己这个兵部尚书也脱不了干系。于是,他上前一步,建言道:“陛下,卢象升虽与臣于战和之策上的政见有所分歧,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深得宣大将士军心,若此时冒然临阵换将,恐军心不稳。刘首辅虽有心为国效力,但前线局势复杂,非他所擅长。不如仍由卢象升总督军事,刘首辅前往督察军情即可。”
崇祯帝听后,心中暗自觉得杨嗣昌心胸宽广,对于与自己政见不合的人,都能从大局出发为其说情,不禁对杨嗣昌愈发器重。因此,崇祯帝最终点头同意收回成命,但仍下旨申斥卢象升畏敌不前。
刘宇亮听到皇上收回成命之后,如蒙大赦,暗自松了一口气,对杨嗣昌感激涕零,心中想着晚上一定要亲自去拜见杨嗣昌以表感谢。
卢象升接到崇祯皇帝申斥自己的旨意后,心中苦涩万分。自己满腔拳拳报国之心,一心只为大明江山社稷,为陛下分忧解难,换来的却是陛下一纸申斥。想到此处,他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窖,拔凉拔凉的。
然而,卢象升对陛下的忠诚并未因此动摇,反而心中隐隐有了一丝死志。他暗自决定,要带着部队去找清军主力,决一死战。若能侥幸获胜,也算对陛下、对天下人有个交代;即便战死,也能以死明志,向陛下证明自己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证明自己对大明的忠诚至死不渝。
但卢象升并未将这份心思表露在脸上,他依旧神色镇定,召集诸将,慷慨激昂地说道:“吾等深受国恩,今国家有难,正是我等以死报国之时。虽吾等兵力单薄,又面临缺粮困境,但虏寇手中有粮!只要吾等齐心协力,与敌军决一死战,定可杀散敌寇,上可保我大明江山社稷,护我黎民百姓周全,下可解我缺粮囧境!”
众将听了他的陈词,热血瞬间涌上心头,纷纷握紧拳头,大声回应:“愿追随督师,与清虏拼个鱼死网破!”卢象升看着眼前这些忠诚的将士,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随后,卢象升增派斥候,加大侦察力度、扩大侦察范围。终于在三日后,有斥候快马加鞭回报,称在巨鹿附近发现清军主力,人数约有一万余人,正在围攻巨鹿县城,县城岌岌可危。卢象升听闻后大喜,觉得这股敌军人数与自己兵力相当,自己率军前往,未必没有获胜的可能,而且军粮已然告急,于是决定放手一搏。他即刻率领大军,火速前往巨鹿。
第二日下午,卢象升的军队与清军在巨鹿贾庄遭遇。卢象升所部因缺粮缺饷,不少士卒都做了逃兵,此时随他抵达战场的已不足万人之数。(有说五千,作者认为过少,故以万人计算)
卢象升身着为父守孝的白色布衣,内里套着坚硬的铁甲,手持一口重达三十六斤的大刀,威风凛凛地立于阵前。他身后,杨国柱、虎大威等将领也是神情坚毅,各率所部严阵以待。
清军主将多尔衮统领大军万余人见卢象升果然上当领军前来,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卢象升,你进了我的口袋里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了!”他大手一挥,苍凉的螺号声呜呜地响起,满清大军立刻列阵相迎。
双方先是以火炮、弓箭互射,一时间,炮弹、弓箭如雨点般落下,喊杀声震得大地都仿佛在颤抖。双方互射半晌,双方弓箭手累得都抬不起手,箭雨逐渐稀疏,明军火炮也因持续高强度发射导致炮膛发红,无法发射炮弹。多尔衮一声令下,清军重甲步兵开始列阵推进。
卢象升也不含糊,他虽是文官出身,但勇力过人。他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冲向敌阵,所到之处,清军无一合之将。他的亲兵们紧紧跟随,中军参将于得龙忠心护主,见有清军箭矢射向卢象升,毫不犹豫地飞身挡在身前,被利箭射中数处,却依旧咬牙坚持,最终因失血过多坠马而亡。
战斗愈发激烈,双方陷入胶着。然而,战事突变,有斥候来报,大军身后又出现一支万人的清军,左侧也有清军约万人包抄而来。转眼间,卢象升部被三万清军重重包围。但明军将士们毫不畏惧,在卢象升的鼓舞下,奋力拼杀,毫不退缩。
激战一直持续到天黑,清军终于暂时退下,在离卢象升大军约三里外的东、西、南三面扎营,采取围三缺一的方式将明军围困起来。卢象升深知局势严峻,下令大军就地扎营,迅速挖掘壕沟,布置防御工事,等待援兵到来。然而此时正是隆冬时节,地面冻得杠杠硬根本刨不动!而且将士们激战半日,人困马乏,体力也到了极限。卢象升无奈也只得下令将大车围在外面,以杂物堵塞缝隙,再把所有火炮架上去,形成一道临时的简易防御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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