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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72章 真假!
    天色微阴,乌云如潮,从远山间缓缓压来。

    琼州官道沿着连绵山岭蜿蜒曲折,曲折之间,忽高忽低,时而通坦开阔,时而隐于山林之中,似一条潜藏于世的墨龙,蛰伏不动,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山风自高处吹来,卷起松枝颤抖的簌簌之声,仿佛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也随之悄然蔓延。

    隆隆马蹄声由远至近,一支车队正行进在这段被称作“云松岭”的山道之上。

    十余辆马车缓缓而行,车帘紧闭,周围护卫皆着黑甲,腰佩长刀,目光肃冷。

    这般阵仗,即便远望,也叫人知晓此行绝非寻常商旅,反倒似是押送要犯,又或是某位贵人的密行。

    而在车队前方,铁拳骑着那匹膘肥体壮的灰马,眉头微蹙。

    他不时回头看看主车的方向,又扭头望向山道尽头,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身后,副将低声靠近,附耳禀报:“铁统领,蒙将军还未回来。”

    “都过了三日多了。”

    铁拳沉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话虽如此,他语气却未显急迫,只是目光中略微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前方云雾缭绕,山道转角处早已隐入浓雾之中。

    山林苍翠,枝叶繁茂,阴风阵阵,吹得他掌心微冷。

    忽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沉寂。

    铁拳眼神一凛,抬手做了个手势。

    片刻之后,前方雾气间,一道骑影奔来,正是身披黑甲的蒙尚元。

    铁拳这才微松一口气,立刻策马迎上,沉声问道:“前方可还安稳?”

    蒙尚元翻身下马,甲胄未脱,身上还沾了些泥迹,显然是亲自探路而回。

    他朝铁拳点了点头,未作多言,只是抱拳道:“我先去见夫人。”

    铁拳点头应道:“夫人在车中等你。”

    言罢,转身快步上前,来到主车车前。

    车帘垂下,香气隐约飘出。

    铁拳低声禀道:“夫人,蒙将军回来了。”

    车内一片寂静,似有香烟浮动,半晌才传出那道熟悉而清冽的女音:

    “让他进来。”

    铁拳躬身退开。

    片刻后,蒙尚元走上前来,轻轻掀起车帘,躬身一礼。

    “属下蒙尚元,参见夫人。”

    卫清挽今日一身绯红软纱,头戴珍珠银簪,静坐在车厢软榻之上,眉目淡然,手中执着一盏温茶,姿态端雅从容,仿佛身处宫中而非山野。

    她未曾抬头,只淡淡一句:

    “坐吧。”

    蒙尚元应声入内,收敛甲衣上的尘土,双膝跪坐于案几旁。

    他神情肃然,语气简练。

    “回夫人,属下已巡探过前方几十里地势。”

    “地形狭长,约两处弯道,三处陡坡,皆为埋伏之地。”

    “但目前未发现伏兵痕迹。”

    “另,官道右侧山体有明显滑坡迹象,昨夜山风过强,树根松动。”

    “属下担心山石滚落,已命人提前清理,并派三十人前往绕道开辟小路,以防不测。”

    卫清挽点了点头,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你走了多久?”

    “约三日多。”

    “有无异常?”

    蒙尚元摇头:“未见敌踪,但山中有三处兽行痕迹,疑似人为引兽误导视线,属下已遣人查探。”

    “另外,有几名斥候汇报,在一处山坳曾闻远处钟声三响,节律均匀,不似自然风铃,或有异象。”

    卫清挽略一沉吟。

    “……安排人继续盯着。”

    “你亲自去?”

    “是。”

    “为何不让副将前往?”

    “前方地形复杂,我熟悉。”

    卫清挽淡淡点头:“你很谨慎。”

    “此路多危崖密林,不容有失。”

    “后续三日内车队行进路径,按你建议调整。若前方再有险段,你需亲自踏查。”

    “明白。”

    她不再多言,只是抬手端起茶盏,轻轻一抿。

    车厢内沉默下来。

    窗外风吹枝动,细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山林潮气,冷而幽。

    蒙尚元神情肃穆,垂眸不语。

    似乎在等待下一道命令。

    但卫清挽并未再下令。

    她只是淡淡道了一句:“你退下吧。”

    “是。”

    蒙尚元起身一揖,缓步退了出去。

    车帘再度垂落,将车厢与外界隔绝。

    卫清挽目光平静,望着茶汤之中的浮叶发呆,良久未语。

    她并未察觉出异样,也没有多问一句。

    似是对这位旧部极为信任,亦或……一切尽在掌握中。

    而车厢之外,铁拳看着蒙尚元离开后微微皱了皱眉。

    他总觉得……蒙尚元今日的眼神,有那么一瞬,是晦暗的。

    像是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又或者,是说了太多,只没让人听懂。

    但那只是他一闪而过的直觉。

    他摇了摇头,将心头杂念压下,转身看向前方朦胧山道,低声吩咐:

    “让人小心些。”

    “今日雾重。”

    “这天,怕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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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日多前,晋王府。

    夜幕低垂,天色愈发沉暗。

    晋王府深处,重重院落皆已熄灯,唯独主殿西侧的偏厅内,灯火未灭,檀香袅袅,香雾萦绕。

    四方皆寂,唯有薄风从窗棂缝隙间悄然钻入,吹得纱帐轻轻晃动,似梦似幻。

    偏厅正中,一张雕花木案前,晋王一袭素黑寝袍,正负手而立。

    他站得笔直,背影嶙峋,在烛火映照下于墙上映出一抹幽影,仿若一尊伺机而动的猛兽。

    方才那一场密谈尚未散去的余味仍在空气中回荡。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良久未语,仿佛仍在回味着与蒙尚元那杯对饮之后的余韵。

    忽而,他抬手,指节轻敲案几,发出“笃笃”的脆响。

    声音虽不大,却在寂静夜色中格外清晰。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一名灰衣中年人快步入内,动作娴熟地关上门,低头行礼。

    “属下信服,拜见王爷。”

    晋王未回头,只是淡声问道:

    “刚刚离开的蒙尚元,一路可还顺利?”

    信服低头应道:“一路通畅。护送他出府的几名亲卫皆是属下安排,没有人跟踪。”

    晋王这才点了点头,似乎终于安下心。

    片刻后,他转身看向信服,眼神幽深,嘴角微挑,语气却依旧温和:

    “他走了。”

    “留下的,是许多问题。”

    信服垂手肃立,静静等待着主子的下一句。

    晋王却并未急于开口,而是转身走向窗前。

    手中执起一柄白玉茶匙,轻轻搅动铜炉上的茶盏,轻烟氤氲而起。

    屋内灯火不明不暗,将他脸上的神情渲染得深不可测。

    “信服啊。”

    他忽然出声,语调极轻,像是闲聊。

    “你跟了我多久了?”

    信服一怔,随即拱手道:“回王爷,十七年。”

    “那你说……以你对我的了解,我会信一个早在昌南王府最弱势的后,就开始效命昌南王党的旧部,会突然转投本王么?”

    信服低头,答道:“王爷心思深沉,属下不敢妄测。”

    晋王轻轻一笑,抿了一口茶,凉意滑入喉间,似酒似冰。

    他眯起眼睛,轻声道:

    “你不敢说。”

    “可我,敢说。”

    “我——是不信的。”

    “一个人,一旦忠过一次,就不会再轻易忠第二次。”

    “尤其是那种,替死之人。”

    信服听到这句话,眼神微微一变。

    晋王却依旧语气平缓,继续说道:

    “但偏偏——这样的人,才最好用。”

    “你信他不信,他自己都未必知道该信哪边。”

    “他若真想投靠,那自然是好事。”

    “他若心怀二意,也好。”

    “因为,他会怕。”

    “怕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他缓缓踱步回到案前,将茶盏放下,目光忽而转冷,盯着信服,语气一沉:

    “但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看他。”

    信服拱手,语气斟酌:

    “王爷,属下不敢妄言。”

    “不过属下以为,蒙尚元此人……”

    他顿了顿,轻声道:

    “或许是被夫人那边……逼得太紧。”

    “禁军之位固然尊崇,可他出身边军,心性不定,未必愿久困朝堂。”

    “而夫人如今掌控重权,车队有异,风雨欲来。”

    “他若是自保,确有可能。”

    “但若要深信不疑……”

    “尚需谨慎。”

    晋王闻言,淡淡点头,面无表情地摩挲着指间的扳指。

    良久,他低声笑了一句:

    “果然是你,一直最懂我心。”

    “我心里想的,与你说的几乎一样。”

    他放下手中物什,语气忽然轻松了几分。

    “这世上,有太多人以为,只要做得滴水不漏,就能骗得过我。”

    “可偏偏我最不信的,就是这种‘滴水不漏’。”

    “越是说得真切,越是演得自然,越可能有鬼。”

    信服垂眸:“王爷英明。”

    晋王看了他一眼,忽而低声道:

    “你说说看,蒙尚元此番带回来的情报中,有几分可信?”

    信服沉吟少许:

    “他说任直一在车队中,属下不信。”

    “若真有那等人物,车队何须遮掩?怕也早已嚣张跋扈。”

    “更何况……那位杀了付长功的黑衣人至今无名,卫清挽从未正面提起。”

    “他们或许是在虚张声势。”

    “故意抬高声势,阻王爷再动杀机。”

    “属下以为——此举虚多于实。”

    “再者,他言‘车队暗藏杀招’,劝王爷‘暂缓动手’,此言反倒令人起疑。”

    晋王闻言,缓缓勾起唇角。

    他淡淡道:

    “说得好。”

    “人啊,越是劝你不要动手,越是怕你真的动手。”

    “若换作我卫清挽,早早回京才是正途,又岂会在这半道磨磨唧唧?”

    “我不信她不急。”

    “我更不信,她这时候敢冒然赌一场‘天机榜第七’的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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