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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04章 香山之火
    卫清挽打量了一番冰蝶,在自己印象里,这小丫头似乎跟夫君接触的更多些。

    对于夫君,也更了解些。

    “那冰蝶呢?”

    “你怎么看?”

    冰蝶一直站得笔直,闻言方才开口,语气清清冷冷,却带着笃定。

    “奴婢不才,但始终相信——陛下不是糊涂人。”

    “他眼中之锐,奴婢曾亲见于临州。”

    “他若真想除谁,从来都不需动声色。”

    “新党如今虽然声势大,可正因如此,反倒不像是掌控全局之人。”

    “奴婢以为——陛下是在看。”

    “等他们走得足够远,他再动手。”

    “就像以前打仗一样,先放敌人露出破绽,再一剑封喉。”

    卫清挽听着,眼中光色微动。

    她轻声问:“可若这一次……他们没有露出破绽呢?”

    “或者说……他看走了眼呢?”

    冰蝶沉默片刻,终还是轻声道:

    “那奴婢……也愿相信陛下自有打算。”

    “若连他都信不过了,那这世上,怕是没人能保住这大尧了。”

    卫清挽望着她,许久不语。

    外头的风渐大,吹动帘幔猎猎作响。

    屋中静谧。

    茶未凉,可她指间却是微冷。

    她仍记得,几日前夜里,萧宁伏案至极晚。

    她问他:“如此劳心,可是为了那新法?”

    他未言,只是淡淡笑着说:“风还未起,再等一等。”

    她那时信了。

    可如今,她开始不确定了。

    风起了,新党动了,百官惊了。

    可他,还在等。

    她低声呢喃:

    “夫君,你要我信你,我也愿信你。”

    “可你再不出手,我就怕——别人等不起了。”

    “这朝堂……也等不起了。”

    夜渐深,宫城四合,沉静如水。

    殿内的宫灯早已暗下,仅余几盏低焰檀烛摇曳微光,将窗下投出淡淡剪影。

    卫清挽合上了诗册,半倚在美人榻上,眉头轻蹙未展。

    冰蝶正轻手轻脚地为她卸下一只钗饰,忽听殿外一名小内侍快步来报,低声道:

    “启禀娘娘,外殿口传来消息,说是郭大人求见。”

    “郭仪?”卫清挽眉心微动。

    “嗯。”

    “此时?”

    “是。”

    她沉默片刻,眼神缓缓转向窗外那一片幽深月色。

    确实不是合时的时辰。

    深宫宵禁之后,除非紧急军报或内阁急章,外臣入宫皆为大忌。

    可那人若是郭仪……便不同了。

    郭仪乃前朝老臣,与萧宁的父亲老昌南王、与卫清挽的父亲卫将军,皆是故交同袍,一同从边陲打到京辇,是那时“军府三子”之一。

    小时候她在王府中见他无数次,一声“郭伯父”,喊得比旁人都亲切。

    如今位列三公之首,又是朝中一柱,她素来尊重。

    更重要的是,她心中隐约明白,郭仪此刻夜访,绝非小事。

    她轻轻点头:“吩咐下去。”

    “就说我在南园凉亭候见。”

    “既是郭伯父,自可不拘宫规。”

    ……

    片刻之后,皇城南园,凉亭之中。

    一轮明月悬于夜空,薄云轻卷,银光斜洒。

    亭中点着两盏宫灯,隔着纱罩投出温柔暖意,照见一位衣袂轻飘的女子,静静立于亭边。

    卫清挽披着一袭烟青鹤纹宫袍,腰间只束一条白玉绶带,鬓发未绾高冠,仅以玉簪轻挽,清净素淡,却风姿绝俗。

    风入广袖,衣袍轻扬。

    不多时,脚步声至。

    她微微回首,见一身青褐朝服的大相郭仪,正步履沉稳地走入亭中。

    他未带随从,仅由两名御前内侍引至亭前,行礼之后,屏退左右。

    “郭伯父。”她拢袖一礼,声音温和。

    “夜已深寒,您为何至此?”

    郭仪回礼在先,才低声叹道:“惊扰娘娘清梦,实属无奈。”

    “今日之朝,老臣不安之事,实在太多。”

    卫清挽未开口,只缓缓请他入座。

    月光洒在石桌上,落在那位老臣鬓边,映出丝丝白发与眉宇之间掩不住的忧色。

    她静静望着他,良久才开口:

    “郭伯父此行,是为了许中相之事吧。”

    郭仪一怔,旋即苦笑。

    “果然……娘娘眼明如炬。”

    他点点头,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苍凉:“正是。”

    “老臣不敢妄议国政,更不敢僭越规矩来打扰娘娘。”

    “可事至今日,若再不求一人能劝得陛下——怕是,朝堂将变。”

    他语气沉重,一字一句仿佛压在千钧秤上。

    “许中相之位,若真被罢。”

    “清流尽失。”

    “国政便入新党之手。”

    卫清挽垂下眼帘,手指轻抚茶盏边缘。

    “郭伯父何以断定,陛下便会罢黜许大人?”

    “朝上虽言‘明日再议’,可并未下旨。”

    郭仪摇头,语气沉重。

    “娘娘,陛下今日在朝所言,已然明表态度。”

    “若是数月之前,老臣断不敢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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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如今新党得势,连许居正也能被连名弹劾,陛下却未加一语否决。”

    “这若还不是默认,那便是……”

    他顿住,终究没说出那个“信任”二字。

    那字,一旦出口,便成了重锤。

    卫清挽神色微动,未立刻回应。

    良久之后,她才轻声问道:

    “您可觉得,陛下……变了?”

    郭仪顿了顿,语气缓缓而出:

    “他不再仰望我们了。”

    “以前他上朝,总是沉默,看我们说话,看我们辩论。”

    “可现在,他坐得稳了,也说得多了。”

    “可他说得越多,我便越怕。”

    “他说‘改风’要新。”

    “可他新得,是那些人。”

    “他们的嘴皮子快,心却歪得很。”

    “他们讲的‘民权’‘合署’,全是剥皮割肉的法。”

    “只看着户部的钱袋子,却不管百姓的命根子。”

    他一掌轻叩石桌,声音隐隐颤动。

    “若连陛下也听了进去,许中相之后,便是霍纲。”

    “霍纲之后,便是我。”

    “再之后……朝堂就是他们的了。”

    卫清挽静静听着,神情不动。

    她知道郭仪不是争位之人。

    他身居高位多年,从不树私党、不抢人功,不参与争斗。

    他若开口说这些,就真的是怕了。

    怕朝纲散了,怕国体乱了,怕新党登顶,废尽一代忠良。

    她轻声问:

    “郭伯父今日,是想让我劝陛下?”

    郭仪郑重起身,再次一揖到底:

    “老臣斗胆。”

    “只望娘娘能在寝殿之间,与陛下一言。”

    “娘娘贵为中宫,陛下素来敬重。”

    “若旁人劝,陛下未必肯听。”

    “可若娘娘说一句,也许……”

    “他会醒悟。”

    “哪怕只是停一停脚步。”

    “老臣……也谢天谢地了。”

    卫清挽望着他,心中起伏不小。

    她并不愿插手朝政。

    更不愿以夫妻情分左右天子政断。

    可她也知,若她沉默,许居正若真被罢,郭仪与霍纲若再被逼退,那大尧的朝廷,便再无人可制衡。

    到那时,王擎重与林志远,便真的是“新政所托”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月光落在她衣袖上,仿佛落了一身霜雪。

    她轻声道:

    “郭伯父。”

    “我答应你。”

    “明日,我会找他说话。”

    “不是以妻为言。”

    “是以……卫家之后,以你们三人故交之情,为他说一句。”

    “只愿,他还记得你们。”

    郭仪再拜,眼中泛起微光。

    “谢娘娘。”

    “也谢……陛下,未忘旧人。”

    亭外风起,月色更寒。

    这一场凉亭夜谈,悄然落幕。

    可它种下的那句话,却已在这个深夜,悄悄地——

    落进了帝王心边的回廊。

    夜色浓重,星月隐匿,洛陵皇城已沉入一片寂静。

    郭府内,却灯火未歇。

    高墙之内,青石廊深,一道熟悉的身影披着夜色缓缓步入府门。

    门前侍卫尚未来得及上前,一道纤影便从廊下快步迎来。

    “父亲!”

    郭芷身着常服,未施脂粉,眼神却比烛火还要炽热。

    “如何?”

    “娘娘答应了吗?”

    她一开口便直入正题,眼中难掩焦急。

    郭仪尚未卸下风尘,望着眼前女儿,神色微沉,终于轻轻颔首。

    “嗯。”

    “她答应了。”

    郭芷一震,眼神微亮,却没有露出喜色。

    “那她怎么说?”

    “她会怎么劝?”

    “她……真的能劝得动陛下吗?”

    她一连串追问,不是咄咄逼人,而是藏着近乎焦灼的忧心。

    郭仪沉默片刻,终于道:

    “她说,会问陛下一句——他所行之事,是否仍为天下?”

    “除此之外,她未再许诺。”

    郭芷一怔,神情微僵,嘴角轻咬,半晌才吐出一句:

    “……还是太轻了。”

    她低下头,喃喃道:“若陛下听得进去,她一句话便够。”

    “可若听不进去……就算十句,也无用。”

    “父亲,朝堂已到这一步,您还指望着一句话、一次旁敲侧击,就能转乾坤吗?”

    “可你若去正劝他,便是犯了规。”郭仪眉头微蹙,声音低沉。

    “如今宫中耳目复杂,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人曲解成‘干政’、‘越位’,娘娘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

    “我不求她改变陛下,只求陛下——还愿意听。”

    郭芷缓缓抬头,望着父亲眼中的疲惫。

    这一夜,他本可不出府。

    可他还是进了宫。

    求得的,不过是一线“愿听之心”。

    “可若那一点都没了呢?”她轻声问。

    “若陛下早已信了王擎重那套?”

    郭仪没有回答,只转身走入厅中,卸下大氅。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踏在霜雪之上,沉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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