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安居工程的公示栏前，林晓亲手撕下了杜总公司的logo。

    胶带撕开时发出刺啦的声响，像斩断某种缠绕已久的藤蔓。

    褚果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刚打印好的资金缺口表，纸张边缘被指腹捻得起了毛边。

    "还差二百二十万。"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林晓心上。

    公示栏的玻璃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又深了些。

    赔偿款支付后，账户余额只剩下六位数，连下周的材料款都不够。

    "把深圳那套公寓挂出去吧。"林晓转过身毫不犹豫的说着。

    "上周中介说有人愿意全款买，价格还不错。"

    褚果的手猛地攥紧表格，指节泛白："那可是你第一套房屋......"

    "留着也是空着。"林晓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

    "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望着远处正在绑扎钢筋的工人，他们的安全帽在阳光下闪着光。

    "总不能让大家跟着我们喝西北风，事情半途而废。"

    午后的材料商会议开得异常艰难。

    水泥供应商拍着桌子说"再拖款就断货"，钢筋厂的老板直接摔门而去，留下句"爱找谁买找谁买"。

    林平蹲在会议室角落，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都怪我。"他的声音闷闷的，"要不是我代签巡查表......"

    "现在说这些没用。"林晓把一杯热水塞到他手里，杯壁的温度烫得他一哆嗦。

    "下午去建材市场看看，有没有性价比高的替代品。"

    她翻开笔记本，在"成本控制"那页画了个醒目的星号。

    "实在不行，就用本地的水泥，强度虽然差点，但民用足够了。"

    褚果突然站起来，拿起手机走到走廊。林晓听见他对着电话说"把那辆奔驰挂到二手车行"，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

    那是他们结婚时，买的婚车，他宝贝得像眼珠子，平时连洗车都要亲自上手。

    "你疯了？"林晓追出去时，他刚挂了电话，阳光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投下刺眼的光——这两个月，他仿佛老了五岁。

    "车是给人服务的。"

    褚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茧子蹭得她额头发痒。

    总不能让它眼睁睁看着我们掉沟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这是我妈留的养老钱，他们说......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林晓的眼泪突然涌上来。她想起第一次带褚果回家，父亲林大明拿着他的八字算来算去，说"这孩子命里带财，能护着你"。

    那时只当是老人的迷信，此刻才明白，所谓的"财"，从来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而是共渡难关的勇气。

    褚果掌心的银行卡还带着体温，林晓望着那抹熟悉的墨绿色，突然想起婆婆的样子——那个总爱系着碎花围裙的老太太，总在她加班晚归时，端出一碗热乎的鸡蛋羹，说"女孩子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此刻那笔浸透着牵挂的养老钱，像块沉甸甸的暖玉，熨贴着她冰凉的掌心。

    "阿姨知道了会生气的。"林晓的声音发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妈要求的，说一定要把钱给你。"

    褚果替她擦掉眼泪，指腹蹭过她发烫的脸颊。

    "再说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心散了，可就啥都没了。"

    他朝工地方向扬了扬下巴。

    林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林平正蹲在地上，给几个工人演示如何正确佩戴安全带。

    他手里拿着个破旧的塑料模特，是从废品站捡来的，脖子上歪歪扭扭系着根安全带，逗得大家直笑。

    "安全带就是保命带。"一个年轻工人大声吆喝着。

    又冲林晓喊道，"林总放心，我们肯定按规矩来！"

    林晓的鼻子突然一酸。这些天她总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固执了？

    为了一个"安全第一"的原则，拒了杜总的投资，押了房子卖了车，把自己逼到绝境。

    可此刻看着这些笑着闹着的工人，看着他们眼里的信任，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

    下午的建材市场之行，比预想中顺利。本地水泥厂的老板听说了晨光工地的事，拍着胸脯说"成本价给你，账先欠着"。

    钢筋供应商虽然没松口降价，却答应先发货后付款，"就冲你们对工人这份心"。

    林平拿着采购单的手一直在抖，在市场门口给林晓打电话时，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姐！我们有救了！"

    林晓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眼睛有些酸。

    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细碎的温暖像涓涓细流，慢慢汇聚成河，将她包裹其中。

    回到工地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

    林平举着采购单冲过来，差点撞翻她手里的文件袋："姐！你看！本地建材的钱，再减去卖车卖房的钱，我们......我们只差八十万了！"

    他指着单子上的数字，眼睛亮得像星星，"八十万！我们肯定能凑够！"

    褚果从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份快递："看看这是什么。"

    信封里是张支票，数额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万。

    付款人那一栏写着"屈曲"。

    "上午，屈曲给我电话了，他从林丽那里知道的消息。以前我太冲动了!"

    褚果带着歉意，他觉得自己的心眼小了，也低估了那份友情。

    林晓捏着那张支票，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毛边，像触到了老人粗糙的手掌。

    她想起蛐蛐在拉面馆调皮的样子，突然明白有些支撑，从来都不需要言语。

    "这笔款用吗？"林晓还是咨询着褚果。

    "用，为什么不用呢？我还要感谢蛐蛐呢，到了深圳我要和他好好喝一杯……。"

    褚果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你看，天无绝人之路。"

    林晓点点头，转身回抱他。远处的塔吊正在吊装最后一块预制板，探照灯的光柱划破夜空，像根指向黎明的指针。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风雨，还会有坎坷，但此刻身边的温度，眼前的灯火，都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就像那些看似无解的困局，只要心里有光，手里有暖，身边有人，总有破局的一天。

    而晨光安居工程，这株在风雨中顽强生长的向日葵，终将迎着阳光，绽放出最灿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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