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腹地的碑林在三个月前开始出现异状。
最初只是有樵夫说夜里路过时,听见石碑在风中发出人语般的呜咽。直到上个月,镇守碑林的文官发现最古老的那座青铜碑上,蝌蚪状的上古文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石质,才终于惊动了中枢。
苏念安和阿石抵达碑林时,正赶上一场罕见的秋雨。细密的雨丝打在千余座石碑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那些镌刻着三皇五帝以来历代文诰的碑石,竟像在无声哭泣——雨水顺着碑文凹槽流淌,在碑底积成浅浅的水洼,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这些不是普通的雨水。"阿石用指尖蘸了点水洼里的液体,放在鼻尖轻嗅,"有蚀星之力的残留,但比秦苍身上的要稀薄得多,更像是某种力量消散后的余烬。"
苏念安抬头望向碑林深处。那里矗立着一座高约三丈的赑屃碑,碑身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唯有顶端露出的"天工"二字还清晰可辨。此刻有淡紫色的雾气正从碑石裂缝中渗出,与雨丝相触时发出"滋滋"的轻响。
"星枢剑有反应。"她按住腰间的剑柄,剑身在鞘中轻微震颤,仿佛在呼应某种遥远的召唤。肩头的和生树突然枝叶蜷缩,米粒大的白花蒙上一层灰翳,"小苗说里面有很旧很旧的'伤口',比东海的封印缺口还要古老。"
话音未落,碑林西侧突然传来轰然巨响。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座刻着《仓颉书》的石碑竟从中裂开,断面处隐约可见暗金色的纹路,像极了某种兵器的残痕。
"那边有人!"阿石突然低喝一声。饮魂剑应声出鞘,赤色剑气劈开雨幕,将一道从石碑后闪出的黑影钉在地上。那黑影在剑气中挣扎片刻,化作一张焦黑的符纸,纸上用朱砂画着的龙形图案已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苏念安蹲下身拾起符纸,指尖刚触碰到纸面,星枢剑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碑林中所有石碑同时震颤起来,那些正在消退的文字竟开始逆向流动,在石面上重新组合,最终在每座碑的顶端都形成了相同的图案——两把交叉的古剑。
"是湛泸和龙渊。"阿石瞳孔骤缩,饮魂剑上的赤色火焰突然变得狂暴,"岳家军典籍记载,这两把剑是上古神兵,传闻能断阴阳、定乾坤。但早在商周时期就已失踪,有人说它们随商纣王自焚于鹿台,也有人说被周穆王封入了昆仑墟"
他的话被一阵苍老的咳嗽声打断。碑林深处的赑屃碑后缓缓走出一位老者,身披洗得发白的官袍,手里拄着的拐杖竟是用半截剑鞘改造而成。老者看到苏念安手中的星枢剑,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发出精光:"星辰之力的传人终于来了。"
"您是?"苏念安注意到老者官袍下摆绣着的饕餮纹,那是历代掌管碑林的"执简令"才有的标识。
"老夫姓钟,是第三十七代执简令。"老者咳嗽着指向赑屃碑,"三个月前,有人用阴符术强行唤醒了碑林中的'剑冢',想取出镇压在这里的双剑。老夫拼死才用'镇文符'暂时稳住局面,但碑魂已伤,再拖下去,整个中原的文脉都会跟着崩碎。"
他举起拐杖敲击地面,半截剑鞘与地面碰撞的瞬间,所有石碑突然齐齐转向,将碑面朝向赑屃碑。雨幕中浮现出无数虚影,有披发的仓颉在龟甲上刻字,有执剑的周公在洛邑铸鼎,最终所有虚影都汇入赑屃碑的裂缝,凝成一行金光闪闪的古字:"双剑离,文脉绝;双剑合,天下一。"
"阴符术难道是秦苍的余党?"苏念安想起东海祭坛上那些白骨,又看了看手中焦黑的符纸,"可他们为什么要找湛泸和龙渊?"
钟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落在青石板上,竟让那些暗红色的水洼瞬间沸腾。他颤抖着解开衣襟,露出胸口处一个黑色的掌印,掌印边缘隐约可见龙鳞状的纹路:"不是余党是比秦苍更可怕的存在。那人自称'鳞父',三个月前带着十二枚'镇龙符'闯入碑林,说要'取回属于龙族的东西'。"
阿石突然按住饮魂剑:"鳞父?岳家军的密档里提过这个名字,说他是上古时期背叛龙族的'弃鳞者',被黄帝用轩辕剑斩断龙骨,镇在昆仑山下。难道他没死?"
"轩辕剑断的是他的肉身,却锁不住他的魂。"钟老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他的魂藏在龙渊剑里,沉睡了五千年。直到三个月前,蚀星之力撕开天地缝隙,他才借机苏醒,想用湛泸剑重铸肉身"
话音未落,赑屃碑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碑身竟缓缓升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洞壁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青铜剑,剑柄一律朝向中心,像无数只仰望星辰的眼睛。
"剑冢开了!"钟老脸色煞白,将拐杖猛地插入地面,"苏姑娘,星枢剑能引星辰之力,或许能暂时压制鳞父的魂。阿石小哥,你的饮魂剑能唤战魂,正好克制阴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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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没能说完。黑洞中突然伸出一只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的手臂,五指如钩,精准地抓住了钟老的后心。老者的身体在瞬间干瘪下去,化作一张薄薄的人皮,被那只手臂随手抛向空中,人皮上的饕餮纹在接触到雨丝的刹那便燃烧起来。
"黄帝的后裔,还是这么不经打。"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黑洞中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随着声音,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在洞口,上半身是人形,皮肤呈现出青铜器般的青绿色,下半身却是龙尾,鳞片上布满了剑砍斧凿的旧伤。最诡异的是他的脸——左半边是中年男子的面容,右半边却覆盖着破碎的龙鳞,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紫黑色火焰。
"鳞父!"阿石挥剑砍去,赤色剑气在空中划出半轮弧光。但剑气在接触到鳞父身体的瞬间便被弹开,反而激起他鳞片上的暗纹,那些纹路亮起时,剑冢中所有青铜剑突然同时出鞘,剑尖齐齐指向苏念安。
"小姑娘的星辰之力倒是纯净。"鳞父的目光落在苏念安肩头的和生树,紫黑色的火焰微微晃动,"和生树?没想到这种上古灵根还能留存至今。正好,用你的根须来捆住湛泸,省得它又耍性子。"
苏念安突然想起敖倾临走前的话:"龙族的逆鳞是力量交汇的弱点。"她注意到鳞父左肋第三片鳞片比别处更暗,边缘还残留着一丝血迹,显然是旧伤所在。星枢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剑鞘上的星辰纹路与剑冢中的青铜剑遥相呼应,那些原本指向她的剑尖竟开始微微颤抖。
"有意思。"鳞父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碑林中回荡,激起无数回声,"星枢剑在召唤它的老朋友呢。也好,就让你们见识下双剑的真正力量。"
他猛地一掌拍向自己的左肋,第三片鳞片应声脱落,露出下面跳动的紫黑色心脏。心脏周围缠绕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金线,那些金线延伸至黑洞深处,仿佛连接着某种沉睡的存在。
随着鳞片脱落,剑冢中突然爆发出两道强光。一道是银白色的,柔和如月光,缓缓浮现在左侧;另一道是暗金色的,凌厉如雷霆,悬于右侧。两把剑的剑柄上都刻着相同的铭文——"道不远人",但剑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银剑通体莹润,不见锋芒,却让人不敢直视;金剑布满锯齿状的纹路,剑气纵横,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湛泸和龙渊"阿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传闻湛泸是仁道之剑,龙渊是霸道之剑,两剑相遇必有一伤"
"蠢货。"鳞父的龙尾在地面上拍打,激起阵阵烟尘,"那是黄帝用来骗世人的谎话。双剑本是一体,当年被他强行劈开,分别镇在文脉与武脉之中。今日我便要让它们合二为一,重现'鸿蒙剑'的神威!"
他说着,将紫黑色的心脏猛地扯出体外。心脏在空中化作一枚巨大的血珠,滴落在龙渊剑上。暗金色的剑身瞬间被染成血色,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剑身上的锯齿开始转动,竟在吸收周围的雨水与光线。
"不好!"苏念安突然意识到什么,星枢剑直指血珠,"他在用自己的龙魂血祭剑!阿石,快用战魂之力打断他!"
阿石立刻挥剑上前,但剑冢中的青铜剑突然组成一道剑墙,将他挡在外面。那些青铜剑的剑柄上,竟浮现出岳家军士兵的虚影,他们表情痛苦,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着。
"岳将军的部下怎么会在这里?"阿石的手开始颤抖,饮魂剑上的赤色火焰忽明忽暗,"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这些是被龙渊剑吞噬的战魂。"鳞父的声音带着嘲讽,"五千年来,凡是靠近剑冢的武者,魂魄都会被它吸收。岳家军的战魂倒是顽强,居然能撑到现在可惜,很快就要成为我重铸鸿蒙剑的养料了。"
他说着,龙渊剑突然射出一道血色光柱,击中阿石手中的饮魂剑。赤色火焰瞬间熄灭,阿石只觉得一股狂暴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眼前浮现出无数战死士兵的面容,他们张着嘴,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阿石!"苏念安想去帮忙,却被湛泸剑散发的银光照住。银白色的剑身突然向她倾斜,剑柄上的"道不远人"四个字开始流转,仿佛在向她传递某种信息。肩头的和生树突然枝繁叶茂,米粒大的白花绽放成碗口大小,花瓣上浮现出与碑文相同的上古文字。
"小苗说湛泸在哭。"苏念安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能感受到剑中蕴含的悲伤,那是一种历经千年的孤独与不甘,"它不想和龙渊合璧,不想成为鳞父的武器"
鳞父闻言大笑起来:"不想?由得它吗?"他猛地捏紧拳头,龙渊剑上的血色光柱突然增强,阿石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饮魂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剑穗上的红珠裂开一道细纹。
就在此时,碑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名身着玄甲的士兵策马而来,为首的是一位手持长弓的女子,铠甲上沾着泥点,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她看到碑林中的景象,立刻取下背上的箭,箭头闪烁着与星枢剑相似的金光:"镇北军参将林霜,奉瀚海城邦之命支援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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