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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棋盘
    御书房内,檀香悠悠缭绕,然而那股沉甸甸的阴霾却丝毫未被驱散。

    退朝之后的楚桓,朝堂之上的震怒与威严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疲惫与彻骨的冰冷。

    他伫立在巨大的南疆舆图跟前,枯瘦的手指缓缓滑过林州的位置,仿佛能够真切感知到那刚刚被鲜血染就的血腥与炽热。

    “张角……‘天公将军’?”他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号,声音沙哑得犹如砂纸相互摩擦:“一群乡野村夫,竟敢妄称天命?还妄图以符咒之术来针对朕?”

    他猛地紧紧攥起拳头,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骨节间隐隐传出轻微的“咯咯”声响。那枚冰冷的青铜虎符深深嵌入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刺痛的真实感。

    “陛下,暗夜司副司首刘伏兴求见。”司礼太监王德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话语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恭敬。

    “宣。”楚桓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帝王的冷硬,他转身坐回那宽大的龙椅,阴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庞,只余下那双虽浑浊却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

    门悄然无声地滑开。一个身影宛如融入阴影的幽灵,毫无声息地步入书房。

    来人身材中等,身着暗夜司特有的玄色劲装,外面套着一件毫无纹饰的深灰披风。

    他面容平凡,毫无出众之处,属于那种一旦置身人群便会瞬间消失不见的类型,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深邃的湖水,仿佛能将所有光线吞噬殆尽。此人正是暗夜司副司首——刘伏兴。

    刘伏兴在御案前三步之处停下,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臣,暗夜司副司首刘伏兴,叩见陛下。”

    “起来。”楚桓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林州之事,暗夜司可有新的奏报?”

    刘伏兴起身,垂手站立一旁,目光落在御案前的地毯上,神情肃穆地说道:“回禀陛下,林州城破的详情与前军传回的大致相符。太守赵安邦确实是自焚殉国,其阖府上下,无一人生还。那张角竟然公然在原太守府门前的广场祭天立旗,聚众达数万之多,‘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句话已经传遍林州,蛊惑人心的效果极为显着。”

    “那数千骑兵又是怎么回事?”楚桓的指节重重地敲击在龙椅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语气中满是怒色:“还有那所谓的妖法!刘璋的倒戈!林州守军的叛变!这些情况,你们暗夜司事先当真一点风声都没察觉到?!朕养着你们暗夜司,可不是让你们尸位素餐的!”语气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压抑在冰层之下,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刘伏兴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依旧平稳,却隐隐带着一丝自责:“臣等失职,请陛下责罚。关于骑兵,战报中所描述的情况属实,的确皆是精锐,马匹健壮,其装备虽然比不上我大楚十二卫中的骁骑军那般精良,但数量庞大,冲击力极强。”

    他稍作停顿,整理了一下思绪后继续说道:“其来源……仍在深入彻查当中。初步判断,这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也绝不是云昌府一地就能够提供的。如此大规模的骑兵组建,背后必定有一股庞大的势力在暗中运作。马匹的流向,尤其是大批量战马的调动、饲养,必定会留下痕迹。臣已经增派人手,沿着林州、云昌府以及周边几处向来设有马市、牧场的大城展开深入追查,同时对近年来军马监的账目以及各地上报的马匹损耗情况进行核查,誓要找出这背后的源头。”

    “至于那‘妖法’……”刘伏兴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前线多名斥候以及侥幸逃回的溃兵所描述的情况一致:黄巾军士在特定时刻(大多是张角所在的中军附近,或者摇动一面奇异的黄色大旗之时)会突然陷入狂暴状态,力大无穷,悍不畏死,痛感也变得迟钝。并非所有黄巾军都是如此,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对我军士气的打击极大。臣认为,这并非什么怪力乱神之事,更像是某种……能够强效激发人潜能的药物,亦或是邪术。臣已经命令精通药理以及南疆巫蛊之术的密探前往探查,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消息传来。”

    “药物?邪术?”楚帝眼神瞬间一凝,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疑惑与警惕:“张角不过是一介妖道,竟能有如此手段?他背后,究竟站着何人?难道是朝中有人与他相互勾结?又或者是境外势力在暗中扶持?你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涉及到什么人,都绝不姑息!”

    “臣,遵旨。”刘伏兴。

    他的目光好似实质化的锐利刀子,直直地刺向刘伏兴,怒声质问道:“云昌府的刘璋,身为堂堂府尹,深受国家恩典!林州各地的守军,吃着朝廷发放的粮饷!可为何竟然临阵倒戈?暗夜司安插在其中的人呢?难道都死光了不成?!”

    刘伏兴的呼吸仿佛一下子停滞了,片刻之后才缓缓恢复过来,赶忙说道:“陛下圣明,容臣细细禀明。这刘璋……此人,依据长安安插在临沧府的密探奏报,他在担任府尹期间,私下里与当地的几大世家豪族交往甚密。此次事变太过突然,安插在其府衙的暗桩,在事发前传递的最后消息并无异常,等到城破之时……大多数暗桩都未能幸免于难。目前只寻得一名重伤濒死的密探,据他断断续续所言,刘璋在城破前夜,曾秘密接见过数名身份不明之人,其中一人……从口音及相关线索判断,可能来自‘伊川郡’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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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川郡?”老皇帝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朝堂上谢玄晖那番急于撇清关系的言辞,一下子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股寒意,比窗外那浓重的阴云更加冰冷,迅速笼罩了这位老皇帝的内心。

    刘伏兴继续汇报,声音压得愈发低沉:“林州守军叛变的规模之大,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除了少数将领拼死力战,最终或是殉国,或是被俘后遭杀害,将近七成的郡兵、府兵都倒戈相向。究其原因,极为复杂:有的是受黄巾贼的裹挟,有的是对朝廷长久以来积累了不满和怨恨,还有的……则是被当地豪族用重利所诱惑。暗夜司正在仔细梳理这些叛变将领、校尉的出身、姻亲关系以及过往履历,试图寻找其中的共通之处。目前已有线索指向林州本地的几个大族,他们似乎在黄巾起义之前,就与某些打着‘行商’旗号的人往来频繁。”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老皇帝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虎符上的纹路,那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当下现实的残酷。

    世家!果然是那些世家大族在作祟!他们表面上对皇权恭顺有加,可骨子里却将皇权视作束缚他们的桎梏,把国家的命运当作谋取私利的筹码!朕压制了他们十数年,他们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野心,竟敢胆大包天地勾结反贼,在背后狠狠地捅朕一刀!

    “好,好得很呐。”老皇帝的声音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之下传来,带着彻骨的阴冷:“这些朝廷的蛀虫们,终于忍不住要对这大好江山下手了。刘伏兴!”

    “臣在!”刘伏兴赶忙躬身应道,神色严肃。

    “朕给你一月时间!”老皇帝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凛冽的寒光:“第一,给朕彻彻底底查清那数千战马的来源!每一匹马从何处而来,经过了哪些人的手,背后的主使者究竟是谁!顺着刘璋这条线索,给朕深挖下去!陈郡,还有其他可能参与其中的人!一个都别想逃脱朕的追查!”

    刘伏兴神情凝重,坚定地说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全力以赴,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老皇帝紧接着说道:“第二,张角那些所谓的‘妖法’,亦或是他们使用的药物,你务必给朕找到破解之法!派人活捉几个用过药的黄巾贼,让太医署的人和你们暗夜司的人一同,给朕将其解剖开来仔细研究!一定要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刘伏兴抱拳领命:“臣领旨,定会想尽办法,破解这妖法药物之谜。”

    “第三,将林州叛军将领,尤其是那些与地方豪族有勾结的人员名单,给朕详细地列出来!那些豪族,这些年都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与朝中哪些大臣交往密切,朕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一丝一毫都不许遗漏!”老皇帝言辞严厉,目光如炬。

    刘伏兴大声应道:“是,臣定会详细排查,将这些人罪行揭露无遗。”

    “第四,”老皇帝顿了顿,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紧紧盯着刘伏兴:“京城如今也不太平!城门上莫名出现的符咒,城南爆发的暴乱,还有四处散播谣言的探子……朕要一个确切的结果。给朕彻查!这金陵城里,究竟藏了多少黄巾贼的暗桩,又有多少吃里扒外、心怀不轨的世家走狗!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朕许你……便宜行事之权!”

    “便宜行事”这四个字,宛如千钧重担。这意味着刘伏兴和他所掌控的暗夜司,将拥有在京城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生杀大权。

    刘伏兴深深躬身,声音依旧沉稳,但却多了一丝凛冽的肃杀之气:“臣,遵旨!一月之内,必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去吧。”老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重新将身体深深陷入宽大的龙椅阴影之中,“记住,朕要的是真相,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别让朕失望。”

    “臣,告退。”刘伏兴的身影再次如同融入阴影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门轻轻合上。老皇帝独自坐在巨大的龙椅之上,御书房内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得有些可怕。窗外,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如注般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琉璃窗,发出密集而压抑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皇宫都淹没。

    一道闪电撕裂了厚重的云层,瞬间照亮了老皇帝那张布满沟壑、写满阴鸷与决绝的脸。

    他摩挲着虎符,低声的话语在雷声中几不可闻:

    “想改天换地?想动朕的江山?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你们的刀更快,还是朕的铡刀更利!世家……黄巾……还有那装神弄鬼的张角……咱们,走着瞧。”

    随后,老皇帝伸手拿起刘伏兴之前呈递上来的关于云昌府粮库案的相关卷宗,缓缓翻看了起来。

    雨幕之外,金陵城在暴雨中瑟瑟颤抖。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身披蓑衣,在湿滑的街道上严密巡弋,手中的刀锋在雨水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城南暴乱的区域已经被血腥镇压,尸体被草草拖走,只余下那怎么也冲刷不净的血迹,以及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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