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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结网(三)
    “……大婚当日,陛下需先于奉先殿祭告列祖列宗,辰时三刻,着衮冕,御太和殿受百官朝贺,宣制册封皇后。巳时正,皇后凤舆自午门入,陛下需亲临乾清门阶前迎候……”李元洪念得一丝不苟,浑浊的老眼却悄然留意着御座上的年轻帝王。

    李景炎的目光落在李元洪恭敬捧着的冗长卷轴上,指尖在光滑的青玉茶盏边缘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微响,打断了老尚书的念诵:“李卿。”

    李元洪立刻噤声,躬身说道:“老臣在。”

    李景炎神色平静,目光却似乎透着审视,缓缓开口:“李卿,这大婚筵席竟设九百九十九席?”

    李元洪心中一紧,忙解释道:“陛下,此次大婚乃我大燕盛世之典,各方皆盼能共襄盛举,故列席较多,也是为彰显陛下之隆恩与我朝之昌盛啊。”

    李景炎轻轻摇头,声音虽淡却透着威严:“李卿,朕明白你之意。但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冗员太多,耗资过巨。如此铺张,于国于民皆非好事。裁减至六百席吧。宗室、勋贵、四品以上京官及藩属使节主使即可。余者,赐宫外恩宴。”

    李元洪面露难色,犹豫片刻说道:“陛下,这……恐怕会引得一些官员不满,认为陛下对他们有所轻慢啊。”

    李景炎神色严肃起来:“朕并非吝啬。新朝需有新气象,繁文缛节需有度,皇恩亦非滥施。朕此举,是为给天下做个表率,让众人明白,大燕当以务实为本,而非一味追求虚浮的排场。”

    李元洪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道:“陛下体恤民力,圣心烛照,老臣遵旨。老臣方才思虑不周,还望陛下恕罪。”

    “下去办吧。”李景炎挥了挥手。

    “老臣告退。”李元洪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躬身退出暖阁。

    暖阁内恢复了寂静。李景炎的目光重新落回奏疏,却并未立刻批阅。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微凉的清茶,目光似乎穿透了雕花的窗棂,投向遥远而张网以待的南方。

    小福子悄无声息地换上一盏新茶。

    “传朱雀。”李景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是,陛下。”小福子躬身应道,快步退出。

    不多时,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暖阁门口。来人正是锦衣卫朱雀。他身着暗绣飞鱼纹的玄色锦袍,身形并不魁梧,却异常精悍,面容冷峻如岩石雕刻,一双眸子锐利如鹰隼,开合间精光四射。

    他步伐沉稳,落地无声,走到御案前数步,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旅的肃杀之气。

    “臣朱雀,叩见陛下。”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平身。”李景炎放下茶盏,神色凝重:“朱雀,南楚暗夜司吃了如此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朱雀微微抬头,目光坚定:“陛下所言极是。暗夜司行事阴狠,睚眦必报,定不会放过任何可乘之机。”

    李景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分析道:“大婚在即,京畿鱼龙混杂,正是他们浑水摸鱼、行险一搏的良机。他们的目标……不外乎朕,或是朕即将册封的皇后,亦或是……破坏这场象征着大燕稳固的盛典,打击朝廷威望。”

    朱雀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坚决:“陛下放心。臣已撒下天罗地网。京城所有可疑人员,无论明暗,皆在严密监控之下。九门、宫禁、各府邸、驿馆、酒楼、勾栏瓦舍,皆有我卫暗桩。飞鸽传书、快马信使,皆有专人甄别截查。南楚暗夜司惯用的几种联络方式和秘药,也已通告各处关卡、药铺。”

    李景炎微微点头,目光中透着一丝赞许:“很好。但此事不可掉以轻心。暗夜司手段诡谲,防不胜防。”

    朱雀顿了顿,声音更冷:“臣已下令,大婚前后十日,凡有身份不明、行迹鬼祟者,无论是否查实为暗夜司所属,一律先行秘密拘押,待大婚礼成后再行详审。宁可错拘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李景炎神色严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朱雀,你深谙朕意,也明白此役关乎国体颜面,更关乎朕之安危,容不得半分侥幸。若有疏漏,朕唯你是问。”

    朱雀单膝跪地,抱拳说道:“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确保大婚顺利,护陛下与皇后周全,若有差池,臣提头来见!”

    暖阁内,檀香的气息似乎也被方才君臣对话的肃杀之气冲淡了几分。李景炎的目光从朱雀冷峻的脸上移开,落回御案上那份象征铁腕的《肃靖江湖百十条》副本上。墨色的字迹在烛光下仿佛带着未干的血腥气。

    他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卷轴边缘,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洞悉一切危险的冷静:“朱雀,诸葛总捕头的《肃靖江湖百十条》,此乃雷霆手段,直直指向江湖命脉。此令一旦颁布出去,就好比巨石砸入深潭,必定会掀起滔天巨浪。那些向来习惯了快意恩仇、行事无法无天的江湖草莽,还有那些盘踞在一方,完全将王法视作无物的宗门魁首,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束手就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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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炎微微眯起双眼,眼中寒芒一闪,如同出鞘的利刃:“他们心里清楚,明着去对抗六扇门的铁骑,那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正面冲突他们不敢。可那些阴沟里的鼠辈伎俩,他们却未必不敢使出来。所谓狗急跳墙,兔急咬人,那些自恃武功高强、轻功卓绝的所谓‘高手’,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

    说到此处,他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尖锐的针,直直刺向朱雀:“你觉得他们最可能采取的反扑手段是什么?”

    李景炎稍作停顿,紧接着便斩钉截铁地自问自答道:“刺杀!这是他们最可能、也最直接的反扑手段!那他们的目标会是谁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逐一分析起来。

    “首当其冲,便是那些负责执行《百十条》的六扇门捕头、地方分衙主事!杀一儆百,他们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阻挠政令的推行!毕竟,只要将这些具体办事之人除掉,《百十条》的执行必然会受到极大阻碍。”

    “其次,便是朝中支持此策、或负责相关事务的重臣!像尚书、侍郎,甚至……阁老!这些人在朝中位高权重,对《百十条》的推进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若是他们遭遇不测,这整个局势必然会陷入混乱。”

    “最后,”李景炎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森然,仿佛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凝结:

    “是朕!是这京城,若能在朕大婚之时,于万军拱卫、举国欢庆之际,取朕性命,或是重伤皇后,哪怕只是成功潜入皇宫制造混乱……那对于朝廷的威信而言,都将是最致命的打击!足以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弹冠相庆,让这费尽心血制定出来的《百十条》成为一纸空文,甚至会让朕的江山……为之动摇!”

    朱雀听闻,身体瞬间绷得更紧,犹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弩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势。皇帝的分析,精准得如同利箭,切中了江湖反扑最狠毒、也最可能的方向。

    “陛下明鉴!”朱雀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坚硬而有力:“臣亦有此虑。六扇门虽然高手众多,但既要分赴各地弹压江湖乱象,又要负责护卫衙门要员,如此一来,力量必然会分散。而皇宫大内虽说守卫森严,然而江湖之中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各种诡异的手段层出不穷,实在是防不胜防。若有成千上百顶尖高手,不惜性命,行那搏浪一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你需要更强的盾,更利的剑,藏于暗处,以应不测。”李景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直接下达了核心指令:“朕要你,即刻前往‘九大学府’!”

    李景炎神色严肃,肯定道:“持朕密旨,拿着这份名单,将上面之人秘密带入宫待命!”

    朱雀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间,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沸腾的战意交织在一起,在他心中翻涌。他重重抱拳,头颅低垂,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惜此身的决绝:

    “臣,朱雀!必不负陛下重托!九大学府之剑,定当在陛下需要之时,于暗影之中,斩尽魑魅魍魉!凡有敢犯天威者,必教其血溅五步,有来无回!”

    “去吧。”李景炎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奏疏,仿佛刚才那番关乎生死存亡的密令只是寻常小事,“时间紧迫,大婚之前,朕要看到这把暗刃,已然就位。”

    “遵旨!”朱雀不再多言,身形如鬼魅般悄然后退,瞬间融入暖阁门外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

    黄昏的余烬挣扎着涂抹在御书房紧闭的雕花长窗上,将窗棂染成一片沉郁的金红。

    李景炎坐在宽大的紫檀御案之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如同沉默的山峦,将他略显单薄的身影几乎淹没。

    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太监小福子佝偻着身子,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趋步进来,在御案前深深弯下腰:“陛下,诸葛大人求见。”

    李景炎眼皮都没抬,悬停的朱笔稳稳落下,在那份奏章末尾批了一个凌厉的“阅”字,力透纸背。他搁下笔,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一划,留下几不可见的印痕。“宣。”

    沉重的殿门再次开启,诸葛正我深蓝色的官袍在殿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块沉入深水的铁。他步履沉稳地走到御阶前,一丝不苟地躬身行礼:“臣诸葛正我,叩见陛下。”

    “起来吧。”李景炎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处理冗杂政务后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寂静。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上冰冷的龙椅靠背,目光终于从奏章堆上抬起,落在诸葛正我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永宁伯府,如何了?”

    诸葛正我直起身,身形挺拔如松,迎着皇帝的目光,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公务,字字清晰,却字字千钧:

    “回禀陛下,永宁伯赵显,平日里倚仗权势,为非作歹,勾结江湖势力,妄图谋逆,已就地伏诛,枭首示众。其直系成年男丁十三人,皆参与了不法之事,臣已废去他们的功名,打入死牢,等待流放文书下达。女眷们则圈禁起来,等候陛下发落。府内那些负隅顽抗的死士、护卫,共计三百七十三人,他们忠心于逆贼,试图反抗,已尽数诛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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