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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收网(七)
    天啸岛。

    洪天啸的咆哮,如滚滚惊雷在聚义厅内炸开,可这声音却似强行粘合碎瓷的胶水,虽勉强维系,却难以掩盖聚义厅内士气濒临崩溃的岌岌可危。

    在亲卫刀斧手那如冰刃般冰冷目光的逼视下,洪天啸抛出“玉石俱焚”的森然威胁,如同在众人头顶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各路头领们,心中虽惊涛骇浪翻涌,却也只能强自压抑,纷纷起身,簇拥着这位脸色铁青如铁的盟主。他们好似被无情洪流卷挟的浮木,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涌出聚义厅,朝着水寨外围的防御工事奔去。

    清风迎面扑来,带着大泽湖独有的湿冷与腥气,这股气息仿佛能渗透进人的骨髓。

    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焦糊味。众人抬眼望去,远处江面上,冲天的火光如同一头狰狞的巨兽,将黎明前如墨般的黑暗生生撕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

    “呜——”低沉雄浑的号角声,混合着战鼓声,从水面滚滚而来,宛如天边沉闷的雷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洪天啸面色阴沉如水,一言不发,迈着大步流星般的步伐,径直朝着水寨外围防御的核心——

    那高达数丈的“虎踞”寨墙奔去。这寨墙以巨大圆木为骨,外裹铁皮加固,远远望去,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心情犹如打翻的五味瓶,各有不同。独眼巨汉等寥寥几个死硬派,双手紧紧握住手中兵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而更多的地方豪强和旁门左道之士,此刻却是面色惨白如纸,眼神游移不定,脚步虚浮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倒。他们心中,正疯狂地盘算着如何在这几乎看不到希望的绝境中,寻得一丝生机,哪怕只是渺茫的一线。

    当众人气喘吁吁地登上宽阔的寨墙平台时,眼前的景象,让许多原本就心慌意乱的江湖人士,瞬间倒抽一口凉气,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他们脸上,先是浮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紧接着,又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恍然,那表情,仿佛一直被蒙在鼓里,此刻才如梦初醒。

    “弓弩手上东段箭塔!快!动作麻利点,别磨磨蹭蹭的!”一名头目模样的人大声呼喊着,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滚木礌石就位!都给我检查好机括,要是出了岔子,小心你们的脑袋!”另一个声音也紧跟着响起,充满了紧迫感。

    “拍杆组注油!火油柜装填!手脚都放利落点!”各种指令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

    这哪里还是他们印象中那群啸聚山林、只知打家劫舍的乌合水匪?!

    放眼望去,整个天啸岛水寨外围防线,已然如同一台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急促却有条不紊的号令声中,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寨墙上下,火把通明,火光摇曳间,映照着一张张紧张却并非全然慌乱的面孔。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一支特殊的“水匪”队伍,竟有大半身披着统一的、显然是批量打造的铁甲。虽然这些铁甲样式略显粗糙,远不及朝廷制式甲胄那般精良,但却覆盖了胸腹、肩背等人体要害部位,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暗沉的油光,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这绝非临时东拼西凑而成,显然是早有精心储备。

    更让这些见惯了绿林散漫的江湖豪客心惊胆战的是,这些身披甲胄的水匪,在行进、集结、布防之间,竟隐隐透出几分章法。

    他们并非像往常那样一窝蜂地乱窜,而是在各自头目(或者说“军官”)清晰、有力的口令指挥下,迅速而有序地奔向指定的垛口、箭塔、拍杆操作位。他们行进的队列,虽谈不上严丝合缝,如同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那般整齐划一,但却也颇有秩序,显露出一种绝非一日之功就能练就的协调性,仿佛他们经过了长时间的严格训练。

    “左队!弓弩手就位!都给我仔细检查箭矢,上好弦,听我命令!”一名头目大声吼道,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右队!礌石滚木,赶紧搬至垛口下!手脚麻溜点,别跟个娘们似的!”又一名头目催促着。

    “拍杆一组!检查绞索!火油准备好,随时听令!”一道道命令,简洁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从那些负责指挥的“小头目”口中发出。

    这些人的气质,与寻常水匪头目的粗豪或狡诈截然不同。

    他们身形挺拔如松,眼神锐利似鹰,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刻板的纪律性和军人特有的杀伐之气。即使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他们的声音也保持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冷静,指挥若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其中几人,腰悬制式腰刀,刀身寒光闪烁,他们目光扫视麾下众人时,那份审视与掌控,绝非草莽头领所能拥有,分明是久经行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

    “这些人……”尖嘴猴腮的老者捻着胡须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眼中精光闪烁,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绝非池中之物!看那架势,分明是……行伍出身!洪天啸……好深的心机!他竟暗中招揽了这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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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伏牛山的独眼巨汉倒抽一口冷气,他那颗硕大的独眼死死盯着寨墙上那些皮甲身影和行进的队列,瓮声瓮气地低语:“他娘的……这帮水耗子,啥时候……穿得跟官军似的了?这……这队列,老子手下那帮崽子都走不出来!”

    清湖水寨的头领“翻江鲤”更是脸色煞白如霜,嘴唇哆嗦着,看向身边同样一脸骇然的莲花坞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恍然:“洪帮主……洪帮主之前所言……囤积兵甲粮草……竟……竟是真的!这铠甲,这队列……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他……他早就存了反心!早就把咱们……不,是把整个天啸岛,当成了造反的营盘在经营!”

    “不简单呐。”一名来自地方坞堡的豪强,看着下方井然有序、甲胄在身的队伍,忍不住点点头,低声对身边同伴道:“这洪帮主……果然!果然早存了不臣之心!这……这哪里是漕帮架势?这分明是……是练兵备战啊的反……”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后知后觉的骇然,仿佛此刻才真正看清洪天啸的真面目。

    旁边一个尖嘴老者,捻着胡须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眼神闪烁不定,心中暗自思忖:皮甲数千,铁甲上千,队列严整,指挥有度……难怪他敢喊出‘守个三年五载’!这洪天啸,所图非小!这根基,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建立起来的。

    他心中更是雪亮,这等规模的军备和组织,绝非一个漕帮帮主仅凭财力就能暗中完成的,背后必有极其强大的力量支持,只是此刻,这念头他不敢深想,更不敢说出口,生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独眼巨汉也瞪圆了仅剩的那只眼,瓮声瓮气地感慨:“他娘的!洪老大藏得够深!有这些铁甲兵和懂行的兄弟在,守住这寨子,看来真有几分指望!”

    洪天啸将众人脸上的震惊、恍然、恐惧、乃至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让这些人看到他的“实力”,看到并非全无希望,才能将他们牢牢绑在这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上。他大步走到寨墙垛口前,赭红锦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魁梧的身影仿佛要融入这铁与火的防御壁垒,如同一位君临天下的霸主。

    “都看到了吗?!”洪天啸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压过了远处的鼓号与近处的嘈杂,在夜空中回荡:

    “这才是我华南漕帮真正的底蕴!这才是我洪某敢于叫板朝廷的底气!什么乌合之众?

    “我洪天啸的兄弟,就是一支铁军!”

    他猛地一指寨墙下,一队队身披皮甲、手持刀枪弓弩的“精兵”正快速跑过,奔向各自的战位,步伐坚定有力:

    “粮草充足,甲械齐备,地利在我!更有如此忠勇善战的弟兄!诸葛正我?朝廷水师?想啃下我天啸岛这块硬骨头,先崩掉他们满口牙再说!”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疯狂与狠厉的狞笑,仿佛将朝廷的威胁全然不放在眼里:“朝廷以为灭了我‘鬼见愁’船队,就能长驱直入?做梦!让他们来!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龙潭虎穴!让他们用血,来洗刷我天啸岛的礁石!”

    他的话语充满了煽动性,试图将眼前这“精兵”景象化作强心剂,注入众人那已然冰冷的心中。

    然而,在那些心思更为敏锐的江湖人士心中,震惊之余,一个更深的疑窦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来:这些气质迥异的军官,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真的只是洪天啸的漕帮旧部吗?那隐隐透出的军人本色,那绝非绿林草莽的纪律性,究竟从何而来?莫非……这个念头让他们不寒而栗,仿佛触碰到了比眼前官军围困更可怕的深渊。

    他们看向洪天啸的目光,除了残余的敬畏和强压的恐惧,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忌惮和猜疑,心中对洪天啸的真实目的和背后势力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就在这时,远方湖面上的战鼓声骤然一变!

    “咚!咚!咚!咚!咚!”

    急促、猛烈、充满杀伐之意的鼓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撕裂了黎明前的短暂寂静。那鼓点仿佛是死神的催命符,每一声都重重地撞击着众人的心灵。

    紧接着,无数火把在江面上连成一片移动的火海,官军庞大船队的轮廓在火光中逐渐变得清晰可见。最前方数艘艨艟巨舰,宛如一座座移动的小山,船首狰狞的撞角如同远古巨兽的獠牙,在水面上破开波浪,发出“哗哗”的声响,直指“虎踞”水寨那紧闭的巨大闸门,仿佛要将其一举撞破。

    船楼上,俞字大旗与六扇门玄色鹰旗在火光中猎猎狂舞,仿佛在向众人宣告着官军的威严与不可侵犯。

    “敌舰逼近!准备迎战——!!!”寨墙上,一名气质冷硬的军官(南楚暗桩之一)厉声嘶吼,声音穿透黎明的黑暗,如同一声警报,瞬间让整个水寨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

    “呜——”

    沉重的军号声,如同从远古深渊中爬出的巨兽低吼,一声接着一声,低沉、悠长,又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锐利,蛮横地撕裂了洞庭湖清晨的薄雾,也狠狠砸在洪泽水寨每一根紧绷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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