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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扫尾
    数日过去。

    华南府。

    虽已是深夜,但知府衙门旁的官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此地已被临时充作六扇门的前沿行辕,戒备森严,气氛凝重。

    雕梁画栋的府邸,此刻却像一座华丽的囚笼。自那日澄心阁会议后,诸葛正我一道严令,华南三府所有相关文武官员,皆被“请”入这县衙之内协同处理剿匪后勤事宜,美其名曰“提高效率、集中调度”,实则无钦差手谕,任何人不得踏出县衙半步。

    衙内外,看似与平日无异,往来吏员、传递公文的差役穿梭不息。

    但若细心观察,便能察觉到那些守在门口、巡弋在廊庑下的“衙役”,个个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鼓,步履沉稳轻盈,分明是内家好手假扮。

    更有几道若有若无的强大气息,隐在县衙四周的制高点和阴影之中,如同蛛网,将整个县衙笼罩其中,水泄不通。

    六扇门的高手,早已将此地围成了铁桶一般。

    钦差大臣有令:剿匪期间,华南三府主要文武官员,皆需在此集中署理公务,无令不得踏出县衙半步。美其名曰“提高效率,协同应对”,实则就是不信任,是软禁!

    对此,众官员心下雪亮,却无人敢公然违抗。诸葛正我手持尚方宝剑,代天巡狩,有先斩后奏之权。此刻又是战时,谁若跳出来质疑,一顶“延误军机”、“心怀鬼胎”的大帽子扣下来,立刻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衙内,原本宽敞的大堂和偏厅被临时改造成了公廨,挤满了来自三府的各色官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焦躁。公文案牍堆积如山,但真正能静下心来处理的人,寥寥无几。

    一连数日,关于诸葛正我亲率大军进剿天啸岛的战况,竟无只字片语的正式战报传来。运河方向偶有隐约的炮声和喊杀声随风飘来,时断时续,更添人心惶惶。

    这种诡异的寂静,比败报更令人窒息。

    官员们表面上维持着官场的体面,相互见面时依旧拱手寒暄,讨论着无关痛痒的公务,但眼神交错间,尽是猜忌、试探和难以掩饰的惊惧。茶余饭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议论纷纷。

    “已经第四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蟠矶天险,易守难攻啊……洪天啸经营数十年,岂是易与之辈?”

    “听闻前两日水师攻势极猛,杀声震天,莫非是……受阻了?”

    “若是败了……我等岂不是……”此话一出,周围几人顿时面色惨白,不敢再深想下去。

    偏厅之内,华南三府(华南府、通州府、临江府)的主要文武官员再次齐聚,非奉钦差严令,而是以一种近乎默契的由头——商议剿匪大军后续粮秣协调事宜——聚在了一起。实则,人人心中所系,皆是那远在运河咽喉龙蟠矶的战局。

    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点心却无人动筷。空气中混杂着上等茶叶的清香、官员们身上淡淡的熏香,以及一丝难以掩盖的、由内而外的焦虑汗味。

    “王大人,”通州知府赵显宗凑近华南知府王崇礼,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眼神却不住地瞟向门外,生怕隔墙有耳:“这……这都第四日了,龙蟠矶那边,怎还是一点风声都没有?便是大军围而不攻,也该有战报每日传来吧?如此沉寂,实在令人……令人心绪不宁啊。”

    王崇礼端坐主位,面色沉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官袍袖口的刺绣,闻言眼皮微抬,淡淡道:

    “赵大人稍安勿躁。龙蟠矶乃天险,洪天啸更是积年老匪,岂是旦夕可下?诸葛大人用兵如神,或许正欲毕其功于一役,故而行踪缜密,以免被匪寇窥得虚实。我等在此,静候佳音便是。”

    他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冠冕堂皇,听不出任何破绽。但厅内诸人,哪个不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油子?

    岂能听不出这平静语调下的暗流涌动?静候佳音?若是佳音自然好,若是噩耗呢?

    临江府卫司指挥使雷豹,性如烈火,此刻更是坐立难安,忍不住哼了一声,声音粗豪了些:

    “毕其功于一役?那洪天啸是泥捏的不成?他那水寨!老子当年带人去剿过,连边都没摸到,就折了几百个弟兄!诸葛大人虽厉害,可这毕竟是水上,是漕帮经营了百年的地盘!我就怕……就怕久攻不下,师老兵疲,反被那水鬼们钻了空子!”

    他的话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顿时激起层层涟漪。几名与漕帮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相互交换着眼神,担忧之中更添了几分惊惧。

    “雷指挥使慎言!”按察使周明德皱眉呵斥,目光严厉地扫过雷豹:“诸葛大人乃钦差,手持尚方宝剑,自有决断。我等岂可妄加揣测,扰乱军心?”

    他虽在呵斥,但语气并不十分坚决,反而带着一丝色厉内荏。他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打鼓?

    那日诸葛正我在澄心阁的话语如同冰锥,至今仍刺在他心头。若诸葛正我胜了,自然会依名单清算;若败了……朝廷震怒之下,他们这些地方官第一个就要被问罪!左右都是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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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大人说的是,是我孟浪了。”雷豹梗着脖子拱了拱手,语气却依旧硬邦,显然并未完全服气,兀自低声嘟囔:“可这心里没底,终究难受得紧……”

    厅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官员们或低头品茶,掩饰神色;或目光游移,心思电转;或如坐针毡,额角隐现汗光。

    那些与漕帮牵扯较深的,如漕运分司主事、几位知县,更是心中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们此刻最怕的,不是大军失利,而是洪天啸兵败被擒!

    一旦洪天啸落入六扇门之手,那他为了活命,或者为了报复,会吐出多少东西?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那些沉在运河底的“孝敬”……每一样都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抄家灭族!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几人借着喝茶的动作,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回想着当初的秘会。

    ‘账册都处理干净了?’

    ‘早已焚毁,只是……有些往来,并非纸面所能载尽。’

    ‘家中老小……是否已安排妥当?’

    ‘已派人送回原籍,或借口省亲,送往他处暂避风头。’

    ‘若……若真到了那一步……南边……’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瞥向了南方。那里,或许有一条最后的退路,但一旦踏上,便是万劫不复的叛国之路。

    而那些暗中与漕帮有所勾结的官员,度日如年,如坐针毡。他们脸上强装镇定,甚至偶尔还能挤出一丝对朝廷天兵自信的笑容,但官袍之下,脊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手心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们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龙蟠矶。洪天啸到底能不能顶住?万一顶不住,他会不会被生擒?他若是被擒,会不会吐出些什么?那些账册、那些书信……有没有被毁掉?

    每一声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每一次门外吏员的高声通报,都能让他们心惊肉跳,以为是六扇门拿着名单来抓人了。

    有人暗中交换着眼色,用只有彼此能懂的手势或隐语传递着信息,迫切地需要知道外界的情况,需要处理“手尾”,需要为自己谋划退路。

    更有甚者,眼底深处已闪过一丝亡命徒般的狠戾。他们在来此之前,就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家中死士、重金聘来的江湖高手,早已安排在府城各处,或化妆混在县衙外围的杂役、小贩之中。只待万一事败,信号发出,便要拼死杀入这县衙,或牢房,制造混乱,趁乱遁走,甚至不惜远遁海外,浪迹天涯。

    恐惧如同无形的蛛网,缠绕在每个人心头,越收越紧。他们表面上还在维持着官场的体面与平静,谈论着无关痛痒的粮草调度、民夫安置,实则内心早已惊涛骇浪,各怀鬼胎。

    王崇礼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却也不免生出一丝兔死狐悲的凉意。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是啊,静候佳音。但愿诸葛大人……能一战功成,永绝后患。如此,于国于民,于我等……皆是幸事。”

    他特意在“永绝后患”四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几人心中猛地一凛。

    是啊,最好的结果,或许是洪天啸“战死”,死无对证!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随着他的死,彻底沉入龙蟠矶下的万丈深渊之中。

    如此,朝廷得了胜利,诸葛正我立下大功,他们这些地方官,或许还能在风暴过后,侥幸残存,甚至……有机会将某些空白,重新纳入掌控。

    周延端坐着,指尖却在官袍袖中微微颤抖。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对着邻座的同知低声道:

    “王大人,不必过于忧心。龙蟠矶毕竟是百年天险,洪天啸又非易与之辈,大军征剿,总需时日。想必俞将军和诸葛大人正在筹划总攻,或是清扫外围,故而消息迟了些。”

    王勉勉强笑了笑,笑容僵硬:“周大人说的是,下官只是……只是担心军粮转运是否顺畅,这几日天气似乎也不甚好。”他这话说得言不由衷,眼神闪烁,不时瞟向空着的主位和紧闭的大门。

    另一侧,掌管刑名的按察副使李崇山,则与巡卫司指挥使赵德柱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他们与漕帮的牵扯,远比旁人更深。

    若是官军失利,甚至……惨败,如此还有退路,否则整个华南官场都将迎来腥风血雨。而他们这些平日里与漕帮“关系密切”的。

    ‘或者……胜了?’另一个念头更让人恐惧。

    若是诸葛正我大胜而归,擒杀了洪天啸,那……龙蟠矶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呢?那些账本、那些书信……会不会已经落入了那位铁面钦差的手中?他离京前可是调阅了户部所有底档的!他故意压着战报不传,莫非正是在清点那些能要人命的东西?

    几种猜测在众人心中翻腾,每一种都导向可怕的结局。席间几人脸色苍白,额上虚汗直流,不住地用绢帕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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