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栖月幽庄的飞檐时,天边还凝着一抹淡粉的霞,像胭脂不慎打翻在靛蓝的绸缎上。墨泯牵着白诗言往后山走,青石板路被白日的日头晒得温热,此刻正一点点沁出凉意,踏上去竟像踩在浸了薄荷的玉上,清润从足底漫上来,缠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舒泰。两侧的野菊在暮色里舒展着瓣,黄的像碎金,白的像落雪,粉的像揉碎的霞,星星点点铺了一路,风过时簌簌作响,倒像是谁在耳边轻轻哼着江南的小调,软绵又熨帖。
墨泯手里提着盏琉璃灯,灯架是上好的紫檀木,雕着缠枝莲纹样,莲叶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花瓣卷着细微的弧度,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鲜活。灯罩是西域来的琉璃,透着暖黄的光,把两人交握的手照得分明,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蜷着,将白诗言纤细的指尖裹在掌心,玄色衣袖偶尔蹭过藕荷色裙角,像浓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圈温柔的影,连风都不忍吹散。
“你看那丛野菊,”白诗言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丛开得格外盛的粉菊,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白,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像不像上次在画舫上见的那幅《秋江晚菊图》?”
墨泯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暮色里那丛花确实雅致,花瓣层层叠叠,却不见半分艳俗,倒有股孤高清逸的气。她俯身替她摘了一朵,指尖避开沾着的夜露,小心地别在她发间,与白日里簪的那朵野菊相映成趣。指尖拂过她耳后时,触到一点细碎的绒毛,像蝶翅扫过心尖,痒得她指尖微颤。“比画里的好,”她轻声道,目光落在她被霞光染粉的脸颊上,那点粉从颧骨漫到耳根,像上好的宣纸上晕开的胭脂,“画里的花没有娘子发间的香。”
白诗言被她说得脸颊发烫,抬手想把花摘下来,却被墨泯按住手腕。她的掌心带着薄茧,摩挲着她腕间细腻的皮肤,像在抚一件稀世的玉器,连力道都放得轻,怕碰坏了似的。“别摘,”墨泯的声音比晚风还软,像浸了蜜的酒,“配你正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步声落在石板路上,笃笃地响,混着虫鸣与风声,倒像支温柔的曲子。转过那片野菊丛,眼前忽然开阔起来,墨泯早让人在此处收拾出一片空地,几棵老槐树的枝桠在头顶交错,像撑起一把巨大的伞,漏下细碎的星光,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银。
树下支着张梨花木矮桌,案上摆着青瓷酒壶与两盏玉杯,酒壶上绘着月下独酌图,笔触清逸,倒有几分王羲之的风骨。旁边的竹篮里盛着刚做好的野菊酥,花瓣形状的酥饼上还撒着金桂,风一吹,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引得几只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来,围着矮桌打转,绿光与琉璃灯的暖黄交织,像撒了一地碎钻,晃得人眼晕。
“张婶说这桂花酒是去年酿的,埋在梅树下正好一年。”墨泯替她斟了半杯,酒液晃出细碎的光,像把星星揉碎在了里面,“少喝点,尝尝就好,喝多了怕是你醉了,会不舒服。”
白诗言捧着酒杯小口抿着,桂花的甜混着酒的醇在舌尖漫开,暖融融的一路滑进胃里,脸颊渐渐泛起薄红,像被晚霞染透的云。她抬头时,正见墨泯站在月下,玄色衣袍被晚风拂得轻晃,发间的青丝缠着月光,侧脸的轮廓比白日里更显柔和,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竟比天上的月牙还要好看。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在溪边的亲昵,墨泯的吻带着野菊的清苦与晨露的甜,落在唇上时烫得她心慌。此刻望着眼前人,心跳又莫名快了半拍,指尖悄悄攥紧了裙摆,藕荷色的料子被捏出浅浅的褶皱,像水波漾开的纹。
墨泯转身时,恰好撞见她偷偷打量的眼神,那目光像含着水的杏,亮晶晶的,带着几分羞怯,又藏着几分欢喜。她眼底笑意渐深,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青石凳被夜露打湿,微凉的触感透过衣料渗进来,却抵不过身边人的温度。“在想什么?”她问,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圈圈涟漪,连带着空气都软了几分。
“在想……”白诗言仰头看天,月牙儿弯弯挂在竹梢,星星稀稀落落撒了满天,像谁把碎钻撒在了黑丝绒上,“在想今晚的月亮,比昨日的圆些。”
“那是因为你今日看得更仔细。”墨泯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她耳尖的温度,烫得像团小火苗,便故意停了停,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处细腻的皮肤,“就像有些人,看久了才知有多好。”
白诗言的脸更红了,却没像白日里那样躲开,反而大着胆子往她身边凑了凑,肩膀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像只撒娇的小猫。“墨泯,你今日说漏嘴了。”她小声道,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像偷到了糖的孩子。
“哦?”墨泯挑眉,故作疑惑地看着她,“我说漏了什么?”
“你说张婶藏在后厨偷吃薄荷糕,还说她年轻时……”话没说完就被墨泯捂住嘴,她的掌心带着桂花酒的香气,温热的触感让白诗言忍不住舔了舔唇,像只偷尝甜头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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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泯指尖一颤,像被烫到似的慌忙收回手,耳尖竟也泛了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小孩子家别总记这些,”她轻咳一声,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饮下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张婶要是知道你学她的闲话,明日的薄荷糕怕是要藏起来了。”
白诗言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眼尾的红晕像晕开的胭脂,她忽然端起自己的酒杯,往墨泯唇边送:“再喝一杯,我就不告诉张婶。”她俯着身子,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着,月光从领口滑进去,映得颈间肌肤像镀了层银,细腻得能看清淡淡的血管,像上好的羊脂玉,温润又剔透。
墨泯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唇,那唇瓣被酒液浸得水润,泛着诱人的光泽,呼吸间都是她发间的菊香与唇上的酒香,混在一起,像酿了千年的蜜,甜得让人心头发热。她喉咙轻轻动了动,终是低头饮了那口酒,唇瓣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指尖,软得像花瓣,烫得她舌尖发麻。
酒液滑过喉咙时,她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野菊香,比杯中的桂花酒更让人心头发热,连带着晚风都仿佛暖了几分。她放下酒杯时,指尖还留着她唇瓣的温度,像点了火的引线,一路烧到心底,烧得她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石板路上的凉意浸上来,白诗言下意识往墨泯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她的胳膊,像只畏寒的猫。
“后山这野菊开得疯,”白诗言捻着发间那朵粉菊的花瓣,指尖蹭过墨泯方才别花时留下的温度,“前几日见张婶摘了些晒着,说是要做菊枕。”
墨泯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拂过她耳垂时,见她缩了缩脖子,眼底漾开笑意:“她还念叨着要给你做个薄荷枕,说你夜里总爱踢被子,枕着薄荷能睡得安稳些。”
“哪有总踢被子,”白诗言嘴硬,脸颊却悄悄泛红,“上回是梦到追兔子,才不小心……”话说到一半,自己先笑了,眉眼弯成月牙,“张婶的手艺真好,上回做的薄荷糕,清甜得很,比城里铺子卖的还爽口。”
“你若是喜欢,让她每日做些便是。”墨泯抬手替她斟了半杯酒,酒液在玉杯里晃出细碎的光,“不过薄荷性凉,也不能多吃,小心闹肚子。”
白诗言捧着酒杯小口抿着,桂花的甜混着酒的醇在舌尖漫开,暖融融的一路淌进心里。她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看墨泯,眼尾沾了点酒气的红,像晕开的胭脂:“说起来,前几日见你在书房写东西,是在画那丛野菊么?”
墨泯点头,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本想画好了给你,可惜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差什么?”白诗言追问,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她的下颌,“我瞧着后山的菊就很好,疏密有致,比画册里的灵动多了。”
“缺了点生气。”墨泯望着她被烛火映亮的眼眸,那里盛着星光与笑意,比任何画卷都要鲜活,“方才替你簪花时才想明白,原来缺的不是笔墨,是看花的人。”
白诗言被她说得心跳漏了半拍,慌忙移开目光,假装去看飞舞的萤火虫,声音软得发颤:“就会说这些……哄人的话。”
墨泯低笑,伸手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她的指尖微凉,被自己的掌心一裹,渐渐暖了起来:“句句都是真心。”她顿了顿,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风听去,“比如,我现在在想,若是能把你此刻的模样画下来,定是这世间最好的画。”
“胡说,”白诗言想抽回手,却被她握得更紧,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慌,“我又不是花,有什么好画的。”
“你比花好看多了。”墨泯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野菊上,花瓣沾了点夜露,晶莹剔透,“花有花期,会凋谢,你却不会。”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像在抚一件稀世的玉器,“在我眼里,你永远是这般模样,鲜活又明亮。”
白诗言的脸颊烫得厉害,像被炭火燎过,她索性仰头灌了口酒,试图压下心头的慌乱,却不想酒气上涌得更快,眼前的光影都晃了晃。她眨了眨眼,见墨泯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便强撑着笑:“你看,我没醉……”话音未落,舌头却打了个卷,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撒娇的小猫。
墨泯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扶着她的肩,不让她晃倒:“还说没醉,舌头都打结了。”
“才没有,”白诗言不服气地瞪她,眼神却迷蒙得很,像蒙了层水雾,“我还能说绕口令呢……扁担长,板凳宽……”说着说着,自己先忘了词,愣了愣,随即咯咯笑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忘了……”
墨泯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替她擦去嘴角沾着的酒渍,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像碰到了滚烫的玉:“傻样。”
“才不傻,”白诗言抬手拍开她的手,却没什么力气,落在她腕上像挠痒,“我知道你在笑我……”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墨泯的鼻尖,声音带着酒气的微哑,“我还知道,你现在……很喜欢看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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