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楼的密室藏在紫彦城最深处的鬼巷尽头,入口是块刻着饕餮纹的青石板,需用特制的青铜钥匙才能撬动。石板下的石阶常年泛着潮意,壁上嵌着的鲛人油烛燃了三十年,火苗始终保持着幽蓝的色泽,将四下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像一群无声蠕动的鬼魅。
石壁中央悬挂的舆图是用羊皮混着人血鞣制的,紫彦城周遭的山川河流被朱砂标记得密密麻麻,连哪处山涧藏着毒草、哪片密林有瘴气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最扎眼的是白氏宗祠的位置,被画了个碗口大的猩红圆圈,圈里盘着条扭曲的蛇,蛇眼用朱砂点得格外重,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图而出,将那片土地啃噬殆尽。
青铜灯座上的烛火突然“噼啪”爆响,映得四个身影在石壁上剧烈晃动。背对着门口的青铜面具人缓缓转过身,面具上的云雷纹在幽蓝火光下扭曲,仿佛活了过来。他指尖在舆图上的白氏宗祠狠狠一点,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铁皮在摩擦:“夜棺姬在紫彦城开了家医馆?”
左首的黑无常连忙哈腰,青白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是,就在金羽巷口,挂着‘济世堂’的匾额。属下派去的人查了半月,她每日卯时开门,酉时关门,接诊的都是些拉车的脚夫、缝补的妇人,卖的也都是金疮药、安神汤这类寻常药材,看着倒真像打算安分过日子。”他说话时,手里的骷髅头手链随着动作轻响,骨头上的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那是用他亲手处决的十八个叛徒的指骨磨成的。
“安分?”青铜面具人冷笑一声,指节叩在舆图边缘,发出沉闷的回响,“她娘当年抱着‘幽冥录’坠崖时,骨头都被赤焰焚心剑烧成了灰,她能安分?”他抓起案上的密信,信纸是用极北冰蚕丝织的,水火不侵,此刻却被捏得发皱,“这女人打小就藏着獠牙,七岁敢徒手捏碎毒蝎,十岁能配出‘七日销魂散’,现在窝在紫彦城当大夫?我看她是等着哪天,给我来个釜底抽薪!”
站在最末的青爷往前半步,腰间的刀鞘与石阶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他白日里是酒馆里摇着折扇的青衫客,此刻黑衣劲装,脸上的温和被冷硬取代:“属下已让人盯紧她的药箱。除了常用药,只有半瓶‘腐骨散’和一小包‘焚心砂’,暂时没发现异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舆图上白氏宗祠旁的山坳,“不过她收留了个聋哑药儿,形影不离。那孩子看着才十三四岁,眉眼间却有股狠劲,前几日有个醉汉砸医馆的门,被他用捣药杵打断了三根肋骨,怕是想用这孩子作掩护。”
“聋哑药儿?”青铜面具人眉骨动了动,面具下的目光陡然锐利。他走到密室深处的黑檀木架前,指尖抚过架上供奉的青铜小棺,棺身刻满的符文在烛火下流转,像一群爬行的蜈蚣,“她倒是会选,既不会泄露秘密,又能博个慈悲名声。”这小棺是按落星谷的石棺仿制的,当年夜棺姬的母亲就是抱着真棺坠崖,连人带棺摔进了万丈深渊。
他突然转身,赤焰焚心剑的剑柄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光:“告诉血影卫,盯紧夜棺姬,找出她最疼的软肋。拿捏住她,不愁她不听话。”
白无常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脸上的白布浸了药汁,散着股淡淡的霉味。此刻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破锣刮过石板:“青爷白天在酒馆试探过,她应了祭祖那日守在山坳。”他往青铜小棺前的香炉里添了根断续香,香灰簌簌落在棺盖上,叠成细小的金字塔,“只是属下担心,她表面应承,暗地里怕是另有算计。毕竟……她那条锁魂蛇,可不是吃素的。”
提到锁魂蛇,青铜面具人的指节猛地收紧,指腹在面具边缘的棱角上磨出细响。那蛇是夜氏一族的镇族之宝,通体银白,鳞片下藏着淬毒的倒刺,且认主。当年他率人攻进夜家老宅时,就是被这蛇咬了口,左臂的伤口溃烂了三个月,至今阴雨天还会流脓,那股腐肉味像附骨之疽,怎么也去不掉。
“她若敢耍花样,”青铜面具人缓缓抽出赤焰焚心剑,剑身嗡鸣着泛出红光,映得他的影子在石壁上张牙舞爪,“我就把那蛇剥皮抽筋,做成药引,给她的好药儿补补身子。”
黑无常打了个寒颤,骷髅手链上的骨珠碰撞得更急:“大人英明!只是……白景鸿那边,要不要再加道保险?听说他请了玄甲卫的墨泯帮忙,那人的‘裂冰掌’能碎金断石,可不是好惹的。”
“玄甲卫?”青铜面具人嗤笑一声,将剑插回鞘中,剑穗上的赤红流苏扫过靴面,“不过是朝廷的一条狗罢了。”他走到舆图前,指尖划过白氏宗祠后的冰泉,泉眼的位置被朱砂标成了圆点,“幻蝶蛊已投进泉里。只要白景鸿喝了用泉水泡的茶,子母蛊一引,他全家都会变成傀儡。到时候别说墨泯那两块离魂玉,就是让他交出白氏宗祠的地契,他也得乖乖听话。”
青爷皱眉,刀柄上的缠绳被他攥得变了形:“可墨泯那边……若是咱们擒了白景鸿,他却不肯交玉怎么办?那玉是打开落星谷石门的关键,缺了它,就算拿到‘幽冥录’也没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不敢。”青铜面具人语气笃定,指腹重重按在白氏宗祠的猩红圆圈上,“白景鸿是他未过门的岳父,墨家与白家联姻的帖子早就传遍京城。只要白家人还在我手里,别说玉石了,让他把玄甲卫的虎符交出来,他也得掂量掂量。”
他突然俯身,面具贴近青爷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股血腥气:“你亲自去趟山坳,在那片松树林里埋三十斤炸药。若墨泯敢耍花样,就把整座山炸平,让他们连骨头渣都找不到。”
青爷心头一凛,低头应道:“属下遵命。”
白无常又往香炉里添了根香,这次的香是用人骨粉混合柏木做的,燃到一半突然“噼啪”炸开,火星溅在青铜小棺上,烫出细小的黑斑:“大人,还有件事。血影卫查到,夜棺姬的医馆后院挖了条密道,直通城外。”
青铜面具人猛地转身,赤焰焚心剑的剑鞘撞在黑檀木架上,发出震耳的巨响:“密道?她果然早有准备!”他走到舆图前,指尖顺着金羽巷的位置往下划,穿过三条街,直指乱葬岗中央的老槐树,“给我盯紧那条密道,派血影卫守着,苍蝇都别想飞过去!”
三人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青铜面具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密室里只剩下他一人,烛火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与青铜小棺的影子交叠,像个张牙舞爪的鬼。他缓缓打开棺盖,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半块断裂的银簪。簪身上刻着的“夜”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簪头的珍珠早就摔碎了,只剩下半截冰冷的银身。
“冰魄珠、幽冥录,都是我的。”他对着银簪低语,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等我拿到它们,就能掌控天下,到时候,什么皇室、什么玄甲卫,都得匍匐在我脚下。”
说完,他猛地合上棺盖,转身走出密室。石门缓缓关闭,将烛火的幽蓝和青铜小棺的诡异都锁在了黑暗里。门轴转动的声响在空荡的石阶间回荡,像谁在暗处发出的冷笑。
紫彦城的夜比别处沉,尤其是金羽巷口的济世堂,总像蒙着层化不开的雾。药炉上的陶罐咕嘟作响,里面熬着的“清心散”泛着浅黄,药香清苦,混着后院松针的气息,倒比白日里的“离魂散”温和许多。
夜棺姬斜倚在竹榻上,红裙铺展如焰,手里把玩着枚银环,环上的骷髅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响,与药罐的声响交织,像支漫不经心的调子。她的指尖涂着凤仙花汁,指甲盖边缘却泛着淡淡的青,那是常年接触毒药留下的痕迹。
药儿蹲在地上,正用竹片刮着药碾子上的残渣。他天生聋哑,却有双极亮的眼睛,总能精准捕捉夜棺姬的情绪。此刻她指尖的银环转得飞快,显然是心里憋着股燥气。他悄悄从怀里摸出块油纸包着的米糕,放在她手边的矮桌上,米糕上还印着他用模子刻的小蛇图案,那是夜棺姬最爱的纹样。
夜棺姬瞥了眼米糕,嘴角弯了弯。这孩子是她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当时他浑身是伤,被野狗撕咬得只剩半口气,左耳朵和舌头都没了,却死死攥着块写着“阿默”的木牌。她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药儿”,教他识字、辨药,他学东西极快,尤其是辨毒,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是哪种毒物,仿佛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响起,两长三短,是听风楼的信号。
夜棺姬眼皮都没抬,只朝药儿扬了扬下巴。药儿机灵地起身,从门后摸出把三寸长的匕首藏在袖中,这才缓缓拉开门闩。
门轴“吱呀”转动,冷风卷着股铁锈味灌进来。三个血影卫站在门口,为首的刀疤脸怀里揣着个牛皮纸信封,眼神躲闪,像是揣着什么烫手山芋。他脸上的刀疤是五年前被锁魂蛇的尾尖扫过留下的,至今还泛着淡淡的红,每次见到夜棺姬,那疤都会隐隐作痛。
“夜姑娘,大人有信。”刀疤脸将信封往前递了递,指尖在颤抖。他前儿个在鬼巷见过这红裙女子的手段,一个眼神就让卖毒的老鬼跪地上求饶,此刻面对她,腿肚子都打颤。
夜棺姬没接信,反而慢悠悠坐直身子,银环在指尖转得更快:“信上写了什么?”她声音懒怠,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大人若连句话都不敢让你们传,这信我看也不必看了。”
刀疤脸噎了下,慌忙道:“大人说……祭祖那日的布防改了,让您卯时三刻再去山坳。还说……给您备了份厚礼。”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支玉簪,簪头雕着朵雪莲,玉质通透,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
夜棺姬瞥了眼玉簪,嘴角勾起抹冷笑。这玉簪是用极北冰玉雕琢的,能隔热防毒,最适合炼毒时用。青铜面具人倒是舍得,可他越是示好,她心里越清楚,这是要拿好处堵她的嘴,怕她坏了祭祖的事。
“信我收了。”她抬手,药儿机灵地接过信封递过来,“礼就不必了。青爷若真心想谢,不如把当年从落星谷抢的‘幽冥草’还来,那草我母亲养了二十年,倒是比这玉簪金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