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坪的热闹像淌溢的溪水,转过月洞门就漫了满身。槐树下的光影被风揉得细碎,白诗言正蹲在青石板上,手把手教墨泯叠纸船。她的指尖沾着草汁,捏着边角轻轻一折,米白色的纸就翘出船舷的弧度;墨泯的手指长而骨节分明,却总在折船篷时笨手笨脚,引得白诗言咯咯直笑,用沾着草汁的指尖点她的手背:“要这样,顺着纹路走才不会歪。”两人的影子在树影里交叠,墨色衣摆蹭着鹅黄裙角,像幅被风吹软了的水墨画。
花凝玉坐在藤席上,手里转着枚饱满的莲子,珍珠钗在鬓角晃出细碎的光。看墨泯被诗言数落时耳尖微红的模样,她忍不住抿唇笑,刚要开口说“墨泯哪会做这些女儿家的活计”,就见白诗言举着叠好的纸船跑过来,裙角扫过满地落槐,惊起一串香风:“娘你看!墨泯叠的,她说放去水沟里能载着心愿漂到祖宗跟前呢!”
“爹!”白诗言举着纸船跑过来,“墨泯教我叠的,说放去水沟里能载着心愿去见祖宗呢。”
白景鸿接过纸船,见船底写着极小的“平安”二字,指尖在纸面摩挲:“心思倒巧。”他看向墨泯,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墨泯来了,几日不见,越发沉稳了。”
“白伯父安好。”墨泯起身行礼,衣摆扫过地面的碎花瓣,“听闻今日祭祖,特意来看看。前几日采了些新茶,给伯父伯母带了些。”
花凝玉笑着接口:“墨泯有心了,前儿还说要给你配些解暑的汤药,你看这日头毒的。”她给白景鸿递了块冰镇绿豆糕,“刚墨泯还说,她药圃里的薄荷长势正好,让府里下人去摘些回来做膏子呢。”
“哦?”白景鸿咬了口绿豆糕,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墨泯如今医术越发精进了?言儿总说你配的薄荷膏最管用。”
墨泯笑了笑:“不过是些家常手艺,能让诗言不被蚊子咬,也算用处了。”
白诗言拽着墨泯的袖子晃了晃:“墨泯还带了莲蓉酥,比铺子里的好吃十倍!爹,快尝尝。”
白景鸿看着女儿眼里的光,又看了看墨泯,只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去准备烧纸钱了。”
墨泯连忙道:“伯父若不嫌弃,我在坪外候着,有需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白景鸿点头,转身往祠堂走时,花凝玉悄悄跟上:“墨泯这孩子,倒是真心待诗言。”
“再看看吧。”白景鸿声音压得低,“祭祖事大,先别分心。”
刚走到祠堂门口,供桌后的香案突然“咔哒”轻响。不是风动,是有人用骨片反复刮蹭木缝的声息,三短两长,像某种暗号。白景鸿眼角的余光瞥见香案下的阴影里,闪过一抹银白,是条通体泛着冷光的银环蛇,鳞片在烛火下折射出细碎的寒芒,吐着分叉的信子,蛇眼却没看任何人,只死死盯着供桌中央那尊镶金的白氏始祖牌位。
“这蛇……”跟在身后的白诗言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刚要惊呼,就被赶上来的花凝玉按住了肩。花凝玉的指尖冰凉,她认出那蛇头顶有块菱形黑斑,是后山禁地才有的“锁魂蛇”,寻常人根本驯不动。
花凝玉脸色发白,却强笑着说:“许是从后山溜进来的,张统领,麻烦让人赶出去吧,别惊了祖宗。”她说着悄悄往白景鸿身边靠了半步,袖口滑出的银簪已攥在掌心,那簪头淬了专克蛇虫的雄黄粉。
张武刚要挥手,殿柱后突然闪出抹红裙。夜棺姬扛着铁锄,裙角还沾着松针与湿泥,显然是从后山松树林过来的。她肩头落着片新鲜的血渍,顺着锄柄滴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红圈。她嘴角噙着冷笑,指尖在“白氏宗祠”的匾额上轻轻一点,那檀木匾额竟簌簌掉下来几星木屑:“白大人,别来无恙?”
白景鸿的脸色沉了沉,不动声色将妻女护在身后,靴跟已悄悄抵住供桌第三块地砖的凹槽,那是触发暗格的机关。“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宗祠重地。”
“何人不重要。”夜棺姬嗤笑一声,铁锄在青砖上划出火星,锄尖挑起的竟是半片玄甲卫的甲片,“重要的是,有人觉得你们白家碍眼了。”她抬眼扫过白景鸿:“你这权势占着大半个紫彦,握着很多人的命脉,挡了多少人的财路,自己心里没数?”
“本官行事,向来依律依规。”白景鸿眉峰紧蹙,掌心已按在供桌下的机括上,那里藏着应急的短弩,“更何况本官清正廉明,何来‘挡路’一说?”
“呵呵,”夜棺姬猛地提高声音,铁锄往地上一顿,震得供桌烛火乱晃,牌位前的长明灯险些熄灭,“大人说了,识相的就跟我走一趟,去听风楼喝杯茶,把紫彦城西的铜矿让出来;若是不识相……”她故意顿了顿,铁锄突然往供桌腿上一磕,那银环蛇竟“嗖”地窜起,对着最近的牌位吐了口信子,“这祠堂的香火,怕是要断在你们这代了。”
“放肆!”张武挥盾挡在白景鸿身前,玄甲卫的甲胄碰撞声清脆,“白大人是当朝相爷,你敢绑架朝廷重臣,是想株连九族吗?”他说着打了个手势,两侧的玄甲卫已悄悄结成防御阵,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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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棺姬红裙一旋,带起的粉末呛得人睁不开眼,是掺了曼陀罗花粉的迷魂散!最前面的两个玄甲卫刚要屏息,却被粉末钻进鼻腔,瞬间软倒。她趁机铁锄横扫,逼退其余三人,对殿外大喊:“黑无常!别磨蹭了,把白家的人带走,大人还等着回话呢!”
话音未落,祠堂的瓦片突然“哗啦”作响,数十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破窗而入,手中的锁链撞在梁柱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为首的黑衣人面具上刻着“勾魂”二字,锁链尾端竟挂着枚青铜铃铛,摇得人心烦意乱。
白景鸿将妻女护得更紧,对张武低喝:“护她们从左首第三块地砖下的密道走,去府衙搬兵!那里有我亲绘的布防图,府尹见了会信!”自己则反手抽出官靴里的短刀,那是皇上亲赐的御刀,刀鞘上的“忠”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本官倒要看看,谁敢动我一根头发,试试国法的厉害!”
夜棺姬冷笑一声,铁锄直指白景鸿心口:“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一挥手,青铜面具人举着锁链扑上来。链环碰撞声混着烛火爆裂声,在肃穆的祠堂里炸开一片混乱。
松树林深处的阴影里,刀疤脸正用袖口擦拭着鬼爪般的指甲,指缝里还嵌着昨夜清理陷阱时沾的兽血。檐角青铜铃的脆响顺着风飘进来时,他耳朵动了动,那是夜棺姬约定的信号,三长两短,代表“可以动手”。
“啧,总算等到了。”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猛地将手指塞进嘴里,吹了声尖锐的哨音。那哨声像极了山里的枭啼,拖着诡异的长音穿透松涛,惊得枝头的寒鸦扑棱棱飞起。
藏在松树后的黑影瞬间动了。五十名血影卫从树后、草丛、甚至预先挖好的土坑里钻出来,动作整齐得像被提了线的木偶。他们清一色的玄色劲装,脸上扣着狰狞的兽面面具,手里的玄铁锁链缠在臂弯里,链环碰撞着发出“哗啦”脆响,链尾的三棱钩在斑驳的树影下闪着冷光。
“都给老子精神点!”刀疤脸一脚踹在最近的血影卫腿弯,那人“咚”地跪下,他却看都没看,指着祠堂的方向低吼,“夜姑娘在里面拖着,咱们直奔前殿!记住了,白景鸿要活的,断胳膊断腿都行,就是不能死;穿月白祭服的小丫头片子,得完好无损地带出来,大人说了,这丫头是给小公子选的伴读,少根头发都扒了你们的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突然从腰间解下枚铜哨扔给副手:“你带二十人守着后墙,别让白家的人从密道溜了!剩下的跟我冲,谁先抓住白景鸿,赏黄金百两!”
“是!”血影卫的回应闷在面具里,像从地底爬出来的低吼。
刀疤脸率先提气掠出松林,玄色披风扫过带露的松针,在草地上拖出道浅痕。五十人如黑色潮水般紧随其后,锁链拖过碎石地,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混着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瘆人。
祠堂的朱漆大门近在眼前,门内传来铁锄砸地的闷响,还有女人的尖叫。刀疤脸眼中闪过狠戾,突然加速,一脚踹在门板上:“给老子砸!”
最前面的两个血影卫立刻扬起锁链,链尾的三棱钩带着破空声砸在门板上,“哐当”一声,厚实的木门应声裂开道缝。更多的锁链缠上来,猛力一拽,整扇门“哗啦”塌了,木屑飞溅中,前殿的混乱景象撞进眼帘,烛火乱晃,玄甲卫倒了一地,夜棺姬的红裙在阴影里翻飞。
“白景鸿在那儿!”刀疤脸指着供桌前的身影,鬼爪般的手猛地往前一探,“抓活的!”
血影卫们嘶吼着扑进去,锁链在空中甩出半道弧线,带着呼啸声缠向白景鸿的腰。有人眼尖,瞥见供桌下露出的月白裙角,立刻调转锁链,想把那小丫头从桌底勾出来。
刀疤脸站在门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白家人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姓白的,占着紫彦这么久,也该挪挪窝了……”
张武的玄铁盾立刻竖成屏障,挡住最先袭来的锁链,却听见身后传来惊呼。白诗言被混乱的人群推得踉跄,祭品袋掉在地上,五谷杂粮撒了一地,其中竟滚出来个小小的平安符,那是墨泯今早塞给她的,说能安神。“诗言!”花凝玉尖叫着扑过去,手腕却被一条锁链缠住,那锁链内侧竟有倒刺,一拽就深深嵌进肉里。
白景鸿回身去救,腰间的玉佩突然被人拽走,是夜棺姬!她不知何时绕到身后,铁锄正对着他的咽喉:“别动!这锄头上淬了见血封喉的毒,你敢动一下,我保证你女儿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此时,槐荫坪的孩子们还在围着老槐树叽叽喳喳。白念薇举着满手花瓣凑到墨泯面前:“哥哥,你看我拼的兔子!”羊角辫上还沾着片槐树叶。墨泯笑着接过她的“作品”,指尖刚触到软乎乎的花瓣,就见白承泽举着颗玻璃珠凑过来:“墨泯,这个能埋进土里当宝贝吗?我爹说埋了宝贝,明年会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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