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府的晨露还凝在雕花窗棂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白诗言坐在妆镜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碎裂的白玉佩。玉佩是昨日从祠堂混战中拾到的,边角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却不及心口翻涌的万分之一。镜面里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昨夜的梦境清晰得可怕,墨泯单膝跪在祠堂的青砖上,青衫后背渗出大片暗红的血,玄冰裂天刃留下的白霜正顺着血脉蔓延,像极了冬日里冰封的河流,连指尖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小姐,厨房新蒸了芙蓉糕,是按墨公子爱吃的方子做的,加了些桂花蜜。”青禾端着描金食盒进来时,见她又对着碎玉出神,鬓边的珍珠步摇歪了也没察觉。食盒里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铜镜一角,倒让镜中人影添了几分暖意。
白诗言猛地抬头,铜镜里的人影晃了晃,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对,送过去!”她起身时动作太急,带倒了妆台上的螺钿胭脂盒,绯红的粉末洒在月白色裙摆上,像落了片骤然绽放的晚霞。那抹艳色刺得她眼睛发疼,忽然想起墨泯后背结着薄冰的伤口,喉间一阵发紧。
青禾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姐慢点,您这身子还虚着呢。”又低声劝道,“昨儿老爷和夫人特意吩咐过,不让您随便出门。祠堂的贼人虽被打退,谁知道有没有藏在暗处的眼线?要不还是让小厮送去?”
白诗言攥紧食盒的锦带,指节泛白:“我亲自去才放心。你没瞧见她昨天那模样,后背的伤……”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喉间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祠堂混战中,玄冰使的掌风本是冲她来的,墨泯却像阵风似的挡在她身前,硬生生挨了那一掌。当时青衫就结了层薄冰,墨泯却只是回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的疼,她现在想起来还心口发颤。
刚走到垂花门,就见白景鸿夫妇迎面而来。花凝玉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绣玉兰花的褙子,鬓边插着支点翠步摇,看见白诗言身后跟着拎着药箱的府医,眼神顿时沉了沉,却还是柔声道:“言儿这是要去哪?厨房刚炖了燕窝,加了血燕和冰糖,正想让你趁热喝。”
“我……我去看看墨泯。”白诗言的声音有些发虚,食盒在怀里微微发烫,“她昨天伤得那么重,我不亲眼瞧瞧不放心。”
白景鸿往前站了半步,官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发出窸窣的声响。他昨日在祠堂被人所伤的手臂还缠着绷带,此刻眉头微蹙:“张武已经带着上好的药材过去了,还有两名经验丰富的府医,比你去合适。你身子弱,昨日受了惊吓,还是在府里歇着吧。”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那孩子的性子我知道,硬朗得很,不会有事的。”
“可我想亲自去……”白诗言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绞着食盒带子,眼底掠过一丝忧虑,“爹,您不知道,墨泯她从来不让外人看诊的。府医去了也是白去,她那性子,宁肯自己硬扛着,也不会让陌生人碰她的伤口。”
花凝玉上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绢帕传过来:“傻孩子,这才更不能让你去。她连府医都不肯见,你去了,难道她就能松口让你看伤口?指不定还会为了不让你担心,故意装作没事人一样,反倒耽误了换药。”她替白诗言理了理鬓发,“再说,那些贼人说不定还在附近盯着,你这时候出门,岂不是给她添乱?她本就心思重,再为你分心,伤势如何能好得快?”
白诗言望着父母凝重的神色,指尖的锦带几乎要被绞断。她太了解墨泯了,那人看似温和,实则防备心极重,尤其是在受伤时,更是把自己裹得像块密不透风的石头,连句痛都不肯说。府医送去的药材再好,她若不肯好好用,又有什么用?
眼圈一红,她将食盒递给身旁的小厮:“李福,你听好。到了墨府,你就说这是我亲手做的芙蓉糕,必须看着她吃两块才能回来。”见李福点头,又补充道,“府医带来的暖肌膏,你告诉她是南疆草药特制的,对付玄冰寒气最有效。用法我写在纸上了,让她务必按方子来。”她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你再跟她说,若是嫌麻烦,我可以每日过去帮她熏洗换药,这话你得原原本本带到。”她料定墨泯为了不让她奔波,定会乖乖照做。
李福连忙躬身应下:“小姐放心,小的一定把话带到,盯着墨公子吃了糕点才回来。”
白诗言看着李福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口像压着块浸了水的石头。晨风吹过,带着巷尾槐树的清香,却吹不散心口的滞闷。她忽然想起昨日墨泯推开她时的力道,看似轻柔,实则决绝,掌心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寒气,像握着块化不开的冰。
“回去吧,”花凝玉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等会儿让厨房做你爱吃的杏仁酪,加些蜂蜜,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白诗言点点头,转身时脚步有些沉。廊下的玉兰花落了一地,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没说出口的担忧上。
墨泯别院的卧房里,墨泯正倚在榻上翻看着密报。后背的伤口被玄冰裂天刃的寒气所伤,稍一动作就牵扯着筋骨发麻,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里搅动。她却毫不在意,指尖在“断魂阁”三个字上重重划过,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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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相国府的小厮来了,说是白小姐让送来些点心。”小斯捧着食盒进来,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忍不住低声道,“还带了位府医,说是白小姐特意嘱咐,一定要给您看看伤势。”
墨泯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在密报上顿住:“府医不必进来了,让他在门外等着。点心留下。”她向来不喜外人碰自己的伤口,尤其是那些带着探究目光的医者。
小斯虽有些疑惑,还是依言退了出去。片刻后,卧房的门被轻轻叩响,李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墨公子,小的是相国府的李福。我们家小姐说,这芙蓉糕是她亲手做的,加了您爱吃的桂花蜜,让小的务必看着您吃两块才敢回去。”
墨泯放下密报,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暖意:“进来吧。”
李福捧着食盒走进来,将糕点摆在榻边的小几上,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姐还说,府医带来的暖肌膏是用南疆草药特制的,对付玄冰寒气最有效。她知道您不爱让外人碰伤口,特意让小的把用法写在纸上了。”说着,他将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递过来,“小姐还说,若是您嫌麻烦,她可以每日过来帮您熏洗换药——”
话未说完,就见墨泯接过宣纸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李福识趣地闭了嘴,躬身道:“小的就在门外候着,等您尝过糕点再回去回话。”
卧房里重归安静,墨泯展开宣纸,上面是白诗言清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写得认真:“艾草需用沸水浸泡半个时辰,待水温微凉再熏洗,暖肌膏每日辰时、酉时各敷一次,记得别用蛮力撕扯伤口的纱布。”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乖乖听话”四个字,那笔迹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
她指尖抚过那稚嫩的笔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丫头,竟用这种方式逼她听话。
掀开食盒,一股桂花蜜的甜香漫开来。里面是她爱吃的芙蓉糕,做得小巧精致,上面还点了点胭脂红,显然是用心做的。她拿起一块,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和记忆里白诗言指尖的味道重叠,那是上次她帮白诗言摘廊下的玉兰花,指尖蹭到她发间的香气,也是这般清甜。
吃了两块糕点,她对着门外扬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糕点很好吃,药膏我会按时用。”
李福在外头应了声“是”,脚步声渐渐远去。墨泯重新拿起那张宣纸,看了许久,才小心地折好放进袖中。她唤来暗卫:“把府医带来的药膏留下,让他先回吧。另外,去库房取些上好的血燕和长白山参,送到相国府,就说是……谢白小姐的芙蓉糕。”
小斯领命而去,卧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人。后背的寒意仍在隐隐作祟,但心口却像被那桂花蜜的甜意浸着,暖融融的。她拿起榻边的暖肌膏,拧开盖子闻了闻,草药的清香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想必是白诗言特意加了她喜欢的兰草汁。
“真是……”墨泯低声失笑,指尖在药膏瓶身上轻轻摩挲,“拿你没办法。”
窗外的日光透过竹帘洒进来,在榻前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将药膏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重新拿起密报,只是这一次,指尖的力道柔和了许多,连带着看那些冰冷的字迹时,眼底也多了几分温度。
“少阁主,查到些眉目了。”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梁上,声音压得极低,“断魂阁在紫彦城的据点藏在城西的废弃窑厂,昨晚有三拨人进出,其中一个身形与听风楼的玄冰使极为相似。属下还查到,那窑厂附近常有太子太傅的人出没。”
墨泯指尖收紧,芙蓉糕的碎屑落在膝头:“盯紧窑厂,尤其是与玄冰使接触的人。另外,查清楚他们与太子太傅的密会内容,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是。”暗卫应声消失。
卧房里重归寂静,墨泯放下食盒,后背的寒意顺着血脉往上涌。她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才站稳,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宅院空旷得可怕。没有白诗言在身边叽叽喳喳,连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往日里她总嫌府邸太吵,脚步声、虫声,鸟声,风声、烛火摇曳声,此刻却都清晰得刺耳。
不知走了多久,竟晃到了书房。书架上的古籍还保持着上次翻阅的模样,案几上的砚台凝着半干的墨。她随手抽出一本《炎华异闻录》,指尖划过书页上“落星谷”三个字,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暗格里取出两个锦盒。
墨泯指尖捻起那块流转着五彩光晕的宝石,指腹摩挲着温润的石面。宝石触手微凉,却在掌心渐渐泛起一丝暖意,那些流转的光晕像是活物般,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眼底也染上几分碎光。她又换过那块幽邃的玉石,指尖划过表面细碎的纹路,像是在触摸某种古老的密码,纹路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凹凸,像是被人用特殊手法精心雕琢过。
她将两块玉石在掌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声,像是两块沉睡的古玉在低声应答。反复翻转间,她忽然注意到宝石背面有处极浅的凹槽,而玉石边缘恰好有个凸起的小点,大小形状竟隐隐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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