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峰的声音像根冰锥扎进我后颈。
我抓着了望塔生锈的栏杆往下跳时,军靴在金属台阶上磕出火星——这动作太莽撞,换作平时我早骂自己不专业,但此刻心跳擂鼓般撞着肋骨,眼前只有他指尖下那两道深灰色的胎痕。
“重型运输车?”我蹲到他旁边,风卷着荒草叶扫过手背。
卢峰摘下手套,用指节比了比纹路间距:“普通皮卡胎宽最多25厘米,这压痕能嵌进半块砖。”他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两拍,镜片上还沾着训练场的泥点,“上周物资清单里,大卫申请的燃油运输车是34厘米胎宽,但这批痕迹更旧,边缘有风化的裂痕。”
我顺着车辙往东边看。
荒草被压出条模糊的路,像条蛇爬向三公里外的废弃工业区——那是冷战时期留下的老厂房,半年前就被我们划为次级警戒区,因为除了野猫和流浪汉,谁都不会往那堆破铁皮里钻。
“去工业区监控室。”我拍掉裤腿的锈渣站起来,风掀起衣角灌进后腰的冷意让我打了个激灵,“马克的直播设备炸了,但他的车不可能平白无故出重型胎印。”
卢峰已经跑向停在训练场边的吉普车。
他拉开车门时,副驾上的咖啡杯哐当摔下来——那是我今早泡的,现在凉透的液体正顺着变速杆往下淌,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工业区的铁栅栏锈得能捏碎。
我踩着塌了半边的围墙翻进去时,裤脚被铁丝勾出道口子,血腥味突然涌进鼻腔——大概是刚才跳了望塔时擦破的。
卢峰举着战术手电照向监控室,玻璃碎了一地,控制台蒙着半指厚的灰,只有墙角那台老掉牙的硬盘录像机还在滋滋响。
“能读吗?”我凑过去,手电光扫过录像机上的时间码——2023年11月17日,正是三天前马克来闹事的日子。
卢峰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灰尘被带起,在光束里跳着舞。
“找到了。”他突然按下播放键,屏幕雪花闪烁几秒后,出现段模糊的黑白影像:凌晨两点十七分,一辆喷着“紧急救援”字样的白色卡车驶进工业区,后车厢用防水布盖得严严实实,车牌被泥浆糊成一片。
“这他妈是伪装。”我盯着屏幕里卡车转弯的角度,后悬挂明显下沉,“救援车装的是医疗设备,不可能压成这样。”我掏出手机拨大卫的号码,手指在拨号键上抖了抖——资源仓库的坐标突然在脑海里炸开,那是我们储存了全社区三分之二燃油和抗生素的地方,离工业区直线距离不到五公里。
“大卫,听着。”电话刚接通,我就听见那边传来金属碰撞声,“立刻去资源仓库,有人可能要劫物资。”
“博士?”大卫的声音带着回音,应该是在仓库里,“半小时前我刚让人换了密码锁——”
“不是硬闯。”我盯着监控里卡车倒车的画面,后车门有条极浅的缝隙,露出点金属反光,“他们可能有内应。把红外感应灯打开,自动喷洒系统调到最大浓度。”
“明白。”大卫突然压低声音,背景音里传来锁舌弹出的脆响,“我让杰米去引他们触发陷阱,你派莉莉的人从侧门包抄。”
挂掉电话时,卢峰已经把监控录像导进u盘。
他把设备塞进战术背心,指节敲了敲屏幕上的卡车:“后保险杠有划痕,和训练场那辆黑色轿车的右前灯高度吻合。”
我懂他的意思——马克的车不是逃跑,是在带路。
莉莉的小队到得比预想中快。
她站在吉普车顶,战术头盔下的马尾辫被风吹得乱翘:“博士,坐标发我。”她拍了拍腰间的对讲机,“我的人五分钟能到仓库后门。”
“注意隐蔽。”我抓住她递来的突击步枪背带,“对方可能有重型武器。”
“知道。”她冲我笑了下,那笑容和平时训练时的严厉判若两人,“您不是说过么?人心比子弹烫——但子弹也得够快。”
卡车的轰鸣是在十分钟后响起的。
我和卢峰猫在仓库对面的废弃便利店二楼,透过碎玻璃看见那辆白色救援车停在仓库门口。
驾驶座下来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他弯腰检查门锁时,帽檐下露出截刺青——是片扭曲的叶子,和我在马克衣领里见过的图案一模一样。
“触发了。”卢峰指着仓库门顶的红外灯。
红灯刚闪,整面金属门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自动喷洒系统喷出的辣椒素混合催泪瓦斯像团黄雾,那男人尖叫着捂住脸,后车厢又跳下三个人,被浓雾呛得直咳嗽。
“包抄!”莉莉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出来。
五米外的灌木丛突然动了,六个身影如猎豹般扑向卡车,战术刀划开防水布的瞬间,我听见金属撞击声——里面堆的不是救援物资,是整箱的c4炸药。
“操!”戴鸭舌帽的男人突然摸出枪,却被莉莉一脚踹中手腕。
枪声惊飞了几只乌鸦,我看见大卫从仓库另一侧冲出来,手里举着高压水枪——不是用来灭火的,是刚才老太太们熔弹壳做的袖扣,此刻正混着水喷向那些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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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当莉莉用扎带捆住最后一个人的手腕时,晨雾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我走下便利店台阶时,看见艾丽站在仓库门口,她怀里抱着个裹军大衣的小女孩——是艾米的妹妹,刚才被布朗从卡车上救下来的。
“博士。”艾丽抬头时,脸上还沾着催泪瓦斯的泪痕,但眼睛亮得像淬过的钢,“我能和您说句话吗?”
我刚要应,布朗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起电话,古铜色的脸慢慢沉下来:“线人说马克背后有个老工程师,护盾项目被除名的那个。”他把手机递给我,背景音里是模糊的杂音,“那老头上周出现在零点酒吧——您知道的,那些反政府组织的窝点。”
零点。
我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护盾项目是三年前nasa的秘密计划,用来抵御小行星撞击,后来因为资金问题被叫停,总工程师被指控数据造假。
但此刻我突然想起,他的办公室里挂着幅世界树的油画——深绿色的藤蔓缠绕着坍缩的恒星,和我们在哈勃图像里看到的异常轨迹,一模一样。
“博士?”艾丽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女儿说,那些举标语的叔叔阿姨还在广场集会。他们可能需要有人告诉他们真相。”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孩子正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我以前觉得恐惧会让人团结,但现在才知道,恐惧也会让人关上耳朵。”
风又大了。
我望着广场方向飘来的抗议横幅,突然想起今早艾丽弯腰捡垃圾的样子。
她军大衣下摆的机油渍在阳光下泛着光,像片正在生长的叶子。
“你想怎么做?”我问她。
她笑了,那笑容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当他们的耳朵。”
艾丽的手指在小女孩后颈轻轻摩挲,那动作像母亲安抚受了惊的雏鸟。
我注意到她军大衣袖口翻出的旧线脚——前天她还在抱怨物资紧缺,说要把这件穿了十年的衣服改小给女儿,此刻却将下摆裹得更紧,把孩子整个人护在怀里。
"他们举的横幅写着'末日谎言'。"她吸了吸鼻子,睫毛上还挂着催泪瓦斯的水珠,"可上周三,我看见马克的手下往那些人手里塞热可可。
冬天的热可可,比真话甜多了。"她突然抬头,瞳孔里映着仓库铁皮屋顶漏下的光斑,"我在社区超市做收银员时,见过他们。
那个戴红围巾的老太太,每次买奶粉都要数三遍零钱;穿皮夹克的年轻人,总在打折区翻燕麦片。
他们不是坏人,只是太害怕被欺骗。"
我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马克在广场直播时,这些人举着"停止恐慌营销"的标语砸了我的望远镜;昨天凌晨,他们中的三个试图用铁链锁死训练场大门。
但此刻艾丽怀里的小女孩正攥着她的衣角,指缝间露出半截褪色的布娃娃——和我女儿五岁时抱着睡觉的那个,连缺了只眼睛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需要什么?"我问。
她从大衣内袋摸出张皱巴巴的购物清单——是超市的收银条,背面用铅笔密密麻麻写着字:"我会说我丈夫在矿难里埋了十七天,救援队来晚了。"她的指甲盖泛着青,是刚才抱孩子时冻的,"他们信失去过的人。
我就说我信不过你们这些科学家,但更信不过让我女儿再饿肚子的人。"
布朗突然拍了拍她肩膀。
他的手掌大得能盖住艾丽半张脸,指节还沾着刚才捆人时的扎带胶痕:"我让杰米开着社区广播车跟你,离太近容易露馅,太远"他顿了顿,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里泛着暖调,"你喊一声,我能跑断两条腿。"
艾丽笑了,把小女孩塞进布朗怀里。
孩子终于敢抬头,睫毛上挂着泪珠,却伸手去抓布朗耳垂上的银环——那是他战死的弟弟留下的。"看好她。"艾丽转身时,军大衣下摆扫过满地的c4包装箱,"等我回来,给你们看他们藏在教堂钟楼的汽油桶。"
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时,莉莉的战术靴声从仓库另一侧传来。
她摘下头盔,发梢还滴着汗,战术背心的魔术贴上多了枚手工缝制的徽章——是只衔着橄榄枝的乌鸦,学员们昨晚偷偷缝的。"博士,"她把突击步枪斜背在肩上,枪托还沾着刚才搏斗时的泥,"刚才捆人的时候,我发现那几个家伙的战术动作像模像样。"她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不是街头混混,是受过基础训练的。"
我想起监控里那片扭曲的叶子刺青。
护盾项目总工程师办公室的油画,哈勃图像里缠绕恒星的藤蔓,此刻在我脑海里重叠成团。"今晚加练。"我听见自己说,"夜间对抗,全黑环境,小组协同。"
莉莉眼睛亮了。
她从战术背心掏出个小本子,封皮是用地图纸裁的,上面记满了学员的弱点:"我正想提议这个。
上周三夜间巡逻,三组人撞翻了两个补给箱;五组的迈克,黑灯后连指南针都拿反了。"她翻到新一页,铅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洞,"但刚才他们扑向卡车时,六个人分三个方向包抄——说明恐惧能让人本能合作。"她突然抬头,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领口,"如果把恐惧变成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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