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舰的推进器声被星图的嗡鸣压成了背景音。
我盯着舷窗外浮动的紫色恒星,后颈伤口的血浸透了衣领,黏糊糊地贴着皮肤——霍夫曼的照片还在金属匣里发烫,像他最后那通加密电话里急促的呼吸。
"扫描系统启动。"卢峰的手指在操作台上翻飞,他向来冷静的声线里带着细不可闻的颤,"光谱解析显示这些投影不是全息影像,是某种能量态记忆体,每个星图都在释放中微子脉冲和世界树的根系辐射频率一致。"
我攥住座椅扶手,指节发白。
三个月前在猎户座悬臂发现的恒星消失现象,那些被啃食得只剩暗物质壳的恒星残骸,此刻正以星图的形式在眼前流转。"这不像是遗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更像是一个活的记忆库。"
"林,看这个。"安娜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
她的指尖在控制台蓝光里泛着青,原本规律的肖邦旋律早乱成了断奏——她正放大最近的星图标记,玛雅文明的消失时间在公元前1500年闪烁,苏美尔楔形文字的湮灭点对应着公元前2004年,埃及第一中间期的崩溃时间被加粗成刺目红光,"它们都曾接触过世界树?"
伊娃的观测仪突然发出蜂鸣。
这个总爱把金发盘成严谨发髻的法国女人,此刻发梢沾着探测舰震动扬起的灰尘,正死死盯着生物共振仪:"共生指数在攀升。"她的指尖戳向屏幕,那些原本平缓的曲线正以螺旋状向上窜,"就像当初在半人马座β星,世界树根系穿透行星时,当地碳基生物的脑波共振"
"等等。"大卫突然按住耳麦,以色列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绷成一条线,"联盟总部的量子通讯断了。"他转动着战术笔——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不是干扰,是被某种力量包裹了。"
探测舰猛地颠簸,我撞在舱壁上,后颈伤口被扯得生疼。
卢峰扑过去稳住导航仪:"推进器功率被接管了!"他额角渗着汗,手指在紧急制动键上悬而不按,"但能量流向很温和,不像恶意控制"
舷窗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我眯起眼,看见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在探测舰前方展开,人形轮廓从光雾里析出——是佐拉。
她的身体像被揉碎的星尘,每一道轮廓都泛着银河的微光,声音却像无数个不同语种的重叠:"你们不是第一个来此的种族,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安娜的呼吸声突然粗重。
我转头看她,这个总把神秘学资料藏在实验室最深处的英国女人,此刻眼睛亮得惊人——那是她读到古美索不达米亚泥板上"天之牧者"传说时才会有的光。"守门人"她喃喃着,手指无意识地摸向颈间的青铜吊坠,那是她从伊拉克沙漠里挖出来的,刻着与世界树根系高度相似的纹路。
伊娃猛地站起,观测仪"哐当"掉在地上。
她盯着佐拉的手臂——那里浮动着与世界树藤蔓完全一致的生物荧光脉络:"共生机制她不是防御者,是"
"是筛选者。"大卫突然接口。
他的战术笔停在半空,"联盟档案里有过记载,高等文明在突破维度屏障前,会遇到'宇宙筛'。"他看向我,瞳孔里映着佐拉的光,"世界树,可能就是这道筛子。"
探测舰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
我摸着后颈的伤口,血已经凝成了痂,霍夫曼的照片还在发烫——他在失踪前最后一条信息里说:"林,它们在记录。"现在我终于懂了,那些消失的恒星,那些湮灭的文明,都被封存在这记忆星图里,像博物馆里的标本。
佐拉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她的"眼睛"是两团旋转的星云,我在其中看见了猎户座消失的恒星,看见了玛雅人刻在金字塔上的星象图,看见了霍夫曼最后一次冲我笑时,身后实验室里闪烁的红色警报灯。
"筛选的标准是什么?"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
她没有直接回答,星尘组成的手掌虚虚按在舷窗上。
最近的太阳系星图突然展开,公元前年的时间线里,我看见原始人类举着火把,围着一棵参天巨树跪拜;当前时间线的投影里,世界树的根系正穿透柯伊伯带,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
伊娃捡起观测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还是凉的,但这次带着滚烫的温度:"林,共生指数达到临界值了。"她的声音在抖,"世界树在回应我们的情绪。"
佐拉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共鸣,像是某种更古老的存在借她之口说话:"当文明学会掠夺恒星,当智慧生物开始恐惧'他者',当你们中的一部分选择掩盖真相"她的星尘身体泛起涟漪,"筛子就会落下。"
我摸向胸前的金属匣,霍夫曼的照片还在发烫,像他临终前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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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他在电话里说:"他们要封我的口,因为我发现那些恒星不是消失,是被"
"被记录。"我替他说完。
佐拉的星云眼睛突然收缩成两点微光。
探测舰的控制台同时亮起,所有星图的时间线开始倒转,玛雅人重新建起金字塔,苏美尔泥板上的文字重新浮现,消失的恒星回到猎户座腰带,像从未离开过。
"你们还有机会。"她的声音逐渐变淡,光幕开始消散,"但首先,你们要学会"
"理解。"我脱口而出。
佐拉的身影定格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
她的星云眼睛里,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后颈的伤口还在渗血,金属匣里的照片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但我的手很稳,稳得像当年在it实验室里,第一次用射电望远镜捕捉到脉冲星信号时那样。
探测舰外的星图重新开始流动,安娜的手指又敲起了肖邦,这次是《雨滴前奏曲》,节奏舒缓得反常。
卢峰转头看我,他的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却掩不住眼底的光:"需要启动深度扫描吗?"
我解开安全带站起身,金属匣贴着心口,像霍夫曼还在那里,用他一贯的冷静语气说:"林,该你了。"
佐拉的声音消散前的余韵还在舱内回荡,我望着逐渐暗去的光幕,喉咙里的铁锈味被某种更强烈的东西压了下去——不是恐惧,是清晰的、灼烧的、必须说出口的真相。
"准备量子记录仪。"我对卢峰说,手指按在扫描系统的确认键上,"我们需要把这些星图全部备份。"
安娜突然轻笑一声。
我转头看她,这个总把神秘学当消遣的女人,此刻眼里有泪,却笑得像个终于找到藏宝图的孩子:"他们说我疯了,说古文明的'天之牧者'是神话"她的手指抚过控制台上的玛雅星图,"现在他们该信了。"
伊娃的观测仪又响了,这次是轻柔的蜂鸣。
她举着仪器走向我,屏幕上的共生指数曲线正趋于平缓,像世界树在侧耳倾听:"它在等我们说话。"
大卫把战术笔插回口袋,朝我点点头:"联盟那边,我来解释。"
探测舰外,当前时间线的太阳系星图突然变得格外明亮。
我盯着那个熟悉的星系,看着世界树的根系在奥尔特云外若隐若现,后颈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却不如金属匣里的照片烫得厉害——霍夫曼在照片里笑着,像在说:"说吧,他们需要知道。"
佐拉消失的位置还残留着星尘,我伸手碰了碰那团微光,指尖传来类似静电的麻痒。
"我们不想破坏。"我对着虚空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是刻进了探测舰的金属壁里,"只想理解。"
星图的嗡鸣声突然拔高,像某种回应。
卢峰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深度扫描完成,数据正在向地球同步"
我望着舷窗外流转的文明记忆,突然想起霍夫曼失踪前给我的最后一条加密信息。
那时候我以为是遗言,现在才明白,那是钥匙。
"林,"他说,"去看猎户座腰带的第四颗星。"
此刻,猎户座的星图就在探测舰右侧,腰带位置果然多了颗紫色恒星。
我调出光谱分析,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恒星,是世界树的果实,正在吸收恒星能量,表面流转着与佐拉相同的星云光芒。
伊娃突然倒抽一口气。
她的观测仪屏幕上,共生指数曲线突然炸开,形成一个与佐拉身影完全一致的光纹。
"它在"她的声音发颤,"它在复制我们的对话。"
探测舰的广播系统突然响起杂音,接着,佐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我们每个人的声线重叠:"你们还有机会。"
我握紧金属匣,霍夫曼的照片终于不再发烫。
"记录所有对话。"我对卢峰说,"包括现在。"
安娜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出最后一个音符,《雨滴前奏曲》的尾音消散在星图的嗡鸣里。
探测舰继续向结构体核心驶去,前方的黑暗中,更多的星图正在浮现。
我喉结动了动,后颈结痂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
金属匣贴着心口,霍夫曼的照片终于凉了下去,像他最后一次在实验室拍我肩膀时的温度——那时他说“答案不在论文里,在星星不愿说的地方”,现在星星开了口,我却怕自己听不全。
“世界树为何吞噬恒星?它的目的是什么?”我的声音比想象中稳,像在麻省理工学院答辩时压着紧张念出公式。
佐拉的星尘身体泛起青紫色涟漪,星云眼睛里翻涌着猎户座的光。
她沉默的三秒足够让伊娃的观测仪发出七声轻响,足够让大卫的战术笔在指节间转完两圈,足够让我数清卢峰后颈翘起的三根碎发——他总说程序员不需要打理发型,此刻却因为紧张,连发梢都在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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