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锋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青石板的冷意顺着脊背往骨头里钻，他下意识蜷起手指，指腹却触到一片温凉的玉质。
睁眼的瞬间，幽蓝的光刺痛视网膜——墙壁上的符文正像活物般蠕动，每一道流转的轨迹都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命运之力过于浓郁的征兆。
"这是"他撑起上半身，掌心的触感让动作猛地顿住。
断裂的玉佩躺在手心里，两半缺口参差不齐，却在幽光下泛着熟悉的暖玉光泽。
喉头发紧，前世记忆如潮水倒灌：母亲在血雨中将玉佩塞进他怀里，说"留着它，等你能看懂星轨那天"，然后转身引开追兵。
后来他在乱葬岗挖开半焦的尸堆，只找到这枚裂成两半的玉。
"妈"他低唤一声，指腹轻轻抚过裂痕，冰凉的玉突然泛起温热，像有人隔着千年时空，轻轻回握了他的手。
穹顶传来碎石坠落的轻响，韩锋抬头，松动的石砖后露出半幅壁画：玄色道袍的男人跪在青铜祭坛前，手中星核与他颈间那枚一般无二。
他忽然想起被吸入星陨之门前，祭坛外苏婉三人正拼命支撑光盾——此刻外界过了多久？
她们是否还在坚持？
心跳陡然加快，他踉跄着站起身，逆命碑的方向有股牵引力拽着他的脚步。
青铜宫殿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一人高的石碑矗立在中央，"逆命碑"三字仍如刀刻般锋利。
当他的影子覆盖到碑前第三步时，碑身突然震颤。
密密麻麻的名字像活了过来，金纹顺着裂痕游走，最终在"林默"二字上凝聚成实质。
韩锋瞳孔骤缩——这是他前世的名字！
影像从碑面涌出，如电影倒带：玄色道袍的青年站在皇陵入口，手中星核与地脉共鸣；他在祭坛前与星主立誓，要护一方气运；血月当空时，家族三百口倒在屠刀下，母亲将星核塞进他心口，用最后一口气说"去星陨之门，重启逆命碑"；他被追杀至悬崖，坠崖前用尽最后灵力将灵魂封入轮回，刻下"千年之约"的血誓。
"原来是这样"韩锋抬手按住发疼的太阳穴，喉间泛起腥甜。
原来"韩锋"只是轮回中的壳，真正的他是林默，是逆天改命的天师传人，是被命运追杀了千年的"逆命者"。
那些总在午夜惊醒的噩梦，那些看到古物就心跳加速的直觉，全是前世记忆在挣扎着苏醒。
"所以天机之眼不是意外，是我该拿回的东西。"他盯着碑上的"林默"，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又慢慢变成滚烫的坚定。
母亲的幻影、星陨之门的三重锁、逆命碑的血字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合，他终于看清命运线的走向——这不是陷阱，是他给自己设的局，是千年轮回后必须完成的觉醒。
地宫忽然剧烈震动，墙壁符文的光突然暴涨。
韩锋踉跄两步扶住碑身，意识里传来模糊的刺痛——那是外界与命运夹层的联系在波动。
他猛地抬头，透过层层石顶，仿佛能看见苏婉苍白的脸。
与此同时，星陨之门外的考古帐篷里，苏婉攥紧破星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额角沾着血，发梢还滴着冷汗，却仍咬着牙维持着最后一层光盾。
红衣女倚在她身侧，断剑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七柄断剑插在周围，像一圈血色栅栏。
"能量波动又强了！"唐晓晓的古籍"啪"地合上，她指尖抵着太阳穴，面色发白，"韩锋的命星在命运夹层里忽明忽暗，再拖下去他可能被永远困在记忆里！"
苏婉睫毛剧烈颤动，破星剑的光芒暗了一瞬："能救吗？"
"《天命书》说，逆命碑开启时，可用'星语咒'建立联系。"唐晓晓翻开古籍，指腹划过泛黄的纸页，"但需要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信物——必须是他亲手触碰过、承载过强烈情绪的东西。"
红衣女突然直起身子。
她一直垂着的右手悄悄攥紧衣襟，那里贴着个褪色的护身符，是三天前韩锋塞给她的，说"遇到危险时捏碎，能挡一次致命伤"。
此刻护身符隔着布料贴着她心口，温度竟比她的血还烫。
苏婉的目光扫过来："你有办法？"
红衣女没说话，只是将染血的手按在腰间。
月光透过帐篷缝隙洒在她脸上，她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睫毛轻颤，像一滴要落未落的血。
星陨之门外的考古帐篷里，布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月光透了进来，恰好落在红衣女子紧握的手背上。
她染血的指关节泛着青白色，缓缓从衣襟里掏出那个褪色的护身符——边角的金线已经磨得毛糙，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泛起极淡的鳞片状微光。
“是龙鳞符。”唐晓晓的声音突然提高，古籍在她膝头哗啦作响地翻动着，“这是韩锋在潘家园捡漏买到的那枚！我当时还笑他被老贾坑了，说这符纸连百年都不到……”她的尾音突然哽咽住——符面上原本斑驳的朱砂印，此刻正像活过来的游龙，沿着折痕蜿蜒游走，每一道纹路都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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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的破星剑“嗡”地轻轻鸣响，光盾上的裂痕突然收缩了几分。
她盯着那枚符，喉结动了动，问道：“能联系上吗？”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将符纸轻轻按在唐晓晓摊开的掌心。
符纸触碰到古籍的刹那，帐篷里的烛火同时炸开，像绽放出橘色的花朵。
唐晓晓的睫毛剧烈颤动，指尖在书页上快速点过，咒语从她齿间滚落而出，像一串被风吹散的铜铃：“天有九野，地有九州，以命为引，以魂为舟……”
符面骤然爆发出亮光！
幽蓝的光穿透三人交叠的手掌，在帐篷顶投下扭曲的影子。
苏婉看见符纸上浮现出一行血字，笔画间还凝着未干的腥气：“逆命未绝，魂归其主。”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握剑的手猛地一热——那是与韩锋之间若有若无的命运线，此刻正像被火烤的丝线，从虚空中传来灼痛。
地宫深处。
韩锋的指尖停在逆命碑前三寸的地方。
碑身的金纹顺着他的影子攀爬，在他脚边织成一张光网。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头顶：母亲血溅玉阶的面容、三百族人倒在屠刀下的惨状、坠崖前刻在星陨之门的血誓……还有这一世，苏婉在暴雨里递来的伞，唐晓晓为他留的凉白开，红衣女子替他挡刀时溅在他脸上的血。
“原来我早有选择。”他轻声一笑，声音里带着碎玻璃般的哽咽。
指尖终于落下，触碰到碑面的刹那，逆命碑发出钟磬般的轰鸣。
金纹如活物般窜入他的掌心，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去。
他颈间的星核突然发烫，烫得皮肤发红——那是前世母亲塞进他心口的东西，此刻正与逆命碑共鸣，在他丹田处凝聚成一枚暗红印记。
疼痛从骨髓里往外翻涌，韩锋却笑了，笑得眼角发酸：“原来这就是逆命印记……原来我等了千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地宫外的震动突然加剧。
苏婉的光盾“咔”地裂开，出现了蛛网般的纹路，她咬着唇不肯后退，直到嘴里满是铁锈味——那是咬破了舌尖。
红衣女子的断剑又多了一柄插在地上，她垂着的左手在发抖，可右手仍稳稳地抵着唐晓晓的后腰，将最后的灵力渡过去。
“成了！”唐晓晓突然尖叫起来。
她的古籍自动翻到最后一页，符纸上的血字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韩锋的脸——在命运夹层里的投影，他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眼底有星光流转。
地宫。
逆命碑的光淹没了韩锋的身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疯涨：原本停滞在七品巅峰的修为，正像破闸的洪水，冲过八品的门槛；天机之眼在识海深处睁开，这次不再是模糊的命运线，而是能看见每粒尘埃的轨迹、每缕风的走向。
“够了吗？”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够我保护他们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
那笑声太熟悉了，就像他自己清了清嗓子的尾音。
韩锋猛地转身，就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逆命碑的阴影里。
那人穿着他常穿的旧t恤，眉眼与他分毫不差，可眼睛里没有温度——像两潭结了冰的深泉，倒映着他震惊的脸。
“你终于来了。”那人开口，声音是他的，却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我是你未能走完的命运。”
话音未落，黑气从他掌心翻涌而出。
那黑气不像普通阴邪，倒像是被碾碎的命运线，每一缕都缠着猩红的血丝。
韩锋本能地抬臂格挡，掌心的逆命印记突然灼亮——他接住了那掌，但手臂还是被震得发麻，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掌风里裹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那是他前世坠崖前，最后一缕未消散的不甘。
地宫的穹顶开始簌簌落石。
外界，苏婉的光盾“砰”地碎裂，她踉跄着撞在帐篷杆上，却仍死死盯着符纸——投影里的韩锋正在后退，另一个“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黑气像毒蛇般窜向他的咽喉……
“韩锋！”苏婉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而在地宫，韩锋的后背贴上了逆命碑。
对面的“自己”又笑了，黑气在指尖凝成尖刺：“怕了？你早该怕的。毕竟……”他歪了歪头，尖刺离韩锋的咽喉只剩三寸，“这是你欠命运的债。”
韩锋盯着那双眼，突然笑了。
他的逆命印记亮得刺眼，体内的力量还在往上窜——八品中期，八品后期，甚至摸到了八品巅峰的门槛。
他抬手抓住那根黑气尖刺，指尖的金纹顺着尖刺逆流而上：“债？”他一字一顿地说，“我韩锋，从来只收债。”
尖刺在他掌心崩裂。
但那“韩锋”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光。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最后一句话混着地宫的震动，撞进韩锋耳中：“等你到天师境……就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话音未落，他彻底消失了。
韩锋喘着气滑坐在碑前，这才发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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