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的黑暗像活物般翻涌,韩锋的靴底碾过第一级青石板时,凉意顺着脚踝直窜后颈。
他能听见身后苏婉的呼吸声比平时重了些,唐晓晓攥着空书壳的指节泛白,红衣女的剑穗在雾气里轻轻摇晃——那是她即将出剑的前兆。
但这些都比不过眼前石碑带来的震撼。
"天命归藏·终章"八个大字在碑顶流转,每一笔都像有生命,韩锋的视线刚扫过,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半块玉璜时说的话:"小锋,等你找到完整的玉璜,就去碑前"此刻玉璜在掌心发烫,缺角处渗出极淡的血珠,与碑身的金光缠成细链。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
指尖触到碑面的瞬间,识海"轰"地炸开。
金红龙纹在瞳孔里疯狂游动,天机之眼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爆发——原本晦涩的碑文突然剥落表层,露出内部流动的暗金咒文,每一道都像被无数双眼睛注视过,带着沧桑到近乎腐朽的压迫感。
韩锋踉跄一步,后背抵上苏婉的八卦镜碎片,镜中映出他扭曲的脸:"这是"
"终章之钥。"苏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她不知何时已凑到碑前,镜面上的血晕正随着咒文起伏,"我在殷墟甲骨里见过类似的契刻结构,但这"她指尖轻轻抚过镜中倒影,声音发沉,"这不是文字,是契约。"
韩锋喉结滚动:"什么契约?"
"以命为引的誓约。"苏婉转身时,镜片上的血珠突然凝成细线,"它要求你许下一个'不可逆转的誓言'。
一旦签订,你的命运将彻底绑定于'天命'——"她顿了顿,镜光映得她眼尾发红,"是彻底,韩锋。
从此你生是天命的剑,死是天命的碑,再无回头路。"
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脆响。
唐晓晓不知何时展开了那本已化作金粉的《天命书》,此刻书壳里竟又渗出点点金芒,在她掌心重新凝成书页:"我找到了!"她指尖点在最后一页,字迹随着她的动作浮现,"终章之钥是天师传承的最后一环,但《天命书》里夹着张残页"她抬头时,眼里闪着韩锋从未见过的光,"上面写着,'只有真正理解'逆命'之人,才有资格使用。
'"
逆命?
韩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七岁那年他跪在火场里,看着母亲被浓烟吞没,却因为"天命该绝"的相师断言不敢冲进去——直到三天后在废墟里摸到半块玉璜,天机之眼突然觉醒,他才知道所谓"天命"不过是某些人圈养的笼。
后来在古玩市场被人设计吞假玉,他逆了"破财消灾"的命;在考古队被世家子弟诬陷偷文物,他逆了"身败名裂"的命;甚至母亲坠楼那夜,他明明算出"血光之灾"不可逆,却还是拼了命把人从十八楼拽了回来。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侥幸",都是"逆命"的伏笔。
"你准备好了吗?"唐晓晓的声音像穿过层雾,韩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碑前,玉璜的缺角正与碑身某处凹痕严丝合缝。
他望着镜中苏婉紧绷的下颌线,红衣女按在剑柄上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突然笑了:"我妈说过,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天命'。"他伸手按住玉璜,缺角与凹痕相触的刹那,整座石碑发出钟鸣般的震颤,"要绑就绑个彻底,反正"他望着碑文里翻涌的金芒,瞳孔里的龙纹彻底挣脱束缚,在空气中划出淡金色轨迹,"我早就在逆命的路上走太远了。"
"等等——"苏婉刚要开口,红衣女的剑突然出鞘三寸。
血影剑的嗡鸣像根细针,扎破了所有声响。
韩锋转头时,看见红衣女的睫毛在抖,这是他跟了她三年来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表情。
她望着石碑周围的雾气,剑穗上本已蒸发的血珠竟又凝出七颗,每一颗都在剧烈震颤:"碑在吃气。"她声音发哑,"刚才还只是吞雾气,现在"她突然抬头看向韩锋,眼底血色翻涌,"它在吞我的命。"
韩锋这才注意到,红衣女的发梢正在变白。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玉璜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碑文里的咒文却突然变得清晰,每一个字符都在喊他的名字。
苏婉的手搭上他肩膀,温度透过衣服传来:"韩锋,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唐晓晓突然低呼。
她手中的《天命书》正在迅速变黑,最后一页的字迹像被洪水冲刷,"终章之钥启动需要契机,而你刚才说的话"她抬头时,眼里只剩一片空茫,"你已经说了'逆命'。"
石碑的震颤突然加剧。
韩锋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喉咙,识海里的天机之眼疯狂旋转,将他这些年所有"逆命"的画面——火场里拽出母亲的手,古玩店拍案揭穿赝品,考古现场用相术撕开阴谋——全部碾成金粉,注入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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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锋!"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却笑了。
玉璜的缺角处突然涌出金光,与碑身的凹痕完全契合,完整的玉璜在虚空中显形,与他掌中的半块合二为一。
与此同时,他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锋,记住了,真正的天师不是顺命,是"
"是改命。"韩锋对着碑文轻声说。
下一秒,整座石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苏婉被气浪掀得撞在石阶上,唐晓晓的《天命书》彻底化作飞灰,红衣女的血影剑"当啷"落地——而韩锋站在光中,金红瞳孔里的龙纹已经化作实体,在他身后盘成巨大的虚影。
"这是天师境?"苏婉捂着发疼的太阳穴抬头,正看见韩锋抬手按在碑上,原本需要誓言的契约光带,此刻正顺着他的指尖被吸入体内。
"不。"韩锋转头时,嘴角渗出血丝,"这是"他望着逐渐清晰的咒文,突然顿住。
因为他听见了。
石碑深处,除了契约的嗡鸣,还有另一种声音——像是千万条锁链被挣断的脆响,又像是某种沉睡了千年的东西,正在缓缓睁眼。
红衣女突然踉跄着捡起剑。
她望着石碑周围的雾气,那里不知何时已聚起黑色漩涡,每一道漩涡都在吞噬着空气里的生机:"韩锋"她声音发颤,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碑周围的气息在变。"
韩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雾气里的黑暗不再翻涌,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正在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那张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见它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终章之钥"韩锋喃喃重复,玉璜在掌心跳动得越来越快,"原来你要开的门,后面还有"
"小心!"苏婉的尖叫混着红衣女的剑鸣。
但韩锋只是笑了。
他望着那张逐渐成型的鬼脸,金红瞳孔里的龙纹突然发出震天怒吼。
属于天师境的力量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在虚空中凝成一道金色锁链,径直缠上了那张鬼脸的脖颈。
"来啊。"他舔了舔嘴角的血,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狂气,"千年因果的终章?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天命厉害,还是我的逆命"
他的话被石碑的轰鸣打断。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红衣女的剑穗上,那颗最小的血珠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封存了千年的、属于某任天师的残魂。
残魂望着韩锋身后的龙影,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原来逆命者,才是天命真正的钥匙。"
雾气里的鬼脸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它在害怕。
韩锋能感觉到。
而这,不过是个开始。
雾气里的鬼脸仍在尖啸,音波震得石阶上的青苔簌簌脱落。
红衣女的剑尖突然垂落半寸——她能清晰感知到,那些缠绕在碑身的黑暗漩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像即将绷断的琴弦。
"韩锋。"她的声音比剑气更轻,却穿透了所有杂音。
血影剑的剑穗扫过他手背,带着极淡的温度,"碑在吞天地生机,最多三息。"她抬头时,发梢的银白已蔓延至耳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尾音突然发颤,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别开脸,"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韩锋的瞳孔微缩。
这是他认识她三年来,第一次听见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她的手指还攥着剑穗,指节却没像往常那样绷紧,反而松松地垂着,像是要把什么珍贵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秦岭古墓,她为替他挡下尸王爪击,剑穗上的血珠碎了三颗——当时她也是这样,把染血的剑穗塞进他掌心,说"走"。
"苏婉。"他突然侧头。
考古学家正扶着石阶边缘起身,八卦镜碎片在她掌心发烫,镜中映出他泛红的眼尾,"你说过,相师的命是自己攥的。"
苏婉的睫毛抖了抖。
她看见他喉结滚动的模样,像极了那年在潘家园,他蹲在破纸箱前,举着块假玉说"这玉不对"时的固执。"韩锋"她刚开口,就被唐晓晓的低呼打断。
小考古队员正盯着他掌心的玉璜——完整的玉璜此刻悬浮在两人之间,金纹流转如活物,"它在共鸣!"她的指尖沾了金粉,在空气中划出光痕,"这是《天命书》里记载的'天师证道'!"
韩锋闭上眼。
记忆像被撕开的画卷。
七岁火场里,他攥着半块玉璜跪在焦土上,耳边响着相师说"天命该绝"时的冷笑;十六岁潘家园,他拍案揭穿赝品"清明上河图",被人用砚台砸破额头,血滴在假画的"虹桥"上,晕开一片狼狈的红;二十岁考古现场,世家子弟把失窃的青铜爵塞进他工具箱,他站在警灯里,用天机之眼扫过所有人的气运——那个躲在人群后攥着半块玉璜的老管家,命运线正泛着阴毒的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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