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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一场没有仪式的传承
    方稷在农科院传达室签收包裹时,牛皮纸上的水渍已经晕开了部分字迹。

    发件人地址栏只歪歪扭扭写着"黑龙江建设兵团六分场",邮戳模糊得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方工,这包得拆开检查。"门卫老张头捏了捏包裹,"听着像谷粒。"

    剪刀划开层层包装,最先掉出来的是个铁皮烟盒。方稷捡起时,指腹蹭到盒底刻着的"郑"字,刻痕里还嵌着黑褐色的泥土。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叠着张卷烟纸,展开后密密麻麻写满数据,字迹小得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哟,这老花镜式字!"老张头凑过来,"我爹写信也这样,省纸。"

    方稷的呼吸突然急促。

    纸上记录着春小麦与野生麦杂交的详细数据,末尾标注着"1965年于呼伦贝尔"。

    他太熟悉这组数字了,前世读研时,导师曾展示过这份资料的复印件,当时被学界称作"中国小麦抗寒育种的里程碑"。

    "还有这个。"老张头从包裹倒出个粗布口袋。解开绳结,几十粒带着芒刺的麦种滚到桌面上,在阳光下泛着奇特的琥珀色。

    方稷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郑国栋父亲收集的野生麦种,前世直到九十年代才被重新发现价值。而现在,它们就躺在他掌心,麦芒刺着皮肤,真实得令人心悸。

    "要登记吗?"老张头拿起收发本。

    "等等。"方稷突然合拢布袋,"我先找李教授。"

    他几乎是跑着穿过试验田。秋日的阳光把麦浪染成金色,但此刻他眼里只有那个烟盒。前世资料记载,郑怀山教授在特殊时期偷偷保存了这批种质资源,直到平反前夕病逝在农场。

    李教授正在显微镜前观察病原菌,见方稷闯进来刚要训斥,目光却落在那个烟盒上:"这是"

    "郑国栋父亲寄来的。"方稷展开卷烟纸,"您看这个f2代表现型分离比。"

    老教授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盯着数据看了足足三分钟,突然摘下眼镜用力擦拭:"老天爷这要是真的"

    "绝对可靠。"方稷声音发紧,"我请求立即成立课题组。"

    "你疯了?"李教授压低声音,"郑怀山还在审查期!"

    玻璃窗外,几个研究员正走过。方稷等脚步声远去才开口:"资料与政治无关。您看第七行数据,越冬存活率92"

    老教授的手指突然停在某行字迹上:"这个耐盐碱性"

    "能在黄淮海盐碱地推广。"方稷迅速接话,"比现有品种增产至少三成。"

    两人头碰头研究到日头西斜。当方稷指出某个关键性状的遗传规律时,李教授猛地拍桌:"走!去找所长!"

    所长办公室的绿漆木门紧闭着。透过毛玻璃,能看见里面烟雾缭绕——肯定在开重要会议。方稷和李教授在走廊长椅上等到天黑,终于等到散会的人群鱼贯而出。

    "老王!"李教授拦住最后出来的王所长,"有重大发现!"

    王所长听完汇报,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老李,你知道郑怀山的问题还没结论"

    "可这是能救命的粮食啊!"李教授急得直跺脚。水泥地面被他的旧皮鞋刮出几道白痕。

    方稷突然上前一步:"所长,我请求匿名试验。成功了算农科院的,失败了我担责。"

    王所长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从抽屉取出公章:"课题代号'冬星',经费走特殊项目。"他盖上印泥时突然停顿,"小方,你确定值得冒险?"

    窗外的杨树沙沙作响,方稷想起前世资料里记载,这批种子直到九十年代才被重新培育成功。他直视所长眼睛:"十年后,您会为今天决定骄傲。"

    当晚的课题组筹备会上,方稷坚持要邀请郑国栋加入。李教授激烈反对:"你非要往枪口上撞?他父亲的问题还没"

    "只有他认识这些野生麦的采集地。"方稷展示烟盒背面的简略地图,"看这个标记,应该在额尔古纳河附近。"

    争论到深夜,最终决定由方稷私下联系郑国栋。散会时,李教授塞给他张纸条:"用这个地址,写'冬小麦资料收'。"

    秋雨淅沥的清晨,方稷在邮局柜台前反复斟酌措辞。最终他只写了简短几行:"资料已收。急需额尔古纳河采样点详情。冬星课题组盼复。"落款用了"星火"二字。

    寄完信,他撑着油纸伞往农科院走。拐角处突然冲出个浑身湿透的身影——是方安,没穿雨衣,蓝布书包紧紧抱在胸前。

    "哥!"少女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方稷急忙把她拉到屋檐下。方安颤抖着从书包掏出团湿漉漉的纸——还能辨认出"北京农业大学"的字样,公章红印已经晕开。

    "她说说我要敢去农学,就就断绝关系"方安的哽咽混着雨声。

    方稷把妹妹冰凉的手攥在掌心。雨水顺着她的麻花辫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他突然想起郑怀山烟盒里那些字迹——也是被岁月和雨水浸泡过,却依然清晰传递着重要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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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回家。"方稷脱下外套裹住妹妹,"我跟你去见妈。"

    家属院独栋的小洋房里传来摔碗的声音。方稷刚推开门,个搪瓷缸就砸在脚边,麦乳精溅在裤管上。

    "你还有脸回来!"母亲周淑芬眼睛通红,"教唆妹妹忤逆父母!"她手里攥着撕碎的志愿表,像握着什么罪证。

    方稷弯腰捡起搪瓷缸:"妈,农大也是重点院校"

    "放屁!"母亲罕见的粗话惊得方安一抖,"风吹日晒的,哪个好人家姑娘"

    "那您当年为什么想考医学院?"方稷突然问。

    母亲像被按了暂停键。窗外雨声突然变大,打在防雨棚上噼啪作响。

    "不一样"她的声音低下去,"我是为了"

    "为了什么?"方稷把妹妹推到身前,"看看安安的眼睛,和您当年一样。"

    方安突然挣脱哥哥的手,冲到五斗柜前拉开抽屉。

    她举着个发黄的信封:"妈,您当年没考上医学院,就把这些复习资料留了二十年!"少女抖出里面泛黄的笔记,"可这是我的高考!我的选择!"

    母亲踉跄后退,撞倒了桌上的花瓶。瓷瓶像摔碎的声响中,方稷看见父亲方振国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军装上的雨水在地板上积成小洼。

    "闹什么?"父亲的声音像在训新兵,"大门前都听见了。"

    方安突然扑到父亲面前:"爸!您说过让我自己选"

    "那能一样吗?"母亲尖叫,"这是她一辈子的事!"

    父亲却弯腰捡起块瓷器碎片,瓷瓶底部还留着"为人民服务"的金字。他盯着看了很久,突然问方稷:"农科院有宿舍吗?"

    "有"

    "明天带安安去办住宿。"父亲把碎片放在桌上,"下周一我出差,你妈跟我去。"这等于变相同意了方安住校报考。

    母亲不可置信地望着丈夫,突然冲进卧室摔上门。

    方安想追过去,被父亲拦住:"让她静静。"军人转向方稷,"你跟我来。"

    阳台上,父亲点燃支烟。雨已经小了,远处农科院的试验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你妹妹的事就算了。"父亲吐出口烟圈,"但有个消息你得知道——郑国栋被调查了。"

    方稷的指尖瞬间冰凉:"为什么?"

    "他父亲从劳改农场寄出的材料。"父亲弹了弹烟灰,"有人举报里通外国。"

    "那是科研资料!野生麦种"

    "我不懂这些。"父亲打断他,"但下周一前,把跟他有关的东西处理干净。"烟头被按灭在花盆里,"这是为你好。"

    回到自己房间,方稷反锁上门。他从床底拖出个饼干盒,里面整齐码着郑国栋的所有来信。最上面那封还别着额尔古纳河的植被照片——这是上周才收到的。

    桌上摊开烟盒里的资料,那些微小的字迹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清晰。方稷突然发现卷烟纸背面还有行极小的字:"此性状可稳定遗传,然需特定光周期诱导。"——这正是前世该品种推广时遇到的最大难题!

    他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现在必须争分夺秒:既要保住这批珍贵种子,又不能让郑国栋受牵连。窗外,雨后的月亮从云层中露出惨白的光。没有人可以阻止自己。

    "哥?"方安轻轻敲门,"我能进来吗?"

    少女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眼睛还肿着。方稷迅速合上本子:"怎么了?"

    "妈不理我"方安咬着嘴唇,"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方稷让妹妹坐在床边,给她看烟盒上的字迹:"认识这个吗?"

    "野生小麦?"方安辨认着模糊的字,"这数据好古老,像是"

    "六十年代的。"方稷轻声说,"一个老科学家在劳改农场偷偷记录的。"他指着某行数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能让数百万亩盐碱地长出庄稼。"

    方安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她小心触摸着烟盒上的刻痕:"就像藏在《红楼梦》里的真经?"

    "差不多。"方稷苦笑,"但现在有人想毁掉它。"

    少女突然坐直身子:"那我们得救它!"她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血,"像地下党传密电码那样!"

    方稷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在这个雨后的夜晚,他仿佛看见两条战线正在形成:一条是科研阵地上与时间的赛跑;另一条,则是年轻一代为选择权发起的"革命"。

    台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与窗外摇曳的树影交织。方稷想起烟盒上那个嵌着泥土的"郑"字——有些火种,注定要在风雨中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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