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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春日的诺言
    邮局柜台上的黑珍珠种子包了三层油纸,方稷的钢笔悬在包裹单上半天没落下。窗外,黑龙江十月的初雪已经盖住了冬星基地的试验田。

    "同志,还邮不邮了?"女营业员敲了敲玻璃。

    方稷一咬牙,在备注栏添了行小字:"郑老师咳血加重,建议考虑海南疗养。"写完又觉得不妥,正犹豫要不要重写,身后突然传来马团长的大嗓门:

    "方工!磨叽啥呢?郑老蔫儿又蹽地里去了!"

    基地东头的试验田里,郑怀山正跪在垄沟间检查麦苗。老人驼背的轮廓像张拉满的弓,不时爆发的咳嗽震得苗叶簌簌发抖。方稷冲过去搀他,摸到一把硌手的骨头。

    "您得去医院!"

    "扯淡!"郑怀山甩开他的手,东北话说得比本地人还溜,"这茬苗正处分蘖期,离了人咋整?"说着又往手心咳了口带血丝的痰,迅速用土掩住。

    马团长蹲下来帮着扒拉麦根:"老郑啊,张地马家熬了参汤,你好歹"

    "少整这没用的!"郑怀山突然发火,枯瘦的手指却温柔地拂过麦叶,"最迟开春,必须有三江平原能用的品种。这是跟老首长的约定"

    方稷明白国家和郑怀山自己的身体,郑怀山永远选择舍弃他自己。

    "那您总得吃药吧?"方稷脱下棉袄垫在垄台上。

    "俺在这儿呢!"试验田边上,穿羊皮袄的张地马晃了晃药篓,"刚采的刺五加,专治老慢支!"

    这位满脸褶子的老农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土郎中,据说祖上是闯关东时带着医书来的。他麻利地点燃艾条,青烟立刻裹住了郑怀山:"郑老师,您忍着点,这艾灸肺俞穴,保准"

    "谢谢你老乡,辛苦你来,但是你明天不用来了,我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心里清楚。"郑怀山被烟呛得直咳。

    张地马也不恼,掏出包黄褐色的药粉撒在郑怀山衣领上:"那您戴着这个,俺家祖传的止咳散。"

    走出屋看见方稷在:"方工,老爷子这病怕是拖不过明年开春啊。"

    回基地的路上,方稷刻意落在后面。

    马团长递来根"迎春"烟,两人就着北风点着了,烟头的红光在暮色中一明一灭。

    "老马,得想个辙"

    "俺知道!"马团长猛嘬一口烟,"可郑老蔫儿那驴脾气当年挨批斗时,肋骨断了三根还趴地上给麦苗人工授粉呢!"

    窝棚里,方稷借着煤油灯给郑国栋写信。写到郑怀山病情时,钢笔尖戳破了三层信纸。最后他只能含糊其辞:"黑珍珠已寄出,郑老师工作热情高涨,唯望海南数据早日传回"

    信刚封口,门帘哗啦一响。张地马端着药罐子钻进来,羊皮袄上还沾着雪粒子:"方工,趁热喝!"

    苦得发涩的药汁滑过喉咙,方稷却品出一丝甘甜。张地马得意地捋着山羊胡:"咋样?俺家祖传的方子,人参、黄芪、刺五加"

    "张叔,"方稷突然问,"郑老师的病"

    老农的笑容消失了。他掏出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肺痨根儿,搁旧社会叫痨病。"烟丝的红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要搁旁人,俺早让躺炕上养着了。可郑老蔫儿"

    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陈雪慌慌张张冲进来:"方工!郑老师晕倒在温室了!"

    温室里热气扑面。郑怀山瘫倒在杂交苗圃旁,手里还攥着镊子,指缝间露出几粒刚剥出的花粉。张地马一个箭步上前,掐住老人的人中:"快!拿俺药篓里的银针来!"

    方稷跪在地上当人肉靠垫,能清晰感觉到郑怀山胸腔里拉风箱般的杂音。马团长扒开围观人群:"都滚蛋!留条道儿!"

    张地马的银针在煤油灯下闪着冷光。第一针扎下去,郑怀山猛地抽了口气,睁眼就要起身:"咳咳咳咳"停不下的咳嗽,眼看还想做起来说话。

    "消停躺着!"张地马一嗓子吼住他,"再嘚瑟,俺给你扎成刺猬!"

    郑怀山虚弱地笑了:"老张啊咳咳你这手艺比县医院强"话没说完又咳出一口血,星星点点溅在麦苗上。

    连夜赶来的公社赤脚医生检查后,把方稷拉到角落:"必须送县医院!肺结核晚期,随时可能"

    "我不走!"郑怀山不知何时支起了身子,惨白的脸在灯光下像张皱纸,"最迟开春三江平原"

    马团长突然一拍大腿:"有招了!把县医院大夫接来!俺这就去打电话!"

    天亮时分,郑怀山的高烧退了,却死活不肯离开温室。张地马只好在苗圃边支了张行军床,挂上药熏的蚊帐。方稷搬来资料箱当桌子,让老人能躺着记录数据。

    "方稷啊,"郑怀山突然说,"黑珍珠寄了?"

    "寄了。"方稷掖了掖被角,"国栋回信说已经开始杂交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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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小子随我,手稳"说着又摸出个小本子,"这个给马团长"

    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各生产队的土壤数据,最后一页写着:"三江平原抗寒品种选育要点"。方稷眼眶发热——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

    "您别多想,县医院"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郑怀山望向温室顶棚的积雪,"就是遗憾看不见开春的麦浪了"

    "啪!"张地马突然摔了药碗:"郑老蔫儿!你再说这丧气话,俺俺给你灌大粪汤信不信?!"老汉气得山羊胡直抖,"俺家祖传的方子,治不好你个肺痨?当年俺太爷爷"

    郑怀山笑着摆手:"老张我信你就是时间不等人啊"

    中午,马团长带着县医院的大夫和药品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十几个生产队长。小小的温室顿时挤满了人,羊皮袄、狗皮帽上的雪化了,在地上洇出一个个水圈。

    "郑老师!"红星大队的王队长挤到床前,"俺们队把最好的暖窖腾出来了,您要啥药材,俺带人上山挖!"

    "拉倒吧!"另一个络腮胡子大汉抢着说,"俺屯有现成的人参,七品叶的!"

    郑怀山艰难地支起身子:"乡亲们种子种子比药金贵"他指向苗圃,"那些杂交苗开春要分到各队试种"

    马团长突然红着眼圈吼了一嗓子:"都听见没?郑老师豁出命整的种子,哪个屯敢种瞎了,俺把他家炕头刨了!"

    人群爆发出七嘴八舌的保证。方稷趁机把大夫引到床边,白大褂听诊器刚贴上郑怀山的胸膛,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怎么样?"方稷小声问。

    大夫摇摇头,开了几瓶链霉素:"先打这个,明天我送x光机来。"临走时悄悄塞给方稷一张纸条:"肺结核空洞形成,随时可能大咯血,准备后事吧。"

    夜幕降临后,温室里只剩下方稷和张地马。郑怀山打完针睡着了,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张地马往药罐里添了把奇怪的干草:"方工,俺说实话,老爷子这病"

    "我知道。"方稷盯着煤油灯跳动的火苗,"但冬星项目离不开他三江平原"

    "俺有个损招。"张地马突然压低声音,"俺家地窖里藏着株百年老参,本来是留着救命的"

    方稷猛地抬头。

    "但得有个由头。"老农搓着手,"郑老蔫儿最惦记啥,你就拿啥激他!"

    第二天清晨,郑怀山被一阵争吵声惊醒。方稷和马团长正在苗圃边"吵架",声音大得能把棚顶的雪震下来。

    "必须送海南!"方稷摔着记录本,"'黑珍珠'的杂交数据全乱了!"

    "扯淡!"马团长吼得青筋暴起,"郑老师不在,谁敢动他的苗?!"

    郑怀山挣扎着爬起来:"咋咋回事?"

    方稷立刻"慌张"地收起记录本:"没事!您好好休息"

    "拿来!"郑怀山一把抢过本子,老花镜后的眼睛突然瞪大,"这这不可能!"

    本子上是方稷伪造的数据——"黑珍珠x琼崖矮"的杂交后代出现严重性状分离。这在育种学上意味着前功尽弃。

    "国栋那小子手最稳的"郑怀山的手指抖得拿不住本子,"怎么会"

    "郑老师,"方稷"痛心"地说,"要不您录个磁带指导一下?"

    "屁!"老人突然掀开被子,"买票!我亲自去海南!"

    张地马"恰好"端着药进来:"先把这参汤喝了!俺家祖传的"

    郑怀山一饮而尽,呛得直咳嗽:"老张你这参汤咋有股土腥味"

    "那啥新配方!"张地马冲方稷挤挤眼,"俺太爷爷从长白山老林子"

    三天后,郑怀山居然能下床走动了。县医院的x光机显示,肺部病灶奇迹般缩小了些。大夫啧啧称奇:"这这不科学啊!"

    "科学?"张地马叼着烟袋锅冷笑,"俺太爷爷那会儿"

    方稷正在整理赴海南的行李,陈雪突然冲进来:"方工!加急电报!"

    郑国栋的电报只有寥寥数字:"父勿忧,数据无误,新种性状稳定,已命名'琼黑一号'。"

    方稷的手直发抖——这下穿帮了!谁知郑怀山看过电报,竟哈哈大笑:"这小崽子比我强!"说着又咳出一口血痰,"那我更得去海南了看看这'琼黑一号'"

    马团长愁眉苦脸地来找方稷:"咋整?他能折腾的了吗?"

    "放。"方稷望着正在温室内踱步的郑怀山,"张叔说了,那株老参能撑三个月。"

    "那开春的约定"

    "我留下。"方稷从箱底取出郑怀山的小本子,"按老师的方案继续选育。"

    雪停了。远处的白桦林里,传来啄木鸟"笃笃"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方稷知道,在这场与死神的赛跑中,他们刚刚赢下了一个回合。但更艰难的挑战——开春前培育出三江平原的抗寒品种,仍在等待着黑土地上的坚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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