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纯粹的、真空般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崭新的、不染尘埃的空间。龙残夜维持着跪姿,身体里沸腾的剧痛、奔涌的信息洪流、撕裂灵魂的觉悟,如同退潮般骤然消失,只留下一种巨大喧嚣过后的、令人窒息的空洞耳鸣。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散发着微弱灼热感的拓扑伤痕,克莱因瓶的烙印像一枚活着的、冰冷的眼睛。
“哦,总算是让你成功的新手教程了,那么热身阶段也该结束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并非来自某个方向,更像是这片纯净空间本身在振动发声。音调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与这冰冷的金属环境格格不入。
“该起来了!”
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穿透死寂的真空,精准地刺入龙残夜的耳膜。那轻松戏谑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嘲笑,狠狠扎在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肉与数学炼狱的神经上。他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不……不是不愿醒。
是不敢醒。
那扇纯净如新的金属门,此刻在他眼中比任何布满血迹和公式的凶门都要恐怖千万倍!它光滑的表面,像一面照妖镜,映照着他刚刚被彻底碾碎的自尊与信念。他拼尽一切,撕裂血肉,啃噬骨骼,甚至扯出自己的脊髓才撕开的“终局”,原来……原来仅仅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新手教程”?一次连正餐都算不上的“热身”?
费尽全部力量?不,是榨干了灵魂的每一滴汁液!是在无数个死亡轮回里积累的、带着血腥味的绝望力量!结果,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热身结束”?
“这……这算……什么?”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龙家考试……龙家考试!这三个字曾经是他拼死也要抓住的浮木,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可能的光。他曾以为之前的考核已是极限,是龙家倾尽全力的试炼。他熬过来了,他以为门后就是彼岸!结果,那扇用他的血与髓打开的门后,只是另一片更辽阔、更冰冷的屠宰场入口?
(这真的……有人能够通关吗?)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残破的心脏,尖牙刺入最深处。那些用命换来的、超越维度的明悟,此刻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
(这……我真的……能行吗?)
龙家考试……这名字本身,此刻听起来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非人的残酷。这已经不是考试了,这是将灵魂投入永劫的磨盘,一遍遍碾碎,再随意拼接起来,只为观赏那份挣扎的丑态。自尊?在这样超越逻辑的庞大“游戏”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信心?早已和那些门板上的血迹一起,被彻底格式化,抹除得干干净净。
(不行……不行!)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放弃的念头带着诱人的低语,诱惑他沉入永恒的虚无。
(我必须……撑过去……)
喉咙深处涌起腥甜的铁锈味,那是咬碎牙关的决绝。
(我必须进入龙家……哪怕……)
哪怕什么?后面是什么?他不敢想,也想不出。进入龙家是唯一的路标,是黑暗深渊里唯一能看到的、哪怕可能是海市蜃楼的光点。是执念,是本能,是刻在骨髓里的、比恐惧更深的渴望!
(……不行,我必须得要振作起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试图驱动那具仿佛被抽干了所有骨骼和筋络的身体。
(继续!通关!)
通关了,才有一线生机!通关了,才有可能……在这个名为“考试”实则早已超越理解的残酷游戏中……存活!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毫无杂质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靠着这股痛楚带来的短暂清醒,他驱动麻木的双腿,用尽意志的力量,试图转身——去面对那声音的来源,去面对那宣布了“热身结束”的存在。
转身的瞬间,视野旋转,尚未完全聚焦的瞳孔骤然被眼前的景象塞满。
呼吸,停滞了。
他并非置身于一个房间。这是一个由纯粹数学与物理定律构筑的、冰冷的活体囚笼。
墙壁。不,那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墙。那是无数个紧密排列、微微震颤的六边形蜂巢结构,每一个六边形单元都是一个独立演化的世界。
左侧的墙壁,六边形单元呈现出石墨烯碳原子排布般完美的几何美感,但在那完美的晶格之中,幽蓝色的电子云如同鬼魅,正进行着无视能量壁垒的量子隧穿,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撕裂着经典物理的认知。
而右侧的墙壁,那些六边形单元里则流淌着超流体氦-3般粘稠、光滑的液态光,形成无数个永不停歇、相互嵌套的奇异旋涡,每一个旋涡的核心都散发着接近绝对零度的、冻结灵魂的寒意。
视线向上,天花板并非实体,而是垂落着千万条纤细如神经、散发着幽冷光芒的纤维。每一条纤维的末端,都并非简单的光点,而是一个个微缩的、结构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全息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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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算符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拥有生命,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疯狂地解算着悬浮在它们下方的、流淌着符号的偏微分方程!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高速计算的嗡鸣,那是逻辑与法则被暴力拆解又重构的声音。
最后,他的目光落向脚下。
地面。一片深邃、纯净、宛如宇宙深空的黑色镜面。
然而,这镜面是最恐怖的杰作。它并非光滑如砥,其下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暗流。龙残夜仅仅是动了一下脚趾,试图找回身体的平衡——
嗡!
以他的脚尖为中心,一圈圈涟漪状的干涉条纹瞬间在漆黑的镜面上荡漾开来!这些条纹并非水的波纹,它们呈现出清晰的明暗相间、疏密有致的规律,散发着冰冷的、非自然的光泽。
龙残夜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懂”了——那是信息熵的波动可视化!是香农熵公式那冰冷的抽象概念,在此刻化为了实质的、致命的景观!
h = -\su p(x) \log p(x)
每一个明暗条纹的宽度、间隔,都对应着某个信息状态的概率与混乱度!熵值高的区域,黑色镜面呈现出不祥的浑浊与沸腾感。就在他左脚前方不到一米处,一片区域的熵值波动骤然飙升,瞬间突破了某个阈值——68bit!
咔嚓!
那区域的黑色镜面毫无征兆地裂开!如同脆弱的冰层被无形的重锤击碎,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散发着纯粹信息熵恶臭的深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这裂开的深渊中,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与空间扭曲的呻吟,一根巨大、扭曲、表面缠绕着无数个相互穿透、拓扑结构诡异的克莱因瓶模型的金属柱,如同从地狱探出的巨爪,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升了起来!金属柱表面流淌着液态的、不断变换数学符号的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几何非欧几里得感。
“嗬……”龙残夜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本能地向后踉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数百道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在这片数学地狱般的空间中“浮现”出来。
黑衣人。
他们穿着样式统一、剪裁完美的漆黑制服,如同葬礼上的送葬者,又如同冷酷的刽子手。他们的动作僵硬、精准、毫无生气,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在这布满熵值陷阱的地面和悬浮着算符的穹顶之下,沿着各自冰冷、精确的轨迹游弋。最令人灵魂冻结的,是他们脸上覆盖的面具。
没有一张面具是相同的,每一张都在不断地、无声地变幻着符号!
一个黑衣人从他左前方滑过,面具上如同瀑布般流淌着密密麻麻的复数点——那是黎曼ζ函数在复平面上的非平凡零点!它们闪烁、跳跃、排列成神秘的直线,无声地诉说着素数分布最深的秘密。
另一个在右侧熵值极高的区域边缘徘徊,他的面具上则如同沸腾的油锅,翻滚着复杂到极致的流体方程解——那是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的湍流具现!漩涡、断裂、能量的疯狂耗散,每一帧都预示着毁灭的轨迹。
更远处,一个身形略高的黑衣人静静站立,他的面具本身就是一个不断生长、崩塌、重构的动态拓扑结构——那是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的冰冷编织!自指的悖论在面具表面形成永无止境的逻辑旋涡,仿佛要将注视者的理智也吸入其中。
龙残夜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胸口的旧伤,带来阵阵刺痛。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锁定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那人的面具上,是一个稳定旋转着的、散发着幽蓝光泽的“π”符号。他的行走轨迹,每一步的落点,每一次停顿的间隔,都精准得令人发指,严格符合那优美而冷酷的高斯钟形曲线:
p(x) = \frac{1}{\siga\sqrt{2\pi}} e{-\frac{(x-\u)2}{2\siga2}}
当这个“π”面具人第七次精确地踏过地面上某个特定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坐标点时——
嗡!
他的面具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π”符号如同被投入高维空间的投影仪,瞬间裂变、展开,化作一个由无数线条和平面构成的、疯狂旋转的四维超立方体(tesseract)的动态投影!那超越三维视觉理解的结构只闪现了一瞬,随即又坍缩回冰冷的“π”符号。
“这不是人类……”龙残夜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就在这时,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他猛地扭头,只见一个戴着“∞”符号面具的黑衣人,正以一条极其诡异的、如同贝塞尔函数描绘出的波动轨迹,无声而迅捷地向他逼近!那轨迹蜿蜒曲折,带着数学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必然性。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随着“∞”面具人的移动,他手臂的关节处发出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咔嗒…咔嗒…”声——那绝非骨骼摩擦,更像是量子比特在叠加态之间强行坍缩、翻转时发出的、来自信息本源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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