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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4章 处处小心的朱由检
    天幕流光溢彩,将二百多年后紫禁城内的紧张与猜疑,清晰地投射在洪武君臣面前。当看到少年天子朱由检捧着自家带来的麦饭,警惕地拒绝宫中一切膳食时,奉天殿内响起一阵混杂着惊愕、鄙夷和一丝了然的啧啧声。

    “呵!”凉国公蓝玉最先嗤笑出声,语气里带着武人特有的直白和几分不屑,“这皇帝当得,也忒窝囊了些!进宫登基,连口热乎饭都不敢吃皇家的?还得自己揣干粮?俺老蓝当年跟着陛下打天下,风餐露宿,也没这般小心过头!这哪是万岁爷,分明是只受惊的兔子!”

    他的话虽糙,却道出了殿内许多武将的心声,觉得这新帝未免太过胆怯。

    然而,魏国公徐达却缓缓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天幕上那少年天子紧绷的脸庞。“凉国公,话不能这么说。”他声音沉稳,带着历经沙场的审慎,“这不是战场明刀明枪,而是宫闱深处的暗箭难防。他兄长天启皇帝壮年骤崩,死因蹊跷,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警示。那魏忠贤能把持朝政、称‘九千岁’,其势已成盘根错节之网,宫内大小事务,焉知没有他的眼线?饮食一道,最易下手,古今多少枭雄栽在这上面。朱由检此举,非是怯懦,恰是深知自身处境险恶,不得已而为之的保身之道。他这不是怕死,是怕死得不明不白,壮志未酬身先死。”

    他的分析让殿内嘈杂稍息,众人开始重新审视那少年的行为。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朱元璋,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他忽然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徐达说得在理。”朱元璋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平静下的风暴,“咱当年若是在郭子兴大帅府里,别人给的吃食,咱也得掂量三分!这不是怂,是活得明白!这朱由检小子,别的咱还不知道,但就冲这份知道‘怕’,知道防人,就比他那个心大的哥哥强!”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群臣:“你们都给咱看清楚!这就是权柄旁落的下场!皇帝当成这样,是皇帝的耻辱,更是朝廷的耻辱!那魏忠贤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阉人!竟能逼得真龙天子自备口粮,如防豺狼一般防着他!这大明的宫墙,还是朱家的吗?!”

    老朱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难以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一手建立的大明,后世子孙竟被家奴逼迫至此!

    李善长见状,连忙出声缓和,同时也是深入分析:“陛下息怒。由此细节观之,可见魏阉之势,确已熏天。新帝此举,实为无奈的自保之策。张皇后之提醒,绝非空穴来风。宫中必是遍布阉党耳目,使得新帝无人可信,无物敢用。其心境之孤寂惶恐,非常人所能体会。这并非简单的君臣猜忌,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暗战,从一开始,新帝就已置身于悬崖边缘。”

    连一向沉默的沐英也忍不住感叹:“自带麦饭……史书之上,恐也是独一份了。这位陛下,年纪虽轻,心思之缜密,戒备之深重,远超其龄。只是……长久如此,非人君之常态啊。”言语中透着一丝怜悯。

    马皇后一直静静听着,此刻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才十七岁吧?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时刻提防着被身边人毒害。这深宫重重,对他而言,怕是比牢笼更可怕。那碗麦饭,看着都让人心酸。”

    奉天殿内,一时无人再说话。所有人都凝视着天幕,那碗粗糙的麦饭,仿佛比任何金戈铁马的画面都更具冲击力,深刻地揭示出天启之后大明皇权的尴尬与危机,以及那位少年天子在巨大阴影下,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艰难开端。

    夜色如墨,将紫禁城重重包裹。新帝朱由检独坐于乾清宫偏殿,烛火在他年轻却紧绷的脸上跳跃,投下摇曳的阴影。殿外风声簌簌,听在他耳中,却仿佛每一步都潜藏着无形的杀机。兄长的暴卒、张皇后的告诫、史书上那些血淋淋的宫廷阴谋,如同鬼魅般在他脑中盘旋,让他对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充满了最深的不信任。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异常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并非巡夜卫士整齐的靴响,更像是单人疾行。朱由检的心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抬头,透过殿门缝隙,赫然看见一名身材瘦小的小宦官,正低着脑袋,怀里却明显抱着一件长条状的、被锦缎匆匆包裹的东西,那形状——分明是一把剑!

    宦官佩剑夜行于内宫?!

    一股寒意瞬间从朱由检的脊梁骨窜上天灵盖!魏忠贤这就忍不住要动手了?是来行刺的?还是来示威的?

    “站住!”少年天子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显得有些尖利,却又强行压抑着,透出一股冰冷的威严,“何人?手中所持何物?近前来!”

    那小宦官吓得浑身一颤,险些将怀中之物跌落,战战兢兢地挪进殿内,跪倒在地。

    “抬起头!”朱由检命令道,目光死死盯着那锦缎包裹。

    小宦官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闪烁。

    “将此物呈上!”朱由检的声音不容置疑。

    小宦官哆哆嗦嗦地将东西举起。朱由检并未假手他人,亲自起身,一把抓过。入手沉重,锦缎滑落,一柄装饰精良的短剑赫然露出,剑鞘上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朱由检的手指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他缓缓抽出半截剑身,寒气逼人。“此剑从何而来?欲送往何处?”他厉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小宦官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解释是某位管事太监让他将此剑送至北司某处,说是用来装饰新布置的值房。

    理由听起来似乎说得通,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任何非常规的兵器流动都足以挑动朱由检最敏感的神经。他没有立刻相信,也没有立刻发作。他只是冷冷地审视着那把剑,又冷冷地审视着脚下颤抖的小宦官。

    片刻后,他“啪”地一声将剑完全归鞘,却没有递回去,而是直接放在了御案之上,置于触手可及之处。

    “下去吧。此物,朕留下了。”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终结一切的意味。

    小宦官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朱由检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噼啪的微响。他看着案上的剑,仿佛看着魏忠贤那无处不在的阴影。这不是刺杀,或许只是一次试探,一次对他底线和反应的窥测。但他绝不能示弱。

    然而,仅仅是防御和恐惧是不够的。皇帝不能只活在提防里,他必须开始展现他的存在,他的权威,哪怕是从最细微处开始。

    于是,当巡夜的梆声清晰响起时,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起身,主动走出了这座令他窒息的宫殿,走向了那些在寒夜中值守的侍卫。

    他的出现让所有侍卫大吃一惊,慌忙跪倒。朱由检努力让自己显得平和甚至略带亲和,他询问夜巡的辛苦,语气关切。然后,他看似随意地对随侍太监提出了犒赏的想法。

    “此等小事,何须劳动宫内?传朕旨意,交由光禄寺即刻备办酒食,务必让今夜所有值守巡夜之人,皆感朕恩。”他特意强调了“光禄寺”。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皇帝的恩赏,将通过外廷的正式机构下达,而非由宫内宦官体系内部消化。这既是对侍卫们的真心体恤,也是一次无声的政治宣告——他,皇帝,正在尝试绕过魏忠贤的体系,直接行使权力,哪怕只是赏赐一顿夜宵。

    消息很快传开。皇帝深夜劳军、体恤下情的“仁德”之名迅速在宫禁中传播,带来了短暂的人心暖意。但这暖意背后,是少年天子在深渊边缘,用尽全部心思和勇气走出的第一步试探性的棋局。他收回了一把可能并不存在的“刺王杀驾”之剑,却递出了一份带着明显政治算计的“皇恩浩荡”。这其中的惊心动魄与孤寂无奈,唯有深宫寒夜与他自已知晓。

    “嗯,这一手倒是漂亮。”徐达评价道,“既展示了仁君体恤下人的姿态,收买人心,又将赏赐酒食这等小事公然交由光禄寺这类外廷机构办理,SUbtly避开了由宫内宦官经手可能带来的风险,同时也在试探和彰显自己作为皇帝的权力——他能直接命令光禄寺。”

    朱元璋难得露出一丝赞许:“小子还不算太愣!知道光棍……嗯,知道皇帝不能光缩着怕,也得会拉拢人,尤其是这些守夜的兵士。宫里真有事,这些人能顶大用!”

    天幕上,朝臣们三次劝进,少年天子终于完成祭天、告祖、登基的一系列盛大典礼。然而,就在皇极殿大典之时,天空一声惊雷炸响(或御马齐鸣),那不祥的声响仿佛穿透了时空,也震得洪武奉天殿内众人心头猛地一缩。

    整个奉天殿,刹那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先是盯着天幕上那在惊雷声中或许脸色微白、却仍强自镇定的少年天子,随后,又不约而同地、小心翼翼地投向了龙椅上的朱元璋。

    他们都知道——通过之前天幕残酷的剧透——这个此刻小心翼翼、艰难登基的少年,将会是大明江山的……最后一任君主。

    这个认知,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让那一声登基惊雷,充满了末日般的预兆和不详。

    李善长喉咙有些发干,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新帝登基,天象异动,自古……自古非吉兆。何况……何况……”他“何况”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何况这位knOWn是亡国之君!这雷声,是上天在为他哀鸣,还是在为大明送葬?

    徐达面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作为军人,他更倾向于实际,但此刻也不禁心神动摇。他沉痛道:“即便不论天象,观其登基之初便如此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外有权阉虎视,内无可信之人……这、这分明是末世之兆!他越是小心,越显得局势危如累卵!一个需要自带饭食、夜不能寐的皇帝,如何能凝聚国力,扫清寰宇?”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力感,仿佛已经看到了悲剧的终点。

    朱棣站在朱元璋身后,心情极为复杂。他原本对朱由检的警惕性还有几分欣赏,但此刻,这点欣赏早已被巨大的宿命感和悲哀所淹没。他低声喃喃,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无声的天命:“如此开局……已是艰难无比。他后来……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走到那一步的?这声声惊雷,莫非真是……我大明二百多年国运的丧钟?”

    “够了!!”

    朱元璋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猛地爆发出来,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天幕,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光幕,将那个让他大明江山断送的不肖子孙揪出来,却又充满了无法改变历史的滔天痛苦和愤怒。

    “丧钟?末世之兆?咱看是催命符!”老朱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痛楚,“咱知道!咱他娘的早就知道这小子是最后一个!可咱没想到……没想到他开局就是死局!吃口饭都怕被毒死,拿把剑都吓得要收起来,登个基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打雷劈他!”

    他猛地一挥手臂,指向天幕:“这皇帝当得有什么劲?!啊?!魏忠贤!乱臣贼子!咱恨不得现在就剐了他!可这小子……这小子他除得掉吗?他敢除吗?除掉了魏忠贤,后面呢?后面还有什么烂摊子在等着他?!”

    朱元璋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质问,他明知结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走向毁灭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这雷声……不是冲魏忠贤,也不是冲他朱由检个人!”朱元璋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这雷,是冲咱老朱家的江山来的!是老天在告诉咱,咱的大明……从根子上,从这皇帝登基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已经完了!”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奉天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和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悲凉与绝望。那一声惊雷,在他们已知的结局下,不再是简单的天象,而是彻底敲响了大明命运的丧钟,声声震耳,锤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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