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
竹林间雾气缭绕。
田赐抱着干将莫邪剑蹲在溪边,正用剑尖戳着水中游鱼玩。
突然一粒石子飞来,惊散了鱼群。
他气鼓鼓地抬头,却见赢子夜倚在青石旁,手中抛玩着几颗赤红丹丸。
“小阿赐,吃糖吗?”
田赐眼睛一亮,丢下剑就跑过去:“糖!阿赐要吃!”
赢子夜笑着递过一枚丹丸。
田赐看都不看就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甜的!还有吗?”
“有啊。”
赢子夜又递过两粒,“不过要慢慢吃…”
话音未落,竹林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阿赐!”
田言紫衣翻飞,惊鲵剑都未来得及归鞘,显然是匆忙赶至。
她看到田赐鼓动的腮帮,脸色骤变:“你给他吃了什么?!!”
赢子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剩余丹丸:“丹药而已,慌什么。”
田赐突然瞪大眼睛,手中双剑“锵”地出鞘:“热…好热!”
他胡乱挥舞着干将莫邪,剑气纵横间斩断大片青竹!
剑锋所过之处,竟有霜火交替的异象!!
“阿赐!”
田言想要上前,却被赢子夜拦住。
“别急。”
他黑瞳微眯,“让我看看这孩子的极限。”
田赐此刻已陷入狂乱,双剑舞成红白两色光轮。
一剑劈向溪水,水面瞬间结冰!
再剑横扫,冰层又燃起熊熊烈火!
这分明是剑意通玄的征兆!
“好苗子。”
赢子夜抚掌轻笑,“若非心智有缺,假以时日必成剑道大家。”
田言指甲掐进掌心:“公子,阿赐他受不得…”
“你太小看他了。”
赢子夜突然屈指一弹,一道金光没入田赐眉心。
癫狂的少年顿时僵住,双剑“当啷”落地,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
田言飞身上前接住弟弟,指尖急探脉门!
片刻后,她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脉象平稳有力,内力确实精进不少。
“如何?”
赢子夜踱步过来,“本公子的糖,味道不错吧?”
田言将昏睡的田赐轻轻放平,深吸一口气,转身行礼:“多谢公子厚赐,只是阿赐心智不全,恐怕…”
“正因如此,才更纯粹。”
赢子夜俯身拾起干将剑,指尖轻抚剑身上天然形成的冰纹,“剑道一途,痴儿往往比聪明人走得更远。”
他忽然将剑尖指向田言咽喉:“就像你,心思太重,反而难臻化境。”
田言不闪不避,紫瞳平静如水:“公子教训得是。”
“不如…”
赢子夜收剑归鞘,“让这孩子跟着我吧。”
田言瞳孔微缩:“阿赐顽劣,恐冲撞公子。”
“无妨。”
赢子夜轻笑,“我府上正好缺个剑童。”
他随手将剩余丹丸抛给田言,“每日一粒,三月后还你个剑道天才。”
丹丸入手微温,田言却觉得寒意刺骨!!
她太清楚这话外之音。
今日是补药,明日可能是毒药……
今日是邀请,明日就是胁迫!!
“公子厚爱,田言代弟谢过。”
她低头掩饰眼中波澜,“只是阿赐离不开我…”
赢子夜忽然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田姑娘,你在害怕什么?”
竹叶沙沙作响,一滴冷汗顺着田言鬓角滑落。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田赐突然哼哼着醒来:“姐姐…饿…”
赢子夜直起身,笑意更浓:“看来醒了…如何,考虑好了吗?”
田言扶起迷迷糊糊的弟弟,声音轻柔却坚定:“阿赐需要人照顾,若公子不嫌弃,田言愿一同入府。”
“哦?”
赢子夜挑眉,“农家不管了?”
“各堂死的死伤的伤,朱家亦是伏诛。”
田言面不改色,“有王离将军坐镇,乱不起来。”
赢子夜大笑出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惊鲵。”
田赐懵懂地扯了扯姐姐袖子:“姐姐,哥哥给的糖…还想吃…”
赢子夜闻言,屈指一弹,又赐了一粒丹药过去。
恰逢此时。
赵弋苍铁甲森然的身影从阴影中踏出,单膝跪地时重剑与地面碰撞出沉闷声响。
“主上,血鸦卫在三十里外的安邑城,发现了楚国项氏一族的踪迹。”
赢子夜黑瞳微眯,指尖一枚竹叶无声化为齑粉:“项氏?有意思…”
田言紫眸一闪,下意识将田赐护在身后。
这个细微动作引得赢子夜侧目:“田姑娘似乎很紧张?”
“项氏一族骁勇善战,”
田言声音平稳,“若与农家残部勾结…”
“无妨。”
赢子夜随手将碎叶撒入溪水,“赵弋苍。”
“属下在!”
“派‘夜枭卫’盯紧他们。”
赢子夜转身时玄色衣袍翻卷如云,“本公子倒要看看,这些丧家之犬…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溪水突然逆流而上,将碎叶冲回岸边。
恰似这乱局中暗涌的杀机!!
……
咸阳。
中车府,烛影摇红。
赵高枯瘦的手指捏着密信,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竹简在他掌心无声化为灰烬,簌簌落在地毯上。
“好一个六公子…”
他声音尖细如针,“不动声色就收了农家十万弟子。”
阴影中跪着的六剑奴之首真刚低声道:“大人,我们在公子府外的七处暗桩…”
“处理干净。”
赵高突然掐断他的话,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泛着青灰,“手脚要利落,别让黑冰台嗅到味道。”
真刚面具下的瞳孔微缩:“全部…灭口?”
“怎么?”
赵高转身,袖中滑出一只青铜蜘蛛,“你心软了?”
真刚额头抵地:“属下这就去办!”
待铁甲声远去,赵高从暗格取出一卷竹简。
展开后,赫然是田言的画像,旁边朱笔写着“惊鲵”二字。
他指尖在名字上狠狠一划,竹简顿时裂开一道缝隙。
“传令。”
他对着空荡荡的大殿轻声道,“凡诛杀惊鲵者,可继其位!”
殿角阴影处传来沙哑应答:“诺。”
赵高又取出一枚玄铁令牌,上面刻着“掩日”二字:“告诉掩日,魏国传承比惊鲵重要,若找不到…”
他忽然捏碎令牌一角,“就提头来见!!”
“嗖——”
一道黑影闪过,令牌已不见踪影。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赵高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赢子夜…你以为收了农家,就能动我的罗网?”
他袖中爬出数十只青铜蜘蛛,窸窸窣窣地四散而去。
每只蜘蛛背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田言、王离、晓梦……
最后一只蜘蛛背上,赫然刻着“赢子夜”三字!!
“啪!”
赵高突然拍碎案几,杯盏翻倒,浑浊的酒水在竹简上洇开,像极了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