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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9章 荆棘深处
    巨大的轰鸣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在空旷冰冷的机械坟场里震荡回响。昏黄摇曳的矿灯光下,尘埃在声波中无声地浮沉。颜殊蜷缩在冰冷坚硬的金属废墟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肺部的灼痛,带出喉间浓重的铁锈味。视线被血痂糊住,模糊而晃动,但她所有的感知都死死钉在空间中央那个巨大、沉默、锈迹斑斑的金属圆柱体上——那铆接着巨大暗红荆棘徽记的、轰鸣的源头。

    她的目光艰难地从那钢铁巨兽身上撕开,投向不远处工作台旁,那个靠着冰冷墙壁、深陷在破旧轮椅里的佝偻身影。

    花白、稀疏、凌乱的头发,洗得发白、布满污渍和岁月磨痕的深蓝色工装服。整个背影透着一股被时间彻底风干、与这废弃之地融为一体的死寂。只有那巨大机器的低沉轰鸣,仿佛成了这死寂唯一的注脚。

    外婆?

    颜敏芝?

    这个名字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尘封的血腥气,在颜殊混乱剧痛的脑海中冲撞。她拼尽全力,想从那佝偻的轮廓里,找出记忆中那个在模糊旧照里穿着白大褂、眼神锐利而复杂的年轻女人的一丝痕迹。没有。只有一片被岁月和遗忘彻底压垮的灰烬。

    “外……婆?”一个破碎的、带着血沫和浓重不确定的音节,从颜殊干裂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声音微弱得几乎被轰鸣吞没。

    轮椅上的身影,纹丝不动。低垂的头颅没有任何抬起的迹象,仿佛一尊真正的石雕。

    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冰冷攫住了颜殊。是认错了?还是……外婆早已在这里化作了枯骨?辐射病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拍打着她的意识边缘,要将她拖回黑暗。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突然从轮椅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极其嘶哑、干涩,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又像是破旧风箱被粗暴拉扯,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艰难到极致的抽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巨大的机器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地刺入了颜殊的耳膜!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背影!

    佝偻的身影在剧烈的咳嗽中颤抖起来,带动着破旧的轮椅发出吱呀的呻吟。一只枯瘦如柴、布满深褐色老年斑和污垢的手,从深蓝色工装服的袖口里颤抖着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轮椅锈蚀的扶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咳嗽终于平息下去,只剩下如同拉风箱般艰难的喘息。

    然后,那低垂了不知多久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了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脸。

    颜殊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那不是一张活人的脸。至少,不像。

    皮肤是蜡纸般的灰黄色,紧紧地绷在高耸的颧骨上,布满深深浅浅、如同龟裂大地般的皱纹。眼窝深陷,眼皮松弛地耷拉着,几乎遮住了整个眼球。嘴唇干瘪萎缩,紧紧地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细线,唇角残留着刚才剧烈咳嗽后渗出的、暗红色的涎沫。整张脸如同一个被粗暴揉捏过、又被遗弃在沙漠中风干了数十年的面具,看不到一丝生气,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空洞。

    然而,就在这如同死亡面具般的脸上,那双被松弛眼皮半掩着的眼睛,却在昏黄的光线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里露出的,不是眼白,而是一片浑浊的、如同磨砂玻璃般的灰白!瞳孔完全被这层厚厚的灰翳覆盖,看不到任何焦点,也倒映不出任何光线。那不是属于人类的眼睛,更像是两颗镶嵌在枯槁面孔上的、来自远古墓穴的劣质石珠。

    这双眼睛,缓缓地、毫无目的地转动了一下,最终,极其微弱地、极其不确定地,朝着颜殊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来。

    没有聚焦。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永恒的、令人窒息的灰白。

    颜殊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淹没了她。这……就是外婆?那个在照片里眼神锐利、在日记中留下“唯有血脉能终结灾难”字句的生物学家?那个一手参与制造了“净化者”病毒、又在最后时刻试图阻止它的复杂女人?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与这轰鸣的钢铁巨兽为伴,变成了一具只剩下呼吸的活化石?

    “您……是颜敏芝?”颜殊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求证。

    轮椅上的老人没有任何回应。那双灰白的眼睛依旧毫无焦点地“望”着颜殊的方向。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咳嗽和抬头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有那艰难如拉风箱般的喘息,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的火花。

    就在颜殊被巨大的绝望和冰冷再次包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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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极其微弱、极其嘶哑、仿佛砂纸摩擦着生锈铁管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极其艰难地从那干瘪的嘴唇间挤了出来:

    “tы… пpnшлa… hakoheц…” (你……终于……来了……)

    俄语!

    冰冷、干涩、带着浓重的、无法模仿的斯拉夫语口音!

    颜殊浑身剧震!这声音虽然微弱破碎,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海中的迷雾!这口音……这语调……与她记忆中在潜艇里听到的、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颜建国?)的声音,以及外婆日记里那些夹杂的俄语标注……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是她!真的是她!颜敏芝!她竟然……真的还活着!在这地狱般的地底,以这种非人的状态!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疑问瞬间冲垮了颜殊的思维!外婆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巨大的机器是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句俄语是什么意思?

    “外婆!”颜殊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一样剧痛无力,只能徒劳地向前伸出手臂,“是我!颜殊!这……这是哪里?那个机器……它是什么?您……”

    突然间,她的话语被一阵异常猛烈且持续不断的咳嗽声打断,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要把肺叶都咳出来一般。坐在轮椅上的颜敏芝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

    她那原本就枯瘦如柴的手此刻更是紧紧地抓住轮椅的扶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一些身体的不适。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原本就有些灰暗的皮肤此刻更是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起来,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随着咳嗽的加剧,暗红色的血沫开始从她那干瘪的嘴角源源不断地溢出,一滴、两滴……然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滴落下来。这些血沫溅落在她那件深蓝色的工装服上,迅速晕染开来,形成了一片片深色的污迹,看上去异常刺眼。

    咳嗽终于平息,喘息声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就像是被时间遗忘的古老画卷一般,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再次“转向”了颜殊。这一动作仿佛耗费了巨大的力气,让人不禁怀疑这双眼睛是否还能正常转动。

    然而,当这双眼睛终于“转向”颜殊时,颜殊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凝视着那片永恒的灰白色深处,仿佛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潭水静谧而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这时,颜殊突然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波动?这波动就像是深潭底部的淤泥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虽然微小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却在那片灰白色的世界里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涟漪虽然微弱,但却如同闪电一般划过了颜殊的心头,让他的心跳都不禁为之一滞。他瞪大了眼睛,想要更清楚地捕捉到这丝波动,但它却如同幻影一般,转瞬即逝,只留下颜殊心中的那一丝异样感觉,久久不散。

    那原本就干瘪得如同被抽走了水分的嘴唇,此刻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拉着一般,又一次缓缓地张开,然后艰难地蠕动起来。这一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使得他的身体也随之微微颤抖着。

    随着嘴唇的蠕动,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这声音就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叹息一般,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在空气之中。

    “oho… he octahoвлeho… toльko… otлoжeho…” (它……没有被阻止……只是……被推迟了……)

    颜殊的心猛地一沉!推迟?什么被推迟了?那个机器?还是……“净化者”?

    “您……您在说什么?什么被推迟了?”颜殊急切的追问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她咳出更多的血沫,眼前阵阵发黑。

    颜敏芝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突然间沉默了下来。她原本就苍白的面庞此刻更是毫无血色,仿佛失去了生机。她那枯槁的头颅,如同被千斤重担压住一般,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沉重的速度,一点一点地低垂下去,最终重新埋进了那片阴影之中。

    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只有那艰难得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人不禁为她的生命担忧。而她那抓在扶手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这一切都让人感受到颜敏芝生命的脆弱与无助,她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巨大的失落感和更深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枷锁,套在了颜殊的心上。她瘫软在冰冷的金属废墟中,视线绝望地扫过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昏黄的灯光下,那些散落在工作台上的泛黄文件、扭曲的标本罐、老旧的计算机……都像无声的嘲讽。

    就在她的目光扫过一张被灰尘半掩的、斜靠在巨大机器基座旁的金属告示板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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