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杂市口的混沌摊已飘起白雾。
"三碗鲜肉混沌,加辣!"老板娘掀着木盖,铜勺在滚水里搅出漩涡,热气裹着油花扑到元彬脸上。
他低头时瞥见碗底沉了颗蜜枣——这是御兽城杂市的规矩,早客有甜头。
北宫捧着粗瓷碗,勺尖戳开滑嫩的混沌皮,忽然低笑:"当年在青丘山,狐仙用凤髓做混沌,倒不如这人间烟火气实在。"王岩正咬着混沌,闻言差点被汤呛到——他跟了元彬半年,还是头回见这位总绷着脸的散仙说家常。
元彬舀起颗混沌,热气模糊了眉眼:"你当年若多吃两碗凡人混沌,也不至于被雷劫劈断半根仙骨。"北宫的笑僵在嘴角,王岩慌忙低头扒拉碗底,却见元彬眼尾微弯——这两人相处,总像老茶里泡着陈皮,苦里藏着点回甘。
三碗混沌见底时,杂市的喧嚣已漫到了摊边。
挑着草编筐的修士吆喝着"千年冰蚕茧,炼丹最妙",戴斗笠的老妇掀开蓝布,露出整排玉瓶,瓶中飘着荧光:"玄冰玉露,洗髓伐脉,童叟无欺!"
元彬的脚步顿在老妇摊前。
"上回在虚天殿,你说要炼驻颜丹送赵婉。"北宫凑过来,指尖点了点其中一瓶,"这玄冰玉露最是温和,配你那株赤焰草正好。"
元彬摸了摸储物袋——里头还躺着半块星纹龟甲,是方才在万兽阁花了三枚上品灵石买的。
他清了清嗓子:"我前日才说要剁手罢了,赵婉那丫头总嫌我送的胭脂俗。"老妇见他松口,立刻捧出个檀木匣:"客官好眼光!
这是今晨刚到的货,还带着极北冰原的寒气呢。"
两人这一停,便再难挪步。
北宫在个卖符篆的摊位前走不动道,盯着张泛黄的"百子千孙符"直乐:"我散修了千八百年,总想着若有一日收个关门弟子不,若能有个血脉传承,这符倒能用。"元彬挑眉:"你这散仙当得逍遥,怎突然起了凡心?"
"上回在慕仙村,见方老头逗小孙子。"北宫指尖抚过符上纹路,声音轻了些,"那娃娃攥着他胡子喊爷爷,我站在院墙外看了半柱香。"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这是九域长生丹,当年在遗迹里捡的丹方,凡人吃了能延寿百年。
原想着自己用不上,倒不如留给未来的小娃娃。"
元彬这才注意到,北宫今日格外话多。
从混沌摊到杂市深处,他说青丘山的狐仙酿酒,说东海的鲛人织绡,说当年为救个凡人小娃被妖修追了三条街——若不是王岩偷偷拽他袖子,怕是要把千年旧事全倒出来。
"你今日倒是像换了个人。"元彬在茶摊前坐下,看着北宫抱着个刻着麒麟的木盒过来,"往日见你,三句话能憋出半块灵石。"
北宫将木盒推到他面前,盒中躺着颗鸽蛋大的珠子,流转着幽蓝光芒:"这是月魄珠,助修士凝练神魂的。
我查过典籍,你水德诀修到后期,神魂需得像潭水般静你收着。"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我今日高兴。"
元彬指尖掠过月魄珠,忽然明白北宫的雀跃从何而来——他们在真仙界漂泊太久,久到忘了与人分享宝物时的欢喜。
茶盏里浮着片茉莉,元彬吹开茶沫:"说正事。
你散仙巅峰卡了三百年,我这两日翻了水德旧记,倒有个法子助你突破真仙。"
北宫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溅湿了半片衣袖:"可是当年水德星君渡雷劫时用的'引星诀'?"
"正是。"元彬望着杂市尽头的青山,"需得寻个清静地,引三垣星力入体,洗练仙魂。
只是"他眉峰微蹙,"真仙突破时灵气翻涌,御兽城多叛兽,若引动兽潮"
"城外十里的慕仙村。"北宫接口,"我前日去看过,村后有片竹岭,灵气清润,又有护山大阵。
方国朝那小子是村长之子,我与他说过几句话,可靠。"
王岩在旁听得直瞪眼——他跟了元彬半年,只知这位上仙会炼丹打架,今日才晓得,原来连突破地点都要算到护山大阵和村小子的人品。
日头移到中天时,三人出了御兽城。
慕仙村的竹岭被夕阳染成金红色,方国朝抱着坛村酿在路口等,见了北宫便笑:"上仙说要来清修,我让阿娘蒸了桂花糕。"他转头看元彬,又慌忙躬身,"这位可是北宫上仙的道侣?"
元彬刚喝进口的茶差点喷出来,北宫倒是笑得畅快:"这是元上仙,比我厉害十倍。"方国朝耳朵通红,抱着酒坛跑远了。
竹屋前的石桌上摆着桂花糕,北宫拈起块,碎屑落进他青灰色道袍:"我去打坐,你帮我护法?"
"你突破时,星力会在头顶聚成华盖。"元彬指了指竹岭上方的天空,"我在阵眼守着,若有异动"
"知道。"北宫脱了外袍,盘坐在竹席上,月光从竹叶间漏下来,落在他发顶。
元彬刚要退到阵眼,却见北宫忽然睁眼:"我突破后,定不拖你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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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彬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他落在地上的外袍。
夜渐深时,竹岭起了薄雾。
北宫的呼吸渐缓,体内有星芒流转,像万千萤火在经脉里游弋。
可就在他要触到那层"真仙"屏障时,心口突然泛起阵钝痛——像是有人隔着千年光阴,轻轻扯了下他的仙魂。
元彬靠着竹屋,忽然抬头望向北方。
万兽阁那道传讯玉符的波动,此刻正顺着风,往慕仙村的方向飘来。
竹岭的薄雾在月轮西沉时凝成露珠,顺着竹叶簌簌落进石缝。
北宫盘坐的竹席已被冷汗浸透,他额角青筋跳动,喉间溢出半声闷哼——那道横亘在神魂前的屏障,明明昨日还触手可及,此刻却像被蒙了层雾纱,任他如何引动三垣星力,都只能在屏障外徒劳游走。
"噗——"他突然喷出口青雾,其中裹着缕细碎星芒,正是方才好不容易凝聚的星力。
元彬从阵眼处掠来,指尖按上他后心,水德诀特有的清凉顺着大椎穴灌入:"莫急,你神魂里有缕旧伤在作祟。"
北宫闭着眼摇头,冷汗顺着下颌砸在竹席上:"是三百年前被雷劫劈断仙骨时留下的暗疾。
那时我仗着散仙之躯硬抗,没彻底炼化劫力"他攥紧掌心,指节发白,"本以为引星诀能冲散这团阴毒,谁料它倒像活物似的,专挑突破时出来搅局。"
元彬的眉峰拧成结。
他能感知到北宫体内那团黑紫色的劫力残滓,正随着星力运转疯狂啃噬仙元。
若强行突破,轻则道基受损,重则魂飞魄散。"半月内怕是难了。"北宫突然睁开眼,眼底的星芒黯淡如烛火,"我这把老骨头,卡在散仙巅峰三百年,原以为这回能成"
山风卷着晨露扑来,吹得竹影摇晃。
元彬正要开口安慰,却见方国朝抱着个粗布包裹从竹林小径跑来,发梢还沾着草屑:"北宫上仙!
阿爹说昨日您夸村东头的蜜橘甜,今早让我摘了两筐——"他猛地刹住脚步,盯着北宫泛青的面色,"您可是累着了?"
北宫迅速抹去嘴角的青雾,扯出个温和的笑:"不过是打坐时走了会儿神。"他抬手指向方国朝怀里的包裹,"这蜜橘我可等着尝,你阿爹种的比杂市那筐甜三分。"方国朝这才松了口气,把包裹放在石桌上,掀开布角露出金黄的蜜橘,又从怀里摸出个陶瓶:"这是阿娘新酿的桂花蜜,上回您说村酿度数太低,我偷偷加了两滴醉仙露——"
"国朝。"元彬突然开口,"北宫上仙要清修,你且去竹屋把火盆添上,莫要让晨露湿了地。"方国朝挠着头应下,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北宫,这才抱着空包裹跑远。
北宫望着他的背影,低笑一声:"这小子,比当年慕仙村的老村长还会来事。"
"他爹是一村之主,他自然得学着周全。"元彬拾起颗蜜橘剥着,"你方才若冷了脸,怕是要寒了村民的心。"北宫捏着蜜橘的手顿了顿——他本想直说自己正烦着,可方国朝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倒让他想起三百年前在凡人村落避雨时,被老妇人硬塞热汤的情形。
到底是散修久了,见不得这种带着热乎气的讨好。
日头刚爬上竹梢,竹岭外便传来清越的剑鸣。
七道青影破雾而来,为首的青年着月白锦袍,腰间悬着块刻有"圣"字的玉牌,正是御兽城圣域联盟少盟主张布。
他足尖点地落在石桌前,抬手便是一礼:"北宫上仙,张某前日听得您在御兽城露面,特来拜会。"
北宫微怔——他与这张布素无交集,连面都没见过。
张布却像熟稔多年的旧识般坐下,命随从捧上个檀木匣:"听闻上仙欲突破真仙,张某特备了三株千年雪参,虽不算贵重,却能温养神魂。"他笑着瞥向元彬,"这位可是元上仙?
早闻您在慕仙村斩过九头蛇,张某今日得见,幸甚。"
元彬不动声色地将檀木匣推回:"无功不受禄,张少盟主这礼,北宫上仙受不得。"北宫却按住他的手,对张布道:"张某倒是爽快人,直说吧,为何对我这落魄散仙青眼相加?"
张布的笑意更深了些:"上仙说笑了。
您当年在东海斩妖龙、救过三船商客的事,在御兽城传得沸沸扬扬。
再者"他压低声音,"张某听闻上仙近日要引星诀突破,这等大事,圣域联盟自当尽些绵薄之力。"
北宫的瞳孔微微收缩——引星诀是水德星君的独门秘术,连元彬都只在水德旧记里见过只言片语。
张布如何得知?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张某消息倒是灵通。"
"上仙若愿加入圣域联盟,张某愿奉您为座上宾。"张布趁热打铁,"联盟内有专门的神魂殿,您突破时所需的星石、引雷符,张某都能备齐"
"少盟主好雅兴。"
一道冷嗤从竹岭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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