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二分,灰灯巷宛如一位迟暮的老者,静谧地沉浸在夜色的怀抱中。这条被岁月尘封的旧街,在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下,于地图上的轮廓愈发模糊,好似随时都会被时光彻底抹去。
巷口的两盏钠灯,一盏如病入膏肓的患者,闪烁不定,每一次的明暗交替都透着无力,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另一盏则彻底熄灭,犹如一只闭合的眼眸,再也无法驱散这片浓稠的黑暗。
雨刚停不久,地面湿漉漉的,像是被铺上了一层无形的滑腻薄膜,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砖缝中源源不断地反出潮气,那股混合着霉腐与煤油的刺鼻气息,在空气中肆意弥漫,直往人的鼻腔里钻,让人忍不住心生厌恶。风,悄无声息地顺着巷口溜了进来,宛如一个无形的幽灵,轻轻撩动着斑驳窗台上那张破旧的广告纸。广告纸的一角已然脱落,在空中打着旋儿,恰似在跳一场孤独而绝望的舞蹈,晃晃悠悠地,最终无奈地飘落在十三号门前的水坑里,溅起一圈小小的水花。
程望坐在警车里,眉头紧锁,望着窗外这破败的景象。灰灯巷,他并不陌生,这里曾发生过一些不大不小的案件,每一次踏入,都能感受到一种压抑和腐朽。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屋里安静得有些诡异,窗子被封得严严实实,风根本无从钻入。周蔓蔓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眼紧闭,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在无意识地挣扎。嘴角那一丝凝固的血丝,为她苍白的面容更添几分凄惨。头侧靠在肩上,看上去既似沉睡,又仿若早已昏死过去。她身着一套灰蓝色便装,左肩上原本完好的帆布包带已被锋利的器具剪断,无力地垂在地上,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遭遇的不幸。
房间空间不大,墙壁上那层曾经洁白的漆,如今在角落处早已泛黄,恰似岁月刻下的深深烙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停留在一个未完成的演讲稿页面——“未来医疗与公众信任”。光标在页面上一闪一闪,仿佛是在黑暗中无助地求救信号。
然而,周蔓蔓看不到屋角那枚正在闪烁的电阻延时装置。线缆如同一条隐藏的毒蛇,悄悄地绕过桌腿,一直蜿蜒延伸到厨房那边。在厨房的一个密封瓶中,乙醇蒸汽正缓慢地渗出,不知不觉间,已经弥漫到了整个空气中。
远处,传来一声犬吠,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却没人注意到灰灯巷此刻与别处的不同。它实在是太旧了,旧得仿佛被这座城市彻底遗忘,如同一条被深埋在地下的裂隙,无人问津。
计时器进入最后一分钟。闪灯亮了又灭,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与犹豫,在那短暂的停顿后,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完成了它那致命的使命。
一声轻响之后,是令人窒息的几秒寂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紧接着,火苗如同一只被突然放出的狰狞舌头,从厨房迅猛地蹿起。火,沿着预先洒下的酒精带,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迅速蔓延,瞬间吞没了客厅地毯的边缘。
椅子下方的帆布包最先被火焰吞噬,立刻冒出刺鼻的黑烟,那味道呛得人眼泪直流。空气里传来轻微的爆裂声,那是笔记本电脑的外壳在高温下膨胀,紧接着键盘边缘被灼化,熔出一片黑洞,仿佛是一个通向地狱的入口。
在火焰的肆虐下,周蔓蔓的身体终于缓缓向一侧倒下,如同一片凋零的树叶,无力地飘落在地。
火焰照亮了她左耳边那枚还未被烧毁的耳饰——一枚银色小型警校徽章,样式显得有些老旧,徽章的背面刻着一串细小数字:513。
四分钟后,远处突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火了!”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疯狂的拍门声、楼道中混乱的叫喊与冲撞。一楼的邻居心急如焚,拼命地拍打着门,然而屋里却没有任何应答。火,已经顺着门缝汹涌地窜出,浓浓的黑烟迅速压住了整层楼的空气,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电话打出去的那一刻,报警记录里清晰地显示时间是01:47。
三分钟后,火警车呼啸而至。警笛声划破夜空,像是在与这场无情的大火进行一场激烈的较量。
此时,灰灯巷十三号的木门已经被烧穿了半边,门后的玻璃碎了一地,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铁门的内框仍死死地锁着,那是反锁的状态,仿佛在阻止着什么,又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火,被扑灭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楼道里弥漫着刺鼻的焦油味,湿漉漉的墙面像是被扒了一层皮,露出里面斑驳的底色,仿佛在痛苦地诉说着刚刚经历的灾难。
清晨四点,警戒线被迅速拉起。凌晨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然而这细雨却已无法冲淡那刺鼻的焦糊味。法医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尸体,却未能当场判断出死因。尸体严重碳化,面目全非,从姿态上大致判断,死者在火起之前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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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像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吸引过来的飞蛾。有人认出那是周蔓蔓,那个在短视频平台上勇敢讲述“器官移植黑幕”的博主。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听说她最近在拍一部纪录片,好像在揭露什么大秘密呢。”一个戴着帽子的年轻人小声说道。
“是啊,我也听说了,她胆子可真大,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惹上了麻烦。”旁边一个大妈附和着。
“真假难辨啊,不过这事儿听起来就不简单。”另一个人接话道。
这些细碎的话语在人群中传开,如同涟漪在水面扩散,让这场火灾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程望赶到的时候,天刚蒙亮。他静静地站在警戒线外,十几秒的时间里,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栋旧楼的窗台。风重新吹了起来,带着焦味、雨味,还有铁锈味,像是在向他诉说着这场火灾背后隐藏的秘密。
他缓缓地走了进去,声音低沉而坚定:“从门后开始。”没有人提出反驳,所有人都明白,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份简单的报告,而是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痕迹,那些可能揭开真相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场火,但又绝不仅仅只是一场火。
程望蹲在门槛前,并没有立刻进入屋内。他眉头微皱,眼神在四周逡巡,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的左手慢慢地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副浅灰色手套,动作沉稳而熟练。戴好手套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跨进屋内。鞋底落地时发出一声轻响,那声音在这片焦黑的死寂里听得分外清楚,仿佛是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中奏响的一个不和谐音符。
屋内的温度虽然已经有所下降,但仍残留着一股潮热与烟油混合的刺鼻味道。空气浑浊不堪,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墙体因高温而起了气泡,部分已经炸裂,露出内层的石灰,像是被大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筋骨。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地毯边缘,那里有一道明显的“过火边界”。燃烧明显是从一侧开始的,带有清晰的方向性,绝非意外起火那种毫无规律的随机爆燃,更像是经过精心策划的燃点布控。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边界的形状,眉头越皱越紧,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像是在黑暗中寻找着那一丝光明。
他缓缓站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厨房。一路上,他的脚步缓慢而谨慎,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上的焦痕。桌上的玻璃花瓶已经碎了半只,但瓶颈部分却依旧完整。程望轻轻地戴着手套捏住瓶身底部,将花瓶凑近眼前,仔细地观察着。他转动着花瓶,从各个角度查看,花瓶上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任何指纹。碎口呈现出不规则的放射状,从形状判断,像是由于高热炸裂,而非受到物理冲击所致。
“她是坐着被烧死的?”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低地问了一句,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这片废墟中的某个无形的存在。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法医陆慧走了进来。她将头发拢在耳后,身着防护服,眉心紧紧地蹙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轻轻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不确定。但从肢体痉挛程度来看,死亡时间早于火起时间大概七至十分钟。体表有窒息前喉头肌群强烈收缩的迹象,但奇怪的是,没有挣扎的痕迹。”陆慧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程望的反应。
程望微微点了点头,眼神继续扫过沙发下方。一条残断的帆布包带焦黑卷曲,半截卡在地板缝里,像是在试图抓住什么,却又无能为力。旁边是一团已经融化成一团的塑料挂钩,从形状上看,像是某种吊挂装置断裂后脱落下来的。
“脚踝有捆绑痕迹?”他再次发问,声音依旧平静,但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慧犹豫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她咬了咬嘴唇,思索了片刻才说道:“有,左踝的痕迹比较清晰,右侧相对轻微。不过,尸体碳化严重,不排除是尸后收缩造成的误判。这尸体状况太糟糕了,判断起来确实有难度。”
“你不敢确认?”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却又仿佛能看穿一切。
陆慧毫不躲闪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而自信:“我不喜欢猜。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不会轻易下结论。”
他看了她几秒,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绕过烧毁的茶几,慢慢地靠近了客厅最内侧的墙。那里原本是一面洁白的墙,此刻大部分已经被熏得漆黑,只有一小块区域——椅背遮挡住的那部分——还保持着原色,像是在这片黑暗中坚守着最后的一丝纯洁。
程望站在那儿,缓缓地蹲下身,视线紧紧停留在墙角的灰尘里。他之所以注意到这里,是因为墙角的灰尘分布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似乎有被扰动过的迹象。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在那块灰色的地面上轻轻抹过。指腹划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仿佛是在这片混沌中画出了一道希望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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