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诚子如果真的忘了仙门祖训，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窘境。以前都是他以祖训教训道阀，现在却被人质问祖训，那么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只有先师有这个资格。

    但是登诚子并未纳头便拜，而是眉头深锁。讲道理这件事特别离谱，在玉衡世界“先师”和“老天爷”是差不多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说，但没人真的见过。

    试想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一位风尘仆仆的路人敲开家门，自称老天爷，是人都会懵逼。

    换个大修早就赶人走了，登诚子没有当场反驳是因为他对仙门的深刻理解，他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先师每次降临必在少华一族危难之际。

    如今玉衡深陷经济危机泥潭，人民水深火热，登诚子隐约感觉先师降临的契机可能已经成熟。但在他的想象中，先师降临应是天降繁花梵音四起四海八荒异香自起，盛大隆重的降临昊城先师殿，而不是拎着蜂窝煤和蔬菜鸡蛋来串门。

    总而言之，排面不对。

    老汉还在犹豫，老太倒是热情，放下棒槌从里屋出来，招呼客人坐下。不管来者何人，又带煤又带菜的肯定是好人。

    一番张罗后，煤炉升起来烘得破屋中有了一丝热气，炉灶那边传来烟火气息。

    “你老伴倒是比你通透，你这么多年修行也不知道在干嘛。”老陆这么点评。

    “也是！”

    登诚子放弃探究，转念一想他都已经躺平了，对方是不是先师又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怎样，屋子已经暖起来，这才是生活的真实。传说先师总是救苦救难，那么眼前之人确实如此。

    想到此处，登诚子便起身，笑嘻嘻的一拜：

    “先师有训，不得跪拜，小老儿我就不跪了。”

    老陆也笑：

    “所以就你还有点修道者的样子，我若是找上其他人，必定先要让我证明身份不是江湖骗子。证明身份倒是不难，我就是担心忍不住顺手把他们轰杀成渣。”

    “登诚子，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的目标是培养少华文明整体茁壮成长，个人的荣辱并不在我们的考量范围之内。昊庚、萤月是我们的弟子，我们对他们还有些情分，但对你们没有，我们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你们的兴衰。”

    “玉衡现在的问题，是修炼事业无序发展，超出现阶段文明承载的极限。而顶层修士过度贪婪，加深了危机的程度。”

    “解决危机倒也简单……”说到这里老陆双手接过老太端上来的热水，吸了一口说了声谢谢，这才继续，“随机杀掉七成修士，迅速出清冗余法权，玉衡的经济和灵脉自然缓缓复苏。”

    “猜猜我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最后老陆笑问。

    老陆在笑，登诚子背后冷汗往头顶直窜。作为活了几千载的老道，他有着过人的眼力，有时候仅仅是语言就能说明很多事情。老陆这一番话看似说大话，实则站在一个很高的角度，那些满嘴大话的江湖骗子绝对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先师的高度。

    老登内心惶恐如坐针毡，呐呐不知所言。老太见状便上来打圆场，她以为老陆是老登以前在仙门的“同事”。她也不懂两人在谈啥，但她懂老头子，便向陆远解释：

    “死老鬼嘴就是笨，吵架都吵不赢人家黄花大闺女，后生你担待点。”

    登诚子大惊：“胡言乱言什么，还不速速退下！！”

    老太眉头一竖当场骂街：“呦呵，对老身威风起来了！老不死的东西吃软饭还吃出傲气了！”

    成婚后，老太的几个子女轮流接济，所以骂一声吃软饭也没毛病。

    玛德先师（疑似）在场，现在是吵这个的时候吗！

    现在正在商量世界兴亡的大事，一句话定几百万修士的生死，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登诚子真元鼓荡，几欲一掌拍死老太婆。但吃人嘴软，老登讪讪散去真元，在窝囊和生气之间选择生窝囊气。

    家庭闹剧前，老陆痛苦的揉着眉心：

    “登诚子，玉衡发生的事情我们皆有所预料，但我们是没想到，你还真的回老家结婚了。”

    “算了，夕阳恋挺好……”老陆放弃故弄玄虚，待老太婆离开后揭晓谜底，

    “因为你当年保住英王的幼子，做人留了一线。求仁者得仁，所以我们也会对玉衡的仙门留一线。”

    先师提及当年往事，登诚子喟然长叹，他的师祖曾经训诫，头顶三尺有先师，无论做什么先师都会看到。果不其然，先师果然看到当年的惨剧。

    老陆似笑非笑，登诚子亚历山大，努力辩解：“当年大势，弟子实在无力阻拦。即使我不同意，他们依旧会那么做。”

    陆远点头：“这一点我们理解，个体无法对抗大势，雪花无法阻拦雪崩，但可以在可能处选择善良，这是罪与罚的判断标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令登诚子如释重负，此事他道心受阻，多年来无法寸进。未料先师却能理解，一时百感交集。

    作为昊庚的弟子，为仙门保住一丝底线，那么老陆等人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动手灭仙。

    但想要在不血流成河的情况下解决玉衡的危机着实麻烦。玉衡的问题是修士太多，顶层大修占据了太多资源，而社会面总体需求不足。无论大修还是小修，都是玄法的既得利益群体，让他们放弃已经到手的利益难如登天。所以玉衡至今深陷泥潭无法快速出清，每个人都硬挺着最后就是所有人都得完蛋。

    不过解决经济危机，除了出清外，还有另外一个方法。

    对外战争。

    剧烈的战争将极大促进社会需求，在这个过程中砸碎利益群体的勾连，所以战争才是文明的助产士。

    分析到这里的时候，登诚子非常疑惑，忍不住求教：

    “可是先师，玉衡已经没有外敌。”

    陆远同意：“是的，就因为过早解决了外敌，所以世道才会这么糜烂，大修才会这么贪婪，民众才会这么醉生梦死投机取巧。外无强敌内无名士，国恒亡。”

    “所以你们现在有了外敌。一个外星文明决定灭亡玉衡星，他们的水滴探测船将很快进入行星轨道。”

    说到这里，老陆拍拍登诚子的肩膀：

    “登诚子，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同道们。”

    （明天空下来了，明天多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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