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停稳,殷栖月一袭宫装,早已等候多时。
她先是对那尊巍峨雕像微不可察地颔首致意,随即才看向许家众人。
“公子早已将一切告知于我,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请随我来。”她亲自引着震惊的许父许母前往客舍。
另一边,一位身着黑衣、气质沉稳中带着一丝锐意,但眼神深处似乎总憋着一股“莫欺少年穷”劲头的青年走上前来。
他目光扫过许青、苏映雪、洛灵汐以及好奇张望的许若萱。
入眼洛灵汐堪称绝美,旁边的苏映雪自然也不差。
但萧云目光清正,并无杂念,只是平静地漫步上前,抱拳一礼:“在下萧云,请随我来,带诸位熟悉一下宫内环境。”
许青连忙回礼,苏映雪矜持地点点头,洛灵汐则只是轻轻抬眼,算是打过招呼。
许若萱则大胆地打量着萧云,眼中满是好奇。
萧云并不多言,转身引路。
他首先指向那尊最为瞩目的雕像,语气带着崇敬,但介绍的内容却让众人瞠目:“此乃公子雕像,亦是问道宫核心大阵‘闻香阵’的阵眼所在。”
“闻香…阵?”许青疑惑重复。
“嗯。”
萧云应了一声,抬手指向那尊巍峨雕像的掌心上方。
只见一颗流光溢彩、不断缓缓旋转的丹药正悬浮于空,其下方并非什么玄奥的聚灵阵纹,反而布置着一个看起来精巧却…近乎儿戏的“吹风阵”。
阵阵轻柔的微风自阵法中生成,环绕着那枚珍贵的丹药。
随着阵法运转,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氤氲丹香,如同薄纱般被吹拂着,散向四面八方。
“那是公子赐下的神丹,直接服用,药力太过狂暴,且只能成就一人。”
他话语间几乎没有停顿,仿佛一套早已烙印在灵魂里的固定程序自行运转:
“不如吊起来。”
“让微风徐徐吹散其药力,混入灵气之中,供全体弟子日夜汲取。细水长流,虽然慢点,但胜在持久且毫无副作用。”
“顺便锻炼对药力的感知。”
萧云那麻木的神情,流畅到近乎机械的语速,无一不在表明——这套说辞,他早已重复了不知几百几千遍。
一年两次的招徒盛会,光是秦忘川闭关的这两年里,作为问道宫大师兄他就已经经历了四次。
每一次,他都需要对着那些被这奢侈到匪夷所思的景象震撼得目瞪口呆的新面孔,用这种极致诱惑又强行合理的说辞,来进行这番“入门介绍”。
‘这不是骗人入门吗?!’
一开始他还会在内心这样反抗几句,后来也就麻木地算了。
事实证明,几乎没人能抵抗这种“拿神丹当熏香用”的宗门底蕴所带来的冲击和吸引力。
然而许青看清了那丹药上的细微纹路后,猛的转头看向身旁的洛灵汐,声音都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洛、洛小姐!那是……?!”
洛灵汐绝美的脸庞上也写满了震惊,她怀抱瑶琴的纤指无意识地收紧,美眸轻颤,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点头,“对,是九转丹药。”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复杂,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还不是普通的九转丹。而是秦家特有的‘九转神纹丹’,传闻需以不死神树的神叶为主药,辅以无数绝世仙材方能炼成…是真正不可遇、不可得的绝世神物。”
她虽身为玄音仙阁圣女,吃过不少神丹妙药,但也觉此景超出认知。
如此逆天的丹药,竟被吊起来当灵眼?
一旁的萧云闻言,脸上却露出纯粹的疑惑,他看了看那被吊起来吹风的丹药,又看了看震惊的洛灵汐和许青,十分自然地问道:
“九转丹药......很珍贵吗?”
毕竟在这里,它最大的用途就是挂着吹风。
洛灵汐听到萧云那“何不食肉糜”般的问题,绝美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无奈,她轻摇螓首,声音空灵却带着一种阐述事实的凝重:
“丹道一途,一转乃基石,蕴含一份药力灵粹。”
“然欲成二转,非简单叠加,需以至少十颗圆满无瑕的一转丹药为基,去芜存菁,熔炼其本源药性,方有机会成功,所得不过一枚。”
“这其中尚有失败损耗,实际耗费往往更多。”
“故而,粗略计算,一枚九转神丹背后,所耗费的丹药......恐需以‘亿’为单位计数的无瑕丹药为薪柴,历经无数宗师之手方能成就一枚。”
“其价值足以引起上古大教争夺,作为镇派传承。”
洛灵汐说着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也幸好你们没有直接服用,否则其中蕴含的、经过亿万倍淬炼压缩的恐怖药力,绝非凡俗肉身所能承受,顷刻间便会形神俱灭。”
‘其实...已经撑死过几个了......’萧云听完在心里再次默默补充了一句。
在得知这丹药如此珍贵后,他果断放弃了带几人去丹粉瀑的想法。
毕竟那可是将这价值连城的丹药刮成粉末,投于水瀑,供弟子泡澡的地方。
然而,即便如此,沿途所见,依旧光怪陆离,挑战着常人的认知极限。
一行人走着看到一个形容有些憔悴、眼神却异常执拗的弟子,正张开大手面对一块布满青苔的顽石,情绪激动地似乎想要扑上去做什么。
却被旁边另一个看起来较为冷静的弟子死死拉住胳膊。
“李师兄!冷静!那就是块石头!普通的石头!而不是你口中说的什么汽车。”
然而那被称为李师兄的弟子仿佛完全听不进去,挣扎着,目光死死锁在顽石上,口中依旧反复喃喃,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迷茫与恐惧:
“不对...不对...你看它在动,速度很快...上次将我撞的飞了出去...石头,汽车...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另一个弟子则整个人倒栽葱似的插在土里,只留双脚在外,周身灵力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逆向运转,嘴里还念念有词:“逆流!逆流!不破不立!”
“我失去的,终将百倍夺回。”
更远处,一名女弟子脚踩巨石指向天空,大声道:
“他日我若成帝,必将镇杀世间一切敌!”
“这些都是宫内...嗯...勤修不辍的同门。”萧云面不改色地介绍道,自动过滤了那些过于奇葩的行为,试图找到一个相对正面的形容词。
“他们...一直这样吗?”许青感觉自己的眼睛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忍不住再次发问。
萧云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怎么还在大惊小怪?’,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淡然:
“这有什么?大家踏入修行之路,谁没点坎坷?谁没点执念?或是身负血海深仇,或是曾被退婚羞辱,或是怀揣至宝而被举世追杀,或是家族被灭只剩一人......有点独特的修行方式,不是很正常吗?”
众人:“......正常?”
萧云见此反倒是疑惑起来:“难道诸位就真的顺风顺水?”
“我!”苏映雪举手站出,低着头小声道:“我小时被夺了一块骨...”
“至尊骨是吧!”萧云恍然的一拍手,急忙叫道:“那诸位可算是来对地方了。”
“我们问道宫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奇能异士。”
“无论何人都能有处容身之地,最近血煞门在外作乱,诸位需多加小心...”
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说到骨——上月还有个被夺了至尊骨的野小子,刚从深山里爬出来,浑浑噩噩的只会喝兽血,最后还不是进我血...问道宫了。”
萧云甚至举了个例子,仿佛在证明自己的正常:
“便如我,习惯每天子时去后山悬崖边,对着云海喊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喊完便觉神清气爽,道心通透,修行速度都能快上几分。”
许妹好奇的探头望去:“真哒?”
“真什么呢!”许青几乎崩溃。
这宗门怎么越看越古怪。
而这一切怪诞、诡异、甚至有些可笑的景象背后,都隐约笼罩着同一个身影——那位深不可测的秦公子。
他建立这样一个地方,汇聚这样一群人,究竟意欲何为?难道是某种庞大布局的一部分?
万法源头只是个开始,秦忘川肯定还在下一步大棋!
许青一行人如此想着。
与此同时,客舍精致的厅堂内,香茗袅袅。
殷栖月屏退左右,亲自为许父许母斟茶,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许父深吸一口气,再次拱手,语气无比恭敬:“殷宫主年少有为,许某惭愧。”
“公子大恩没齿难忘,但有吩咐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