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稍歇,天色阴沉,村民们身披蓑衣匆忙慌张往村口跑去。
“不成啊,不成啊!”阿勇村长抹了一把脸上雨水,看着眼前景象声音发颤:“田大匠头,这,这可如何是好?”
脚下松软泥泞,四周站立的村民愁眉苦脸、心痛懊恼。
修建难度最大的这道缓坡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铺上最后一层面土,再夯实找平修整,宽敞结实的坡道就能修成。
可惜!还没来得及夯实路面,昨晚就天降大雨。
小雨淅沥,田匠头环顾四周,当机立断朝村民说:“有木板的搬木板!有油布的拿油布——大伙儿赶紧回家搬来能遮雨的东西,这路面要盖住!”
樵歌沟村民见证这条路慢慢修成,心中期待,不能眼睁睁看它毁于一旦,闻言匆匆跑回家搬东西。
马车在雨雾中穿行,越过古坡村后速度逐渐缓慢,马匹嘶鸣,最后被勒停在樵歌沟村口。
郑则快速从车厢下马,“马伯,辛苦,你回去吧!”
雨雾蒙蒙中,缓坡上静立着几个身披蓑衣的身影,阿勇村长听到马叫声回身,惊讶挥手:“郑老板!”
郑则跑上缓坡,不料鞋子很快陷入松软泥面中,刚站定,迎面扑来一脸雨水。
雨水浸泡冲刷,带走路面表层泥土,坡面留下纵横交错、形状如鸡爪一样的水沟。
他心里一沉,走近后朝几人问道:“情况如何?”
宋匠头蹲下抓了一把稀泥,心疼道:“瞧,这面土没经夯,雨水一泡全成了浆子,跟油一样滑走了。”
“幸好当初平整地基时铺一层夯一层,面土地下这层碎石基硬实,没塌陷,万幸!”
就是不知道底下有没有泡坏。
田大匠头愧疚道:“偏偏下了雨”
工期怕是要延长郑则的心和雨水打湿的衣裳一样冰凉。
好在这条村路已经过了县衙明路,典史虽不像负责修路的三名官吏一般驻扎村子,但他带着衙役半旬一次现身村子监督,匠役皆不敢懈怠。
在县衙监督下,路是一定会修成的。
思及此处,郑则安心不少,他沉默几瞬说:“天灾非人之过,眼下怨不得谁,最重要的是如何补救。”
郑老板一来,阿勇村长的心就定了,他听出郑老板语气并无责备,醒神一般赶紧问道:“对啊!田大匠头,这路能救回来吗,要多久?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田大匠头重振精神,目光扫视四周,语气坚定道:“能救!当务之急是路面遮雨,再疏通路基两侧排水沟,先把水沟清了!”
“积水得排出去,接下来等晴天晒干泥土,再挖开下层路基查看是否坍塌凹陷”
孙算手说:“得重新备土,若是雨不停,工期得往后延长几天。”
三名官吏,阿勇村长以及郑则几人站在泥浆中商量。
路面覆盖住后,参与修路的村民们站在坡道上等待安排。众人忍不住议论:“唉,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眼瞅着就要成了”
“谁说不是!白费这些天的力气,怎么修路也得看老天脸色吃饭,这憋屈!”
有人担忧:“这延工的工钱,郑老板会按时发的吧?”
“你就老实干吧!动土当日官员老爷就说了工钱不欠,郑老板隔三差五就来村子,你还担心他跑不成,可别再猜来猜去了!”
“嗐,我就说说”
不久后,田大匠头站出来高声说:“乡亲们!大伙儿都看到了,老天不赏脸下了大雨,路面遭遇雨水冲刷泥石流失,但路还在底子没垮!咱们加把力气——先把水沟清出来,等天晴再抢修!”
“路一定能修成,大伙儿放宽心!”
在阿勇村长和匠头们的带动下,村民纷纷行动起来。路基两侧水沟淤泥清通时,雨渐停,天放晴。
除了路面泥土流失,缓坡上,平日堆在路基两旁的备用泥土和碎石有部分滑落两侧,压倒刘疙瘩一部分玉米植株,冲入毛墩子的树林里。
郑则摘下斗笠,无奈扶胯看这一片狼藉。幸得范围不大。
阿勇村长站在他身旁说:“郑老板,你别担心,我去找他们说说”
没想二人自己先来找了。
毛墩子没什么损失,树木没被泥石冲断,他说:“等天晴泥巴晒干,冲下来的泥石担走就成。”
刘疙瘩的玉米倒了。他下地逐一扶起玉米杆,拧下玉米棒子扒开外衣看,好在玉米逐渐长成,玉米粒颗颗饱满,就是还嫩着。
他叹了口气,也没要郑老板赔,说:“就当是提前收了,玉米棒子拧回家能吃上好些天,玉米杆晒干也能烧柴。”
动土修路前,两人没少和村长往镇上跑,算是亲眼见证这条路从堂审到动土、再到逐渐修成这一过程,心中感慨良多。
他们感激郑老板,也佩服郑老板。无奈天公不作美,突然来这么一下谁也料不到。
何况,郑老板当初特意让出两个修路名额,他们儿子修路也能赚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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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计较了。
郑则听后二话不说,当天就帮手把倒下的玉米棒子拧了、杆子担回刘疙瘩家。
他在樵歌沟一待就是三天。
第四天,周舟终于把人盼回家了,结果次日他去村西捞了几条鱼,拿上猪肉和小树家的菜又出发赶往樵歌沟。
第五天傍晚赶回家,吃完晚饭,只来得及和夫郎讲两句话,郑则躺在舒服的床铺上眼皮渐沉,没一会儿陷入黑甜梦乡。
日上三竿也没醒。
周舟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正午饭点进屋捏了一把他的鼻尖出气,才悄悄合上房门。
郑老爹夫妻坐在门廊用编织架打草席。
瞧见周舟自己走出来,郑大娘转头对老伴说:“你儿子是越来越能睡了。”
说话间,她扯出一根浸泡湿润的灯芯草用夹棍夹住,瞅准时机,夹棍带着灯芯草,从垂直分开的经线豁口穿入,草茎从头到尾、稳稳当当横置在整个幅宽的经线上。
郑老爹“嗒”一声下拉压杆,横置的灯芯草便服服帖帖归拢,紧贴在已编织紧密的前一行。
他笑道:“我儿子干大事,随便他睡到几时,睡饱才有力气干活!”
周舟坐下,把浸泡湿软的灯芯草头尾分好,以便阿娘拿取,边干活边说:“应该快醒了,他肚子饿就醒了。”
草席紧密结实,通过草茎头尾区分,同一张草席隔行编出不同颜色,美观又实用。
“这编织架真好使,瞧着和织布机一样,密密麻麻好多经线。”周舟看爹娘二人分工明确、配合熟练,不多时,一段编织紧密的草席垂在编织架下。
郑大娘手上动作不停:“这可和织布机比不了咧,草席简单,织布繁杂得很!”
周舟夸赞说:“我瞧着可难了,还是爹娘手巧。”
郑老爹乐得自夸:“可别说,我这手艺好使着呢!”
家里每个房间睡觉的草席都是他编的,可不就是好使嘛。
晒干的灯芯草储存在杂货房,郑大娘瞧见周舟搬笋干避让辛苦,觉得占地方,便让郑老爹歇一日,不出门,专留在家编草席、编草帽扇子。
雨天过后,烈日蒸烤,地面重新变得干燥炽热,院子地面又铺上竹篾席晾晒笋干。
一家三口坐在门廊下干活聊天。
“粥粥——”
听到动静的三人停下动作,醒了!周舟立马放下灯芯草跑去房里。
郑则躺在床上,没出门也知道时辰不早了,他无聊拍拍床铺继续喊:“粥粥——”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郑则脸上笑意渐浓。
房门被打开,他夫郎先是一阵惊喜,接着板起小脸故作不悦,瞪人道:“醒了还不起,就知道喊人。”
刚走到床边坐下,周舟立马被人抓住手,郑则久睡嗓子干涩,咳嗽两声说:“喊你来哄哄我,对我说两句好话。”
“美得你,黏人小则,”
语气嗔怒,表情分明是开心的,他就是爱听郑则说这些撒娇小话,刚听两句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周舟起身倒了杯水,“润润喉吧。”
看人喝完水,恼人周舟变回乖软周舟,他真心实意哄起人来,牵着人笑眯眯说:“起来吧,早上有炒黄豆你又起不来,午饭留着呢。”
他低头凑近人小声说:“是独一份的,有你喜欢吃的辣椒腊肉片。”
说完直起身子,“爹娘都在家,席子都编了半张,你还在睡觉,睡觉大王。”
郑则晃晃他的手,故意说:“天热,不想吃得太咸。”
那有什么难的,周舟就说:“娘亲每天都煮绿豆汤或酸梅汤,吊在井里冰冰凉,我去给你打!你要喝多少碗?”
“这么会疼人,”郑则笑容越来越大,他撑起身子亲了一口红润脸蛋,翻身下床。
睡饱后整个人精神十足,他下床站好,找出衣裳穿上,回头说:“辛苦小宝帮我打一碗吧!”
结果周舟跑到新房把整罐绿豆汤都抱走了,他有点心虚,但不多。
怎么能当着阿爹阿娘的面只给郑则喝呢,当然是大家都要有呀!
给娘亲盛了一碗放在观荷亭,爹爹不在,那就不喝了吧!
周舟抱起罐子就跑。
周娘亲以为是儿子贪凉嘴馋,声音追在他身后叮嘱:“太凉了!千万别贪多!”
“知道了娘亲——”
这段时间太忙,好不容易喘口气,郑则仔细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割稻子前,水田要连着三四天放水,田里养的鱼要在放水前打捞卖掉。鱼一卖,接二连三地,就要忙秋收,樵歌沟的路也接近尾声,一刻不得闲。
周舟想去青石村看外祖父和小枣儿,郑则决定明日就去。
郑大娘拍掌欣喜:“阿爹要高兴坏了!”
她和周舟进厨房隔间清点要带去的物品,郑老爹看着娘俩兴奋忙活,悄声对儿子说:“先前只是你阿娘搬,现下多了你夫郎,我看咱家得搬空一半”
“大坤!”
郑老爹吓得一抖,忙回道:“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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