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二话不说,一把拉开那冰凉刺骨,满是霜花的铁皮车门。
一股混杂着浓重机油,劣质烟草和暖气烘烤后的尘土味道扑面而来。
他动作敏捷地钻进副驾驶。
屁股下是真皮坐垫,但冻得梆硬冰手,像坐在一块冰坨子上。
周海明眼神兴奋得放光,快速挂倒挡,胳膊一抡,方向盘急转!
庞大的吉普车发出咆哮,在窄道上原地打了个漂亮的转儿,轮子在冻雪上“咯吱咯吱”怪响。
油门被他猛地一轰到底,引擎发出凶兽般的怒吼。
车子如挣脱束缚的烈马,后轮卷起大蓬雪雾,“噌”地窜向通往县城的茫茫黑暗。
两道雪亮的光柱,如同探出雪原的利剑,狠狠劈开浓重的夜幕。
“阳子!就在刚才!市里的专线电话直接插到总队部了!”
周海明扯着大嗓门,在引擎轰鸣和灌进车窗的呼啸风声中嘶吼,声音里全是劫后余生的痛快和扬眉吐气的激奋。
“亮子这兔崽子!这回可真他娘的玩命豁出去了!他把咱们的发现,连带那片金疙瘩似的铁证一口气捅到他爷爷那儿了!”
“那老爷子!就是那位老首长!电话直接挂到了市里一把手那儿!鳞片当天下晌就送到大佬手上……”
“你猜大佬咋样?”周海明激动得又重重拍了一下大腿,“拍桌子了!当场就拍了桌子!”
“市里立刻协调!派下来的人,是省里直接点将空降的!带队的是位真正了不得的牛人!那是雷厉风行!”
“带了重火力!下午就在市军分区驻地接上火了!好家伙!老子亲眼瞧了!”
“那玩意儿叫单兵火箭筒!叫啥反器材步枪,能打穿钢板!整整一卡车全拉来了!”
“还有五十多号……”他声音陡然拔高一个调,“是真正在南方那片老林子里喝凉水,啃树皮,钻枪林,爬火线滚出来的老山狼!”
“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油子!浑身剐不下二两肥膘的那种硬骨头!这回,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要平了那死人沟!要刨了它祖坟!要把它挫骨扬灰!连根拔!”
他越说越亢奋,脸上那种猎人摸着崭新猎枪的狂热和彻底解决问题的杀机喷薄而出:
“兄弟!这可不是小屁孩过家家了!是咱哥俩要去给你报那一雷之仇了!”
“这阵仗!那玩意就是铁疙瘩打的身子骨,也得给它轰成一地碎渣!”
林阳听得倒抽一口冷气。
省里直接协调部队带着重火力空降?!
这效率之高,远远甩开了他最乐观的盘算!
他本以为最快也得扯皮几天……
难怪周海明像打了鸡血!
他忍不住追问,声音在风声中依旧清晰:“这么快?!海明哥,定锤了?啥时候进山?”
“快?!这才是军令如山倒!”周海明放声大笑,雪夜的寒风灌进脖子也止不住他声音里的痛快淋漓。
“报告递上去都没够一顿饭工夫!人就杀到了老子眼面前了!这才叫效率!雷霆万钧的能耐!”
他偏头瞅了一眼林阳,那张胡茬浓密的脸上突然挤出几分神秘兮兮的,带着旧识重逢般戏谑的笑意,故意拖长了调子:
“嘿嘿,还有件你拍脑门子都猜不到的巧事儿!这回带队杀下来的那位爷……”
“嘿!真格儿的!你还真认得!老相识!关子先卖着,等会儿到了地方你一准吓掉下巴!”
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林阳脸上,生疼。
他眯着眼,望向屯口土路上卷起的烟尘。
几辆草绿色“解放”卡车碾过冻得梆硬的车辙沟,吼叫着刹停在雪窝子里,柴油味混着铁锈寒气扑面而来。
车门“哐当”一响,一个披着军大衣,身形魁梧如铁塔的身影跳了下来。
皮靴砸地,积雪四溅。
正是周爱民,周团长。
接收了那处神秘要塞防务后,他身上的煞气更重了,像把出鞘的刀。
周爱民大步流星走到林阳跟前。
脸上那点被北风冻出的硬壳子,看见林阳的瞬间就化开了,露出爽朗真切的笑。
他结实有力的巴掌带着风,“啪”地拍在林阳肩上,震得林阳棉袄里的灰都往下掉。
“阳子!好小子!”
周爱民嗓门洪亮,震得旁边光秃秃的杨树枝上挂的冰溜子都簌簌响。
“老子对你啊,是打心眼儿里服气,五体投地!”
他右手的大拇指高高翘起,几乎要戳破冻僵的空气。
“上一回你刚端了小鬼子一个窝,功劳簿墨迹还没干透呢!我们这边正抓耳挠腮,琢磨着该给你啥嘉奖才够分量?”
“嘿!你小子倒好,回头又在老林子里揪出个邪乎玩意儿!”
他大手朝后猛地一挥,带起一股寒风,指向身后卡车旁肃立的队伍。
那些战士个个精悍,眼神锐利如鹰,棉军帽下呼出的白气凝成一片肃杀的寒霜。
队伍末尾,两个穿着臃肿棉大衣,戴着厚瓶底眼镜的身影,正紧张地扶正镜框,朝莽莽山林张望。
“瞅见了?不光老子的警卫排拉来了,后头还跟着俩宝贝疙瘩专家呢!”
周爱民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亢奋,压低了点。
“科学院的老爷子!专门冲着那活体标本来的,要弄回去切片研究!显微镜底下瞧个明白!”
“至于那玩意儿究竟是个啥幺蛾子?”
周爱民脸上的笑容猛然一敛,眼神瞬间变得刀锋般锐利,刮过林阳的脸。
“那不是咱们大头兵该琢磨的!咱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字——弄死它!干净利落,永绝后患!骨头渣子都不给它剩下!”
林阳面露讶色,眉头微微蹙起:“没人提活捉?那家伙瞧着可邪门,研究价值怕是……”
“活捉?”周爱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地一声,眼珠子瞪得溜圆:
“哪个王八羔子敢提活捉,行啊!让他自己背着铺盖卷进林子试试!老子给他立生死状!”
他语速飞快,唾沫星子在冷空气里凝成白点。
“巴掌大的鳞片!硬得硌手!老子带来的鸡脖子顶不顶用,心里头都悬着二两秤!”
他用力拍了拍旁边蒙着厚重油布的卡车车厢,钢铁发出沉闷压抑的“哐哐”回响,油布下隐约透出粗长狰狞的轮廓。
“怕它个鸟!老子还带了别的狠家伙!就是炸成齑粉,挫骨扬灰,也绝不能让它祸害老百姓一根汗毛!”
“老百姓的命,比天还大!至于研究?留点碎骨头渣子给他们,就算对得起专家的差旅费了!”
“咱们出手,就是奔着往死里整!绝不给它翻身的机会!”